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乡村集市
难忘的乡村集市
作者:吕品
进入腊月以后,各个乡村集市就闻到了浓浓的年味儿。乡村集市也比平时更红火热闹,来这赶集的不仅有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还能看到许多寻找怀旧乡愁和留恋农味儿食品的城里人。看到邹平县城的大集搬迁,勾起了很多关于集市的往事回忆。集市,顾名思义,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买卖人扎堆儿,时间久了,有了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就是集市。五天的一个集,可不是村村都有。除了县城、乡镇驻地就是规模比较大的村庄才有集市,要想立个集市,不是个容易事,不能和近距离的集市有冲突,不仅规划好还要请剧团戏班唱上几天的戏,大张旗鼓地庆祝一番。
在我老家赶集农历每月的一六有西董,三八赶邹平,四九去周村,五十上段家庄,二七是家门口的新民集。相对于周村邹平集,新民集要小得多,赶集就是一头午的事,都是一些熟人熟脸,经营一些农副产品。下午有个修鞋的小摊和打铁的摊主要等到下午等顾主前来领取修理物件才能收摊。新民集由来已久,清朝年间的邹平县志就有记载,县城东南逯家庄(民国时改称新民)有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新民集在供销社门市部前的道路上,从西到东依次有收鸡蛋、卖鸡鸭鹅兔、卖颜料、老鼠药、编织品、冰糕麻花等,再是蔬菜种子、蔬菜水果。有一条通往大队(村委)的道路是粮食市和交易一些麻绳、草编类的土产市,往北通往学校一条胡同叫韩家胡同,是鸡蛋市,都是自家散养的鸡蛋放到葫芦瓢子里零卖。有量体裁衣、剃头刮脸、修鞋补锅及打锡壶的穿插在各个角落,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本村的村民和周边的群众每逢集市都要到集上逛逛,吃不了的蔬菜换点零花,粜上一袋子粮食派个用场,攒下的鸡蛋卖了打油称盐,坏了的鞋子补补再穿,买支麻花包个大菜包,碰上熟人聊聊家常。这小集市不但活跃了一方经济,也方便了周边群众。
由于集市在上学的路上,放学后都喜欢在打锡壶的摊子前观看。打锡壶一般都是在冬天,那时候铝制品还没有兴起,农村水壶多是用锡打制的。锡壶用上一段时间就会漏水,要再次翻新。见打锡壶的匠人拉起风箱,把炉火烧旺,把旧锡壶放到小铁锅里融化成锡水。这时候动人的时刻到了,大家瞪起眼睛,看融化的锡水瞬间就成为一张耀眼闪亮的锡板。只见匠人用火钳夹起铁锅倒入脚下的木质夹层板中,口中念叨“哈酒,醉了”,锡水倒进去,脚一踩夹板,锡水均匀地摊在夹板中,冷却后锡板光泽如新。用剪子把锡板剪成喇叭状用焊锡封住口,再用剪子当圆规画出壶底,壶身壶底焊接后,再做壶嘴壶把。如果壶主在一旁,还要按照主人要求做成轻便或者厚重的水壶。除了打锡壶,还做酒壶,虽然酒壶小,但是做得更精致。煤油灯灯头、灯芯做锡壶的工匠也很擅长,摊子上有各种形状煤油灯灯头。看完打锡壶,孩子们主要是等人家收摊子后找地上散落的小锡块,积攒起来能够卖零花钱。
