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的日记（小说）】/ 冯晖
李老师的日记（小说）
冯晖
1989年8月21日 星期四 中雨
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雨，窑洞里的学生已经搬了出来，暂时在村委会里面上课。这里经常有公事，因为防汛比较紧，有时候学生上课时镇上的电话就来了，领导不管是谁接电话，都先把你骂上一统。后才给你分配任务，你还要及时记下给村上领导去汇报，我本来就忙，加上这事就更忙了。我无形中成了村委会秘书，还要冒雨给队干部汇报。工作有失误就要挨骂。学生的课都上不安宁，教学成了捎带的事。整天忙村上的事，本来村上文书的事让我去他家里汇报，我替他干事还不落好。有时候那事比较急，就要冒雨去汇报，有时候两头挨批评。把我更累了。
我本身事就多，这样就更忙了。只好另找地方把学生搬出了村委会。
我看三年级人少，我就把一年级放在三年级学后面，管理起来方便多了。
到了第二年暑假又忙了一个暑假没回家，才给一年级盖起了教室外。
1989年10月16日 星期五 晴
我们用十年的汗水换来了学生的爱恋，家长的支持，社会的公认。我和爱人都连续被镇上，县上市上评为“优秀教师、模范班主任、教学能手。”我们的学生在中学、高中升学率最高的。我老公《快乐教学法》的论文在全国获奖。我的“山区孩子的呼唤”在《北京文学》上发表后可以说轰动了文坛。有多家刊物连载。引起了国家教委重视，专门派人来我们这里调研。我们学生的文章“老师的手”、“老师的眼泪”、“老师忙碌的身影”等等文章分别在《小说月刊》、《少年月刊》、《当代青年》等刊物上发表。学生李秋婵中考作文“我有两个爸爸和妈妈”高考作文“我的老师爸爸妈妈”都以真实情感含泪书写，都得了满分。都受到各级领导表扬和好评。这些成绩的取得肯定了我们的汗水没有白流。
公公婆婆看到了我们抱回的奖杯 和奖牌，也改变了对我们的看法。他们以前认为我们钻在山沟里，一辈子都干不出啥名堂。现在看来“是金子在那里都会发光”，就改变了对我们的态度。他们在平时教育我们的孩子要做社会上有用的人。孩子们对我们的态度也大有改观，也拉近了我们母子的距离。这也是我们很欣喜的，我们工作更有了劲头。
1999年6月16日 星期六 阴天
时光过的真快，我的女儿到了高考儿子中考的时间，现在学校年轻人也多了，一切比以前好多了，我们就决定回去陪女儿高考，暑假期间再陪儿子中考。孩子们知道我们要回来，也很高兴。
今天周围的山更显得翠绿，静静流淌的蔡家河水中在四周大山的映衬下更显得青翠。河滩里人们在收割油菜，都在忙碌着，小麦也失去昔日绿装，穿上了淡黄色衣着。在微风中不停地向人们点头。玉米已经长了多半人高的样子，显得特别鲜绿。远远望去，广阔无垠的田野上一道儿黄，一道儿绿。这四周苍翠大山的映衬下真是好看极了。我在这里忙碌了十几年，似乎没看到过这样的美景。今天突然看到真的感到很惊讶的样子。老公看了看我说:“你今天咋还比我激动，我都没激动，你咋那么高兴呢？”我说:“我现在年轻人来了，我真是轻松了，就高兴！我今天终于有时间回城里去了，要见我们的孩子了，真的有说不出的高兴！”
我们和公公婆婆陪孩子考试，孩子也很高兴！看样子孩子考的很轻松，我没敢问她考的咋样，婆婆问她她笑了笑没说话。我就知道她考的还行吧！据婆婆说孩子平时学习在前面。她的理想的考清华。婆婆还想让她考省内的学校，在家门口念大学她才放心。不管孩子考啥学校，我都支持！我陪孩子考完试本想我们俩陪孩子在城里玩几天，想更近的接触孩子。她考完试反而要去外婆家玩，说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外婆家，想去看看外公外婆，说他们年纪大了，怕去外地上学后见不上了。我们觉得孩子说的对，就陪她回来了。
那天晚上，儿子要我们等他中考完了和他一同去，我们说等不到那时候，你抓紧好好复习，等你考试的时候，我们又回来，你考完了我领你去。但你要努力，考上重点中学我们领你去很多地方玩个够。
2005年7月14日 星期二 晴
女儿大学毕业后考上剑桥大学研究生，儿子考入上海交通大学。我们虽然陪伴他们参加高考，但他们叫爸爸妈妈的时候相当困难。他们除过我们给他们钱以外，啥都不要。孩子们一走我们叫动员公公婆婆来这里居住。我说:“要么我接你们来这里过一个夏天，冬天我送你们回去。这里夏天晚上睡觉还要盖被子，不然要受凉的。他们不信，你来了就知道了。”我们好说呆说他们才答应来这里看看。我让老公回去接他们来这里，马上放假了，我们想陪伴他们在县城周围转转。
我安顿好学校的一切，我们一家人在周围转了七八天，他们才知道这里夏天这么凉快。现在市场开放了，各种小吃都能吃到。他们主要爱这里凉爽。空气清新，天蓝水清。他们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还算硬朗。他们平时生活习惯很讲究，孩没得过啥大病。我主要是怕他们没孩子陪伴他们寂寞。孩子陪伴他们几十年。现在突然一走真的有点寂寞，因为他们和孩子之间有时候真像父母之间的情意。他们对孩子从不溺爱，对他们要求很严格，孩子们都很黏他们。孩子一走我怕他们受不了。通过这几天来的观察，还算好。
