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游子的风筝线
惊蛰时节,渤海湾畔的枣乡大地,已是拂堤杨柳醉春烟。孩子们在家人的陪伴下,忙趁东风放纸鸢。
望着满天千姿百态的风筝,不由让我忆起小时候爷爷、爸爸为我扎的风筝以及和风筝有关的往事。
故乡在黑龙江“北大荒”。在那里,春天的脚步总是姗姗来迟。清明过后“三月三”,冰消雪融天方暖,绿柳抽芽春始归。孩子们脱去厚重的棉袄棉裤棉鞋,换上轻巧的秋衣、秋裤、球鞋,跑进草长莺飞的旷野里放风筝。
作为长孙,我得到了爷爷更多的疼爱。爷爷见我眼巴巴地望着别的孩子放风筝,便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为我扎了一支八角风筝。那是我记忆里放飞过的最大的一支风筝。粗犷的风筝直径达1米,风筝的骨架是用手指般粗的秫秸杆做的,糊风筝的纸是那种很有韧性的牛皮纸。放风筝的丝线是奶奶给的,那是她老人家为孩子们纳鞋底的麻线。放风筝的线拐子是三叔做的,虽然粗糙却很实用。最后,爷爷把风筝接上一条又长又宽的用彩色布条做的大尾巴。风筝扎好了,我却犯了愁。又大又重的八角风筝对于当时只有7岁的我来说,连拎起来都很吃力,只好缠着比我大4岁的五叔帮我放。
爷爷家住的老屋是草房,房前是一望无垠的五花草地,站在家门口就可以放飞风筝。在一个春风拂面的午后,我和五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风筝第一次放飞在蓝天白云下。因为风筝个头大,一但飞上天,就像一只振翅的大鹏鸟,直插云霄。有一天,东风突起,我又缠着五叔陪我放风筝。风筝乘线凭借东风,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摆摆飞上天空。不久,风云突变,半空中的风筝似脱缰的野马左冲右突,并发出“嗡嗡”的鸣响。五叔手拽着的提线失去了控制,风筝“嗖嗖嗖”地向天际飞去。突然,线被挣断,风筝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茫茫天际,急得我直跺脚,眼泪差一点儿就夺眶而出。就在那一年的春节里——1972年正月初二,疼爱我的爷爷像我心爱的八角风筝一样永远地离我而去,飞向天堂。
爷爷过世后,爸爸开始为我扎风筝。爸爸扎的风筝虽然没有爷爷扎的大,但是比爷爷扎得精致、美观。风筝的骨架是苕条,纸是白纸,上面还有爸爸用红蓝铅笔画的栩栩如生的小鸟儿。为了使风筝能飞得更高更远,我领着两个弟弟爬上海拔419米高的吐莫葛火山山颠。春天的吐莫葛火山是野花的海洋,红色的散了花根、黄色的黄花菜、紫色的耗子花、蓝色的钢笔水花和白色的芍药花等各色野花,把“北大荒”装扮得绚丽多姿,分外妖娆。“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呼吸着浸透甜甜的野花味儿的新鲜空气,我的心儿和风筝一起飞翔……
后来,我成了爸爸,我也曾为我的儿子扎过一支风筝。那时儿子刚会跑,我为他扎了一支全世界上最简易不过的风筝——塑料方便袋系上线。儿子渐渐长大,他开始向我要风筝。我爽快地说,爸爸这回一定给你扎一个真风筝。妻在旁埋怨我,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还自己扎风筝?街上那么多卖风筝的,又好看又便宜,花不了三瓜俩枣的。再说了,别人家的孩子放的风筝都是五彩丝绸的,咱可不能委屈了孩子!儿子上学后,沉重的书包就压在他柔弱的肩膀上,很少有时间像我的学生时代那样无忧无虑地玩耍,再加上日益繁荣起来的城市里那密集的线网、林立的高楼,想要找一方尽情放飞风筝的净土实在是难。再后来,儿子离家去青岛读大学,毕业后又参加了工作。我答应为他扎一支真风筝的承诺一直没有兑现。如今,儿子的儿子正在快乐成长,再过二三年,我一定为小孙儿扎一支风筝,以慰我对儿子曾经的许诺。
归心似箭,岁月如流。风筝、童年、爷爷、奶奶、爸爸,都已离我远去。而与我相伴的只有那首耳熟能详的歌儿:
又是一年三月三
风筝飞满天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走回到童年
如今每逢春风暖
常念三月三
还有画着小鸟的风筝和那小伙伴
风筝懂得我的心
朝我把头点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永把我陪伴
……
直至年逾半百,我才悟出,其实风筝不就是游子吗?哪一个游子不都是慈母手中的风筝呢?不管你飞得再高、再远,线永远是故乡,而扯线的人永远是母亲。
作者:张海鹰,1966年生于黑龙江,先后从事过中学教师、政工干事、记者编辑等工作,现就职于无棣县电视台。作品散见于《光明日报》《大众日报》《滨州日报》《齐鲁晚报》《鲁北晚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