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糖的记忆
参加完朋友儿子的婚礼,顺便带回一盒喜糖。
喜糖的包装盒很漂亮,最诱人的还是里面的喜糖,果仁巧克力、旺仔奶糖、椰子糖、阿尔卑斯硬糖等。吃到嘴里滑滑的,很醇也很香。我拿给儿子吃,他却对这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一眼。我很诧异,糖可是我从小就稀罕的东西,怎么还有不吃糖的孩子呢!这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吃糖的情景。
记得小时候去姥姥家,姥姥招待我最多的就是糖了。只见姥姥麻利地从炕头斜着爬到炕尾,连忙从炕尾的被窝底下,拿出一块儿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手绢。虽然不知道里面包的是什么,但感觉那肯定是好东西!等姥姥慢慢打开手绢,我看清楚了,里面包着几块糖,口水便像打开阀门的水龙头,瞬间就流出来了!也不知道这糖已经放了多久,隔着糖纸,粘粘的,都粘到一块了。我趴在炕边,两只胳膊肘撑着炕沿,瞪大眼睛,舔着嘴唇,两脚跳起,身子往前一探一探的,头都快拱到姥姥剥糖纸的满是老茧的手了。姥姥笑着,把最先分离开的一块糖递给我。现在想来,姥姥留的那几块糖,那美妙的感觉便一下子从记忆深处醒来,如同再次吃到嘴里,那么的甜。
前几天,小区施工造成停气,加之路不好走,便懒得外出,好几天的饭都是凑合着吃,渐渐地没了胃口。无奈之际,突然想起,小时候吃的“馒头蘸白糖”。
对现在的孩子来说,用馒头蘸白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少有人吃了。但对那个年代的我们来说,可是件奢侈的事。平时不让吃,只有感冒上火“不旺相”的时候才给吃,因为父母根本找不出什么稀罕食物让我们吃了。那时红糖便宜,每家都有个糖瓶子,怕孩子偷吃,总是变着戏法似地藏着。大人不舍得让吃的理由是:吃多了咳嗽。白糖相对来说贵点,但去火,所以感冒上火才让吃点白糖。
小时候感冒,母亲就用一个迷彩的小铁碗,倒上一点白糖,递给坐在炕上乖乖等着的我说:“少蘸,吃多了不行,吃完了就不给了”。我接过小碗,像只护食的小狗一样,直接把碗拢在中间,用两脚把小碗固定,再用一只手使劲按住碗沿,生怕被谁抢了去。另一只手拿着馒头,开始蘸。刚开始很听话,也因为不舍得,只蘸一点,蘸完以后,举起馒头先是看,再用舌头舔一舔,然后才咬进嘴里,轻轻嚼,慢慢咽。可越吃越好吃,就用馒头使劲蘸,馒头都按扁扁了。吃得那个美就不用提了,病也好了一大半。母亲瞅着我吃糖的样子,幸福地笑着,就拿过糖瓶子,再给倒点。吃到最后,直吃得我手和脸上都沾满了糖,就和猫一样,舔舔嘴唇、舔舔手指、再舔舔碗。炕上还很干净,白糖和馒头没掉一点。母亲笑着端过脸盆,让我洗手,再为我擦把脸。现在想来,有些激动,儿时的幸福是多么的简单啊!
随着弟弟的出生,我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已经不全部属于我,我变得懂事,慢慢长大了。
记得那是个冬天,吃过早饭,很暖和。母亲收拾停当后,又在大锅里温了一些水,说为我和弟弟洗头。
头洗完了,太阳从半截风门子里照进来,特别暖和。等头发干透后,母亲打开风门子,我和母亲坐在门槛上,父亲在天井里刮牛梭头,弟弟则像挣脱了缰绳的小马驹一样,在院子里围着父亲又蹦又跳。
过了一会,母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边招呼弟弟,一边起身去了里屋。原来母亲不知道在哪里得来一块硬硬的,黑里透红的水果糖。单独给谁吃,母亲心里都会不舒服,最后决定让我和弟弟同吃这块糖。就是这次分糖,才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分享! 我一直紧盯着母亲剥糖纸的手,由于放的时间长,糖和纸都粘到一块,等母亲把糖纸清理干净,我和弟弟口水都咽好几次了。糖纸清理完毕,母亲把糖放到嘴里咬成两半,一半大的一半小的,大的一块给了弟弟。当时母亲认为,弟弟小就应该让着弟弟吃大的。我的想法却是,我大,吃得多,就应该把大的给我,当时有些不高兴,但没吭声,就把头扭到一边了。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了好多道理给我听,虽然当时有些想不通,可是弟弟走过来,把另一半糖放到我嘴里,我的气顿时就消了。我和弟弟坐到母亲旁边,一人搂着母亲一条腿,开始吃糖,并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父亲抬起头,一脸茫然,由于干活认真,显然是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母亲笑了,我和弟弟也笑了。
如今,姥姥去世了,父母年龄也大了,我和弟弟也都有了自己的家,不能经常凑到一块了。不管是姥姥化在手绢里的糖,还是我难忘的馒头蘸白糖,以及母亲为我和弟弟咬开的那两半儿大小不一样的糖,无论是姥姥的笑容、母亲的愧疚、父亲的木然、我和弟弟的满心欢喜,每当回味起那时光久远却依旧真切的无价的甜,幸福的微笑就会悄悄地溢满我的脸、温暖我的心、美好了我的世界。
作者: 张延霞,山东省东营市河口区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东营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