我们在这里顺利的度过了一个暑假。在和老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他们我们退休后想生活在这里，看他们啥意思。说话间他们没表态，后来有喜欢这里的意思，我就知道了他们的心里了。
2008年奥运会的时候
我们学校分来了好几个年轻人，我们就觉得陪老人去首都亲眼目睹奥运会的盛况。也感谢他们为我们养育孩子的恩情。我们的父母都没有这个机会了，他们离开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生活还很紧张。他们能活到现在该多好啊？他们也很高兴，我们就出发了。在奥运会就要结束的那天晚上，老公公就感到不舒服，我们都以为是这几天劳累了。婆婆就要回家，我们就买票飞回省城。我们回来就没有回家，直接去医院。一检查医生直摇头不说话，我们似乎就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医生说是脑动脉堵塞梗死，非常严重，八十多岁就没有治疗的必要了。我们告诉他不要紧，住两天就好了。他可能心里清楚，啥都没说。只是要回家。我们没办法，只好按照他的意图去做。三天后天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三个月后，婆婆也离开了人世。最终还是没有看到我们退休。
2012年6月28日 星期日 晴
到8月17日是我退休的日子，有好多人都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我怕它到来。它来了我就要离开我们的孩子们了，那时候我会很孤独的。我早就想好了，我退休后永远不会离开这里的，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乡。这里有热情淳朴的父老乡亲们，有我的孩子们。我要在这里陪老公五年，因为是我把他一个城里的小伙，摧残成一个老头子。我不会让他感到孤独的。我要陪伴他。
2012年9月10日 星期一 小雨
开学以来，老天爷连续下了一周的雨。人都心烦了，山上孩子上学真有点困难了，有很多地方山体滑坡，孩子来回真的有危险，也很困难。我退休了反而倒忙了。早上冒雨接这个孩子，晚上送那个孩子。这个老师不在我去上课，那个老师去开会我去上课，多亏我以前啥课都代过，不然真的不好应付。
这样虽然忙碌，但我很快乐！
2013年3月12日 星期日 晴
今天我没事，早上就起的晚，准备好好歇歇。中午把一周来的脏衣服想洗一下。
我还没起床，老公出去上厕所了。突然我的几个在省城工作的几个学生推门进来，一看我没起床，他们又出去了，我还没顾得给他们打招呼。我很快穿上衣服，出门一看，好多学生在外面，我好奇的问他们你们咋都回来了。我们都好长没见你和赵老师了，我们很想你们，约了一下就回来了。一会儿还有学生开车回来了。我就很纳闷，今天又不过年过节有啥事，我又不好意思问，都让他们进去喝水。
我老公本来不抽烟，上次有个家长放下一包烟走了。就拿出来给他们发，他们都不抽，都说戒了。过了一会儿还陆续有学生来，还有学生家长来。他们窃窃私语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村主任来了，他告诉你个事:“孩子们有这个想法时间长了。他们去年就想给你过一个生日，最后人没集中在一块，前天他们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我觉得是好事。说明孩子们有心啊！他们怕请不动你们二位，就让我来了，孩子们主要是想感谢你这么多年来风里雨里对他们的照顾，这也是好多家长的心意。他们本来是想在县城宾馆办两天，我就把他们推掉了，一则太远，一百多里地。二则你不会答应。这事他们说了不止一次了，有人建议你退休那天来欢送你。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没成，今天一定要满足孩子们的要求，别让他们难看，别让我丢脸。孩子们有这个提议已经有十多年了，你和你弟安葬父亲的时候，你母亲也一样。他们叫提议大家出钱，结果你为了不耽误孩子课，三天把人简单的埋了。没给他们机会。”
我们俩被这突如其来事弄好一时不知道咋样好，你看我我看你的愣着。主任说:“锁门走人……”
我们被连推带拉塞进了车里，来到了镇上最大的饭馆里，好多学生和家长都等在哪里？我们一下车就被戴上了生日帽子，穿上红色的寿装。在众多孩子们簇拥下走进了饭厅，坐在寿桌上，这里所有的窗帘被拉上，所有的灯光被关掉，后来微光缓缓的亮了，李秋婵和十几个孩子推着放有叠层蛋糕，唱着“祝你们生日快乐！缓缓地走到我们跟前”灯光霎时全亮起来，里面站着众多的家长和学生，他们拍着节拍唱着歌……