春暖花开和小伙伴们最喜欢的是喂小兔子。经不住哭着喊着大人给上几毛钱,到集上去挑几只小兔崽,小兔论个卖,用手提起兔耳朵一掂量,估计好了大小,找明白人一手抓住兔子后背,让四脚朝天,从下面扒开毛辨别公母,一般都是多要母的少要或不要公的。有一次,让人给挑了一对小兔,说是母的,结果长大了全是公的,看来挑兔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鸡蛋,过去在农村就是人们的钱袋子,从日常用的酱醋盐到学生用的橡皮、铅笔、作业本都靠为数不多的鸡蛋。一般五天一个集能攒够十个鸡蛋,用葫芦瓢子端到集市上去卖,七十年代末大约十个一元五角左右。那时候,鸡蛋个小,基本是白皮蛋壳,十个有的还不到一斤,所以论个卖,谁的鸡蛋个大,就卖个好价钱。我家的鸡是姥娘家给的品种鸡,鸡蛋大约六七个一斤。在集上卖鸡蛋时,收购站女工作人员认为是鸭蛋(当年鸭蛋鹅蛋都比鸡蛋便宜,牛羊肉也比猪肉价格低),拿起来闻了又闻,放心不下,多亏乡亲们说我们这没有喂鸭子的,小孩子还能骗你吗?那女收购员才买下那一瓢子十个鸡蛋。还有一个专收鸡蛋做生意的老人用一张纸密密麻麻记录了鸡蛋从一斤几两到十几斤的价格,他收鸡蛋根据秤上的重量再看纸上换算出的价格就轻松地付给卖主价钱,不用算盘、计算器,也不口算、笔算,可谓一劳永逸。卖鸡蛋的嫌他的称杆翘得高,开始争执起来,称杆高就证明数量少,如果买东西当然反过来喜欢称杆高的,这是卖心和买心两不同啊。据经验的老人说,他买时几斤几两的买,一户一个称杆高,到他卖时,一次过磅秤,这里面斤两出入不小,就是不玩秤,也赚大发了。一年,我在集上卖水萝卜。还没开张,就来了一男一女两位收税员,那女的还挺秀气,让我交一毛钱的税钱。我说还没卖掉一斤萝卜,手里没有钱,卖后就交税。收税员走后,那天只有人问没有人买,始终没有卖一个萝卜,也就没交税。
八十年代初鼠灾横行,卖老鼠药的成了热门职业,老鼠药参差不齐,不是不管用,就是把猫闹得几乎绝迹,不过卖老鼠药的嘴皮子利索,站在那里拿着小木棍振振有词。我走到前说:“你的药不管事。”卖老鼠药的马上回驳:“老鼠吃了没了气。”说话真赶趟,只是拿了老鼠药又用手又拿着包子吃,掉到手里的包子馅赶忙接着舔到嘴里,也不怕闹着。还有修鞋的鞋匠,是为数不多在集上吃午饭的。那鞋不管脏臭,可是伸到里面一针一线密密缝起来的,吃饭的时候也不洗手,也没有水洗,把麻花用脏兮兮的手一拧泡到碗里从暖瓶里倒上水就吃了。卖种子的老头就喜欢在集上众目睽睽之下吃咸鹅蛋就馒头,那鹅蛋腌得发黑,老头也不怎么吃,可是每集都有,就像道具一样,光看不吃,不过苍蝇倒是招来不少。别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那时候这种情况大有人在。
自家养的猪得了病,找兽医治不好,收购站没卖掉怎么办?杀了卖肉,在集上挂起来就卖。一不过年过节,二不是专卖肉的屠户卖哪门子肉?“这不墙倒了,把猪腿砸伤了,没办法,又给了它个痛快,来了一刀”。这么打掩护说是为了好卖好处理。其实不说谎买肉的也明白,只要便宜就行,那时候穷呀。
过年的时候新民集市也是更加热闹,男喜炮仗女爱花。临庄的杨堤村焰火远近闻名,五十年代曾经进京参加过国庆庆典,村里家家户户卷鞭炮,春季前在集市上出售卷的爆仗,为了展示自己“杰作”,在集上不时地你放一个,他放一支,弄得不大的集市乌烟瘴气、震耳欲聋。新民村是有文化底蕴的村庄,这里的武术有良好的口碑,也是有名的书法之乡。在集市上卖字画是最显眼的地方。当年一些老辈私塾先生、名流乡贤还健在,精心创作“四扇屏”“六扇屏”和对联挂在供销社外墙上展示,还向观看的人群讲解书法作品内容内涵。九十年代后,由于村内改造,集市搬迁到了村南老周邹路上,赶五集(五天一集,每天一个集)的商贩也越聚越多,除本地农副产品以外,海鲜冻鱼、外地果蔬也闪亮登场,不大的集市,商品逐渐丰富起来。
现在年过九十久居县城的大姑父在前几年理发还要到新民集去,到了那里他才觉得踏实。他喜欢的长寿糕、桃酥非新民集上的不吃。回老家时,父母都选择新民集这天,不买东西也要去看看。新民集也是百年老集,在文革时期许多集市都曾中断过,有的停止又复立,而这个集市却传承不衰。如今,集还是那个集,日子还是二七,地方还是那个村,因为这里有让人割舍不断、魂牵梦绕的乡愁,有一群怀旧念情、忠实拥戴的老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