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

在邹平的西南方有一座山,叫印台山,山的东面有一条河,叫黛溪河,在山与河之间有一个小村,叫抱印村。我的姥姥家便是这个村。

印台山的山顶有块大石头,四四方方,远看就像一方大大的印台,所以叫印台山。我的姥姥管那块石头叫“嘎拉石”,姥姥说这块石头是东海的“堵子”,如果把这块大石头搬掉,东海的水就会从这个地方冒出来。小时候的我半信半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遐想。抱印村是在印台山的山脚下,在北面和东面把印台山环绕着半个圈,仿佛把印台山抱在了怀里,所以就叫抱印村。据说在明朝初年,有一户赵姓人家,从山西洪洞县的大槐树底下迁到这里来,繁衍生息,至今已有200多人。原来,我和大槐树底下的山西人也有血缘关系。

小时候,我经常住在姥姥家里。到了晚上,大人们干完了活,我就缠着姥爷给我“照影”。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姥爷把各种手指的形象映在墙上,就像演皮影戏。一会儿是慢慢爬行的小乌龟,一会儿是在天空中飞舞的老鹰,一会儿是奔腾的骏马,一会儿是在水中畅游的鱼儿......印象最深的是小兔子,姥爷右手在上,左手在下,手背靠紧手背,两个小拇指互相勾住,两个食指也互相勾住,动一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小兔的耳朵便在墙上摇摇摆摆,动一动在下面的左手的三个手指,小兔子就跑了起来。我也学着姥爷的样子来表演小兔子,姥爷说墙上的小兔子在和它的姥爷赛跑呢,说完,全家人的笑声便响遍了屋子,响遍了院子,响遍了整个小山村。在我五岁的时候,姥爷就去世了,照影子是姥爷留给我的唯一印象。

一进姥姥的家门口,有一棵大枣树,每到秋天的时候,树上就结满了枣儿,我就跟着姥姥去打枣儿。我爬到树上,用竹竿在树叶间敲敲打打,又大又红的枣儿就落满了大地。拿一个枣儿放在嘴里,又脆又甜。姥姥把打的枣儿放在小筐里,然后去蒸糕,姥姥经常说:“八月十五糗糕——趁枣(早)呀”。有一天夜里,我正在睡觉,突然没有了呼吸声,姥姥赶紧让全家人把大门关上,把阳沟堵上,然后让舅舅爬到大枣树上,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喊道:“快回来呀,快回来呀......”,其他人有的拍打我的胸膛,有的掐人中。不一会儿,我又醒了过来。大人们都说我是掉了魂儿,多亏了姥姥和舅舅救了我一命。从此,我更加尊敬姥姥和舅舅,也更加感谢这棵大枣树,是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的表哥叫赵蒙,我管他叫蒙哥。蒙哥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白天下地干活,或者是打零工。晚饭后,表哥的娱乐就是听收音机。在八十年代,有好几年都在反复播放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和《岳飞传》。杨令公撞死在李陵碑上,穆桂英挂帅,烧火的丫头杨排风,金兀术气死了,牛皋笑死了,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秦桧害死了岳飞等等,这些故事,我都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说评书的刘兰芳绘声绘色,尤其是他的口技表演更是惟妙惟肖。他表演的马的嘶鸣声,马蹄走动和飞奔的声音,更是终生难忘。在那个没有电脑、电视和手机的年代里,听广播便是最好的娱乐了。隔壁的老人、小孩也来听评书,听完之后,大家都七嘴八舌讨论着那些精彩的故事情节,预测着明天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最惊险的事情,就是和蒙哥一块去钻山洞。在钻山洞之前,蒙哥先准备好油毛毡和火柴。这个山洞是六十年代打的,在印台山的半山腰。我和表哥刚刚进入山洞的时候,还能看清楚,可是走了大约十几米的样子,就变得模糊了。表哥点燃油毛毡,我发现洞的两边全是掏空了的石头房子。表哥就向我解说着,这个地方是司令部,那边是卧室,哪里是厨房,哪里放枪支弹药,哪里放粮食等,功能很齐全。最神秘的地方是通风口,是从山洞里通到山顶上的,可是从外面看不出一点破绽。里边的空气非常的凉爽,远处黑乎乎的,令人心惊胆战,生怕有什么东西会从里面突然冒出来。蒙哥却说:“别怕!我来过好几次了,啥事也没有!”就在这时,一只壁虎从我俩旁边的墙壁上迅速地划过,吓得我大声叫了起来,赶紧从洞里跑出来,里面却传来蒙哥爽朗的笑声,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中。毫无畏惧的蒙哥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小时候在姥姥家里吃的最好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而是一种叫棉娃子汤的菜。这所谓棉娃子,学名叫松茸,它长在腐烂的松树的根上,产量非常少。我也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次。这棉娃子的直径大约也就二三厘米左右,长得像小蘑菇,又像一把小伞,但是它的茎很短。用一把小汤匙舀起棉娃子,放在嘴里,又滑又软,嚼上一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汤里面放了香油和胡椒,喝上一口,又香又麻。这种食物产量非常少,姥姥一家平时也舍不得吃,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招待客人,我一年也就只能吃上一次,这也是我过年去姥姥家的最大的动力。过年时,母亲告诉我要去走姥姥家,我就来了兴致,路上一直想着吃棉娃子汤;到了姥姥家里,一直盼着这个事儿;今年的棉娃子汤吃完了,就一直盼着明年的棉娃子汤。

村东有一条黛溪河,姥姥经常到河里去洗衣服,我和蒙哥就跟着姥姥一起去河边玩儿。水里有很多小动物,小鱼、小虾、小螃蟹等,我最喜欢两种,一种叫扁担钩子,另一种是螺蚌。扁担钩子长着长长的腿,一般停在水面上,当它受到惊吓的时候,会突然跃起,跳到非常远的地方,随着水波慢慢游动。螺蚌的身体呈螺旋状,一头粗一头细。我逮上一二十个螺蚌,拿回家,姥姥就会给我煮了吃。吃的时候,用针挑起螺蚌肉的边缘,轻轻往外拉,长长的河蚌肉就被带了出来,肉质鲜美。表哥还教会了我打水漂,找上几块小石头,沿着水面平行的角度把小石头迅速地扔出去,石头就会在水面上蹦蹦跳跳,好几次才落下,水面溅起一个个的水花,波纹向四周慢慢散开。这种小石子,要挑选比较小比较薄的,像切片一样,才能打出又远又多的水花。表哥打的水漂能有七八个水花,而我却只能打出四五个。表哥永远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三十多年过去了,姥爷、姥姥、舅舅等人已相继去世。如今,印台山已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山洞也改成了酒店,每当节假日,游人如织。黛溪河绿树成荫,南水北调的成功,使长江水流到了姥姥的家门口。城南新区的开发已发展到了印台山下,凤凰城、天玺苑、金桂园等小区陆续建成,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表哥也即将搬入新区。西外环刚好从村西经过,解放了山区的人们。

时代变了,景物变了,社会变了,但小时候的那山、那水、那人、那事,永远印入我的脑海中,成为最美好的记忆。

作者:辛志坚,邹平一中初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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