我们俩霎时不约而同热泪盈眶，我们真的没想到这里场面……做梦都没想到……
下来还有学生表演了很多节目，我都不知道他们每天照常上学，啥时候排练的呢？
他们还请来了教育局吕局长，镇上懋书记，田镇长……
更感人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村书记我的老同学的讲话几次都让我落泪。我们接送孩子们事是谁告诉他的，真的我和老公好多次接送孩子都差点丧命，有一次真的我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和狼打了半天架，我一直把孩子护在身后。还出现山体滑坡真的很危险。这事我从来没告诉任何人啊？还有学生家长不知道从那里得到我给孩子们垫学费的事，我从来没算过那事啊？心中一直没有数字，不知道他们从那里算来的？更感人肺腑的是学生李秋婵、王二狗（王昊）、张铁牛（张黎明）、胡月娥等同学的发言让大家都哭了……
李秋婵说:“……老师对我不是父母胜似父母，我父亲他不学好，他去世后，是你们我的爸爸妈妈，十几年如一日照顾我和失明的母亲，还给可怜的母亲看好了眼睛，让可怜的她又重见光明，把我送进了大学的校门，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说完跪下给我们磕头，哭着很多人拉不起来，使所有的人都流眼泪。
王二狗说:“那年不是两位老师把我们一家三口从那窑洞里救出来，那我们全家在天堂的都过了十个年头了，那有我的今天吗？……”
胡月娥说:“我父母去了天堂之后，你们照顾我奶奶十几年，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还能活到今吗？……”
王小香说:“要不是老师您，我早死在去镇上好路上了，还能活到现在吗？……”
2013年10月1日 国庆节放假
这个假期本来孩子们要我们俩回省城的家热闹一番，因为女儿引回一个外国的男朋友，儿子和他的女同学回来了。我就动员他们回到外婆家，他们不回来，我们准备正准备动身的时候，儿子打电话说她同学要来这里看看，我们很高兴，就把家里收拾一番，去镇上卖了好的吃的，把家里的被褥晾晒一番。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准备迎接他们回来住。
国庆节那天我们一大早就起床，做了一桌子菜等他们回来吃，到下午四点多儿子和女儿的男朋友开着一辆车回来了，我看见他们回来了就准备回厨房热菜。
“妈，你和我爸收拾一下，我们在县城宾馆定了几间房子，一切都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为啥要住那里呢？”
“这是我姐和我同学的注意，我也不好推辞。”
“家里的菜咋办呢？”
那个女婿说了一番话我没大听懂
老公拽了拽了我，给我打了个手势，让我们随他们走。
“菜放回冰箱里，过两天回来吃。”儿子说
给往常我是不去的，看在儿子几十年来第一次叫我“妈”叫的那么响亮，女婿虽然话语不通，但怕前跑后后的忙碌，我才极不情愿收拾东西，跟着他们去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县城宾馆里准备一桌丰盛饭菜，大多我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他们尽情喝着年婿带来的外国的啥红酒说是世界有名的酒，他们让我喝，我尝了一口，真的难喝死了，就是有儿子“同学”我才收住了难受的表情。慢慢地说我喝不惯这个。女婿拿出饮料，我拿了一瓶橙汁。
吃完饭，他们开了三个房子，我们俩一间，女儿和女婿一间，儿子和他同学一间。我拉住女儿手说:“咱娘俩住一间好说说话”
女儿很高的嗓音喊了一句:“妈！我和你说什么呀？”说完跟着女婿进去了。
老公把我推进了房间，房间真的很豪华，啥都有，但我在房间踱来踱去没办法睡，嘴里说:“现在人咋这样呢？”
夜深了，老公推我上床睡觉，那一夜我几乎没睡。
第二天我以为他们会尽快回家里去住，他们开着两辆汽车，把周围的旅游景点都转到了，该走的那天，才回到家里，跑到人家正在卸苹果的果园里，自己摘了些苹果，装在车上拉走了。
那几天他们没有跟我说一句正经话，胡乱忙了几天啥话没说走了。
这个假期是我最闹心的几天。
……
我翻动着李老师的日记，真的想一口气把它读完。但我更想把她的故事告诉大家，便提笔写下这些文字。（完）
作者简介：冯晖，陕西省咸阳市旬邑县原底中学退休教师，祖籍彬县香庙冯家村。县作协会员。自幼喜爱文学，曾在多种刊物和平台上分表散文、小说、诗歌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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