北京记忆丨那家花园话旧(下)
在通过花园的垂花门和筛月轩屋内随墙门,都可以到乐真堂院,也就是我们小时叫的东大院。这院内中心建筑是前后廊子,三卷大北房的戏楼——乐真堂。
房廊都是花磁砖墁地、前后大玻璃隔扇、屋内东边有个方形带柱戏台,上有倒挂楣子、下有栏杆,屋内中间正搭斜交万字浮雕半高木栏板,来分开男女座(当时、男宾叫官客;女宾叫堂客)。
每次演戏时,北边隔扇可以打开,技术高超的棚匠,就用杉篙苇席将戏楼座位扩延出去。演戏时的后台,就是北屋的东耳房,寿堂和接待客人是在西耳房,演员化装是在后照房。
当时、大厅内除去电灯、吊扇外,演出台上挂着大汽灯。这里与其他宅院戏楼不同的、已经不是摆带绣花桌围椅帔的八仙桌两把椅子四把凳子的官座,而是成排摆的带靠背的椅子了。
“乐真堂”的南阶下树立着两根铁柱花头电灯,中间甬路有为挂汽灯用的高架子,院内还种植有罗汉松和苹果树。南面带廊南房3间叫“遂初庵”,房东西两侧是屏门,接着东西抄手廊子直通后照房,墙上是什锦窗,东游廊墙外大院墙内还有更道。
“乐真堂”的后照房是3间带廊北房和东西各两间耳房、院内还有点山石。
因为乐真堂戏楼是光宣年间建的,当时就算是比较新的,加上地势又好,所以成为政治交际场所。有些片断摘录于下:
1912年8月29日上午11点,国务院总理陆徵祥、内务部长赵秉钧等以国务员的名义在金鱼胡同前清内阁协理大臣那琴轩宅,开会欢迎孙中山。孙中山与会并致答词:“今日蒙诸君雅意款待,至可感激,帷望诸君辅佐袁大总统,以奠民国初基,鄙人实有厚望”。
1912年9月3日下午5时,满族同进会与蒙古联合会同在金鱼胡同那琴轩宅聚宴,欢迎孙中山,孙中山与会。
1912年9月11日晚间清皇室在金鱼胡同那琴轩宅设宴欢迎孙(中山)、黄(兴)。晚间贝子溥伦致词:“孙黄二君皆今日中国非常之人,故能建非常之业。此次国体更新,共和成立,皆孙黄诸君数十年鼓吹之功。我皇太后皇上鉴于孙先生之仁德,且深信共和政体为二十世纪大势所趋,毅然退位、赞助共和,实为民国之福。今日得与诸君欢聚一堂、共谋幸福,何快如之?更望以后,实现五族平等,巩固国基,即我皇族诸人、亦永受其赐矣”。黄兴答词:“此次改建共和政体,实为顺大势之潮流,又得孙先生数十年鼓吹诱导之力,故能人心一致、全国赞成,然非隆裕太后之明哲及诸公之辅佐成功,绝不能如此之神速,故此次改变国体破坏无多……。”以上摘自《正宗爱国报》。
1917年(民国6年)黎元洪、段祺瑞对立。广东督军陆荣廷3月27日来北京,段祺瑞在金鱼胡同那家花园演堂会戏,欢迎陆荣廷。谭鑫培迫于北洋军阀的威胁、带病演出了《洪洋洞》,归家后一周就病故了。
《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也有以下记载:
民国六年的秋天……北洋军阀欢迎陆荣廷,在金鱼胡同那家花园举行堂会。我唱的是《黛玉葬花》,大轴是谭鑫培的《洪洋洞》,虽然是带病上场,据说唱得凄惨苍凉、很合杨延昭垂危的情景,可惜我要赶另外一处堂会,没有能够听他最后的绝唱。
我曾听家里长辈说过,北洋军阀时期,三大巡阅使借地方演戏。护兵们将机枪都架在房上,有一次张作霖听戏,他不去参加宴会,而是在前厅房,由我们大管家王联五为他准备玉米面贴饼子。
当时借地方唱堂会,有个条件,要在前排为我家圈出地方,让家里人来看戏。在我的记忆中,有次堂会戏,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都参加。压大轴是他们合演的《摘缨会》。因为已经过午夜了,哥哥、姐姐都回屋入睡,我虽小终于坚持听完戏。
除去唱堂会戏外;也有借地方进行文明结婚的。记得有位上海大糖果饼干厂的东家借地方结婚,戏台周围都围满鲜花,台上摆满了大小银盾。男方着黑色大礼服、女方披白婚纱。童年记忆最清楚的是:台下餐桌上的糕点糖果之丰盛是空前的。当然我们也是吃了不少。
当时借地方主要通过管事王联五。大约有三种形式:最隆重是东西两大院都借,东院演戏,西院用餐,中间通过垂花门外,也对内宅无干扰;其次是用“乐真堂”演戏和花园部分,也就是以“澂清榭”为界了;另外就是只借用“乐真堂”一个院了。至于接待孙中山、黄兴是在西大院还是东大院,就有待进一步考证了。
在日寇压境、国事日非、北京市面萧条,我们家境也中落。东大院开始租给金城银行吴彦青,后来此人在淞沪抗战时,大世界门前因空军炸弹失控落下,在闹市区爆炸造成很大伤亡,吴彦青也在这次罹难。
在北京陷落前夕,张璧用北京记者联谊会名义强行租占,不久就金蝉脱壳将该院转给兴亚院,后来成为日本大使馆宿舍。“七七”事变时、日军翻译爱泽诚和大塚贤三都住过这里。他们都是一口流利北京话的中国通。
胜利后,这房又成为第一战区和十一战区以及行营争占的对象,几方都贴了封条,最后北京图书馆馆长袁同礼看到此房经与有关单位疏通,他租用了此房,并将后院分租给飞来律师李宜琛。
在北平解放前夕,袁同礼在去台湾前曾经访问我,并说给介绍博物馆专家韩寿萱,西夏文教授冯家昇住进东西耳房。北平解放后,当时区工委马举廷、莫荣全两同志找我商谈说:“该处地点适中,想借用办公”。
1949年2月28日住户先后迁走,只冯家昇教授夫妇未能安排,后来我们接他到我家前厅房暂住。区委后来与我们建立租赁合同。1950年4月当时财政局长程宏毅看房后,又到我家,1950年4月7日金鱼胡同一号院就由国家收购。
东单东四合区后,该处先后成为东城区工会、东城区武装部的办公地点。1977年前后该院建筑全部拆除,建成北京电子计算中心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