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异事——鬼手六
鬼手六
文/刘述涛
在龙泉城的地界上,一提“鬼手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知道鬼手六的家就在龙泉江边上三进三出大院子里。
这栋大院子是鬼手六祖上留下的。鬼手六的祖上还给鬼手六留下了多少家产,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鬼手六的祖上,曾经是龙泉江上管漕运的官员,他掌管着龙泉县八条漕运船。这八条漕运船从龙泉城里运粮食到南京,再从南京城运回满船的淮盐。鬼手六的祖上曾同人说,别小看我这个漕运官,你就是给我一个知府我也不干。谁都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见鬼手六的祖上依靠这八条漕运船能赚多少外快,否则哪会连知府的位置也瞧不上。只是。鬼手六倒没把祖上的家产放在眼里,他时常同人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要赚钱,还不容易?就凭我这双手,轻轻松松也能赚它个盆满钵满。
还别说,鬼手六真有这本事。他这双手纤纤细细,雪白雪白,就像是大美女的手一样,十指并拢在一起,手指尖如嫩笋,手腕却似莲藕的手。这么一双漂漂亮亮的手,却是来钱的手,它暗藏着一股绵绵不尽的内力阴功,每当有人骨裂、伤痛、脱臼,求到鬼手六家里,鬼手六总是笑哈哈的对人说,没事、没事。一边说一边让人坐到自己面前,伸过手去摸人受伤的部位,一边摸一边问,怎么受的伤,什么时候伤的。受伤的人眼睛盯着鬼手六,这边还说着今天早上,我去扛木头,刚弯下腰去……那边就听见“啵”的一声,鬼手六已经朝他挥挥手,说回吧、回吧。
受伤的人还有点不信,盯着鬼手六,满脸尽是疑问。可明显感觉到受伤的部位轻松了,不痛了。心里还不信,又甩几下,自如得很。不由得心花怒放,要拿钱感谢鬼手六,鬼手六却早已经不在面前。
也有顽皮的小孩子,手臂脱了臼,任由大人抱着,哭得泪人一样。鬼手六却是一边安慰小孩子不哭,一边拿住脱臼的手轻轻一拉,再轻轻一送,小孩子脱臼的手就恢复如初,小孩子也刹时由雨转睛,朝鬼手六露出开心的笑脸。
鬼手六帮人治伤接骨,复骨接臼,从来不讲钱事,也不要人给钱。如有人硬要给,就会有人告诉他,外面放有一团箕,想给多少随意往团箕里放。没有钱,给物也行。家里养的,地里种的,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于是乎,鬼手六家大门廊下的团箕里,时常有鸡、鸭被人绑住了脚,蜷缩在一起。有时团箕里还有银元,还有猪肉,还有大米,还有刚挖的花生红薯,以及新鲜的蔬菜。但不管人往团箕里放什么,鬼手六从不过问,也不打听,他早就交待好了管家,钱财捐给寺院,物件施舍穷人,唯有茶叶他要留给自己。
鬼手六对茶情有独钟,任何茶叶到了他的手上,都不用开汤,只要摊开在手上,用鼻子一闻,他就能说出这是雨前茶,还是明前茶,又或是禾花茶。如开汤后品,鬼手六更能说出这茶出自于哪座山,哪道岭,采茶的是男是女,炒茶的是老还是少。
好茶要用好水,鬼手六泡茶的水都是专人用马车从齐云山拉回来的山泉水。鬼手六说,只有这样的山泉水泡出来的茶,才能够喝得出精气神来。
眨眼之间,这日子就到了1945年的冬天,小日本鬼子的部队开进了龙泉城。先是一通杀人放火,接下来又是一通打砸抢掠。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胆战心寒,生不如死。鬼手六也在其中,他比家人慢了一步。因他正在同人接骨,让家人先走。哪知骨才接好,日本兵就包围了龙泉城,把鬼手六与家人分开困在城里。
这天,鬼手六正不知所措,想逃逃不了,想呆又安不下心时,来了一群日本兵,说是日本宪兵队长有请。鬼手六被押到了宪兵队,原以为是哪位日本兵伤了,需要他来治。哪知道,宪兵队的队长信田森秀要同鬼手六比茶。
原来,这信田森秀是日本富士山下正宗的千家派茶道传人,他家从日本镰仓时代开始,就深谙茶道。虽说这日本茶道源于中国,但日本人却一个个鼻孔朝天,目中无人。自然,信田森秀也好不到哪去,他不但不把鬼手六放在眼中,还在炫耀过一番日本茶道中的“和敬清寂”四谛、四规、四则之后,就要鬼手六同他比拼辨别茶叶。两个人通过闻、看来辨别茶叶的类型、档次、年份。盲比还不行,还要比泡茶的功力,在冲泡茶的比拼中,看谁能够将茶叶中的精髓激化出来。
这一拼茶,信田森秀与鬼手六竟成为了茶友,两个品味相投,竟惺惺相惜起来。鬼手六成为了信田森秀的座上客,时不时在宪兵队同信田森秀一起品茶论道。
人们见鬼手六成为了信田森秀面前的一条狗,都说当年瞎了眼,怎么会找鬼手六来给自己接骨治伤。有些原来是鬼手六治过伤接过骨的人,竟举起木棍重新把自己打伤,说宁愿痛着死,也不跪着生。
有人开始朝鬼手六家的大门上泼大粪,还有人在一个晚上,竟把鬼手六家的房子给点了。
当听说鬼手六家被人泼粪又被人烧了,信田森秀陡然对鬼手六信任许多,鬼手六再带去的茶叶,信田森秀就会任由他开汤一起品一起就这茶说出个子丑寅卯。这天,鬼手六又拿着一包茶对信田森秀说,这是玉猴茶。此茶只有几颗茶树,全长在玉秀山上的悬崖峭壁上,制作此茶的人家养有猴子。春天的时候把猴子放上山才能在悬崖峭壁采摘到此茶叶。信田森秀一听,两眼放亮,一边说着“哟西、哟西”,一边示意鬼手六快点泡茶。谁知道,一泡茶才刚品完,信田森秀竟癫狂起来,像是精神错乱一样,先是拔出枪对跑进来的两位卫兵连开三枪,接着又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倒在地上。
后来,人们才知道鬼手六策划了一切,他为了取得信田森秀的信任,不惜烧了自己家三进三出的大院。又为了取得一喝就让人癫狂的秘方,他不惜把自己戴在手上,祖传的一个祖母绿的戒指送人。
鬼手六的尸体被日本兵拖在城门外的沙滩上喂野狗,有人深夜偷偷的把尸体埋到银山塔下。埋的人想要给鬼手六立块碑石,写个名字,才发现不知道鬼手六叫什么,姓什么,于是,只能在碑石上刻“鬼手六”三个大字。
听人说,鬼手六的坟现在还在,还会有人在清明冬至的时候,给他烧纸,记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