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学电脑集字
不如向大师取经
——“书法入门”
向大师学写对联系列
集联是传统文人的一种文字游戏,它与集句诗一样,讲究语言浑成,另出新意。据何文焕《历代诗话考索》称“荆公始为集句诗,多者至百韵,皆集合前人之句,语意对偶,往往亲切过于本诗。”王安石不仅集句成诗,而且还编了一些集联。而据《蓼花洲闲录》载,早在宋朝初年就已经有人集句为联了。近代学者中,集联最多、最文雅者,当首推饮冰室之人梁启超先生。
梁启超集宋词句,掇成联语,有两三百副之多,大都是他守在妻子病榻旁拿来的消遣之作。他在《苦痛中的小玩意》一文中,说陪伴妻子,一边读《宋六十家词》和《四印斋词》,就选些好句子集成一副副对联。其中用得最多的,就是姜白石的“最可惜一片江山”,其次就是辛弃疾的“更能消几番风雨”。
苦痛中的小玩意儿
梁启超|文
《晨报》每年纪念增刊,我照例有篇文字,今年真要交白卷了。因为我今年受环境的酷待,情绪十分无俚。我的夫人从灯节起,卧病半年,到中秋日,奄然化去。她的病极人间未有之苦痛,自初发时,医生便已宣告不治,半年以来,耳所触的只有病人的呻吟,目所接的只有儿女的涕泪。丧事初了,爱子远行,中间还夹着群盗相噬,变乱如麻,风雪蔽天,生人道尽,块然独坐,几不知人间何世。哎!哀乐之感,凡在有情,其谁能免。平日意态活泼兴会淋漓的我,这会也嗒然气尽了。提笔属文,非等几个月后,心上的创痕平复,不敢作此想。《晨报》记者索我的文,比催租还凶狠,我没有法儿对付,只好撒个烂污,写这篇没有价值的东西给他。
我在病榻旁边这几个月,拿什么事消遣呢?我桌子上和枕边摆着一部汲古阁的《宋六十家词》,一部王幼霞刻的《四印斋词》,一部朱古微刻的《强村丛书》,除却我的爱女之外,这些“词人”便是我唯一的伴侣。我在无聊的时候,把他们的好句子集句做对联闹着玩。久而久之,竟集成二、三百副之多。其中像很有些好的,待我写出来,发出以前,请先说几句空论。骈俪对偶之文,近来颇为青年文学家所排斥,我也表相当的同意,但以我国文字的构造,结果当然要产生这种文学。而这种文学,固自有其特殊之美,不可磨灭。我以为爱美的人,殊不必先横一成见,一定是丹非素,徒自减自己娱乐的领土。楹联起自宋后,在骈俪文中,原不过附庸之附庸,然其佳者,也能令人起无限美感。我闹这种玩意儿,虽不过自适其适,但像野人献曝似的公诸同好,谅来还不十分讨厌。对联集诗句,久已盛行,但所集都是五、七言句,长联便不多见。清末始有数副传诵之作,如彭雪琴游泰山集联:
我本楚狂人,五岳寻山不辞远;
地犹鄹氏邑,万方多难此登临。
以湖南人当内乱扰攘时代,游五岳之一山东的泰山,所集为李、杜两家名句,真算佳极了。又如吾粤观音山上有三君祠,祀虞仲翔、韩昌黎、苏东坡,皆迁谪来粤的人。张香涛撰一联云:
海气百重楼,岂独浮云能蔽日;
文章千古事,萧条异代不同时。
所集亦是李、杜句,把地方风景、诸贤身份,都包举在里头,亦算杰构。此外集句虽多,能比上这两副的不多见。
诗句被人集得稀烂了,词句却还没有。去年在陈师曾追悼会,会场展览他的作品,我看见一副篆书的对:
所集都是姜白石句,我当时一见,叹其工丽。今年我做这个玩意儿,可以说是受他冲动。△1924年5月,印度文学家泰戈尔访华,林徽因徐志摩作英文翻译全程陪同吴梦窗《高阳台》、姜白石《点绛唇》、陈西麓《秋霁》;辛稼轩《清平乐》、洪平斋《眼儿媚》、陈简斋《临江仙》此联极能表出志摩的性格,还带着记他的故事,他曾陪泰戈尔游西湖,别有会心,又尝在海棠花下做诗做个通宵。最有味,是无能,但醉来还醒,醒来还醉;
本不住,怎生去,笑归处如客,客处如归。
朱希真《江城子》、张梅厓《水龙吟》;刘须溪《贺新郎》、柴仲山《齐天乐》
此联若是季常的朋友看见,我想无论何人,都要拍案叫绝,说能把他的情绪全盘描出。此外,专赠某人之作却没有了。但我把几百副录出,请亲爱的朋友们选择,选定了便写给他。忽相思,更添了几声啼鴃;
屡回顾,最可惜一片江山。
《江梅引》、《琵琶仙》;《法曲献仙音》、《八归》
酒酣鼻喜如雷,叠鼓清笳,迤逦渡沙漠;
万里夕阳垂地,落花飞絮,随意绕天涯。
刘后村《沁园春》、周草窗《高阳台》、姜白石《凄凉犯》;朱希真《相见欢》、秦少游《如梦令》、赵令畤《乌夜啼》
张泌《蝴蝶儿》、辛稼轩《丑奴儿近》;温飞卿《更漏子》、张玉田《清平乐》温飞卿《更漏子》、苏东坡《念奴娇》;牛希济《生查子》、辛稼轩《汉宫春》曲岸持觞,记当时送君南浦;
朱门映柳,想如今绿到西湖。
辛稼轩《念奴娇》、姜白石《玲珑四犯》;秦少游《满庭芳》、张玉田《渡江云》
此外,还有各人挑去的,不能尽记了。以下只把我自己认为惬心的汇录几十副:李重光《相见欢》、范希文《御街行》;张子湖《念奴娇》、刘后村《沁园春》徐囦子《瑞鹤仙令》、清真《浪淘沙慢》;稼轩《念奴娇》、淮海《满庭芳》东坡《洞仙歌》、白石《念奴娇》;梦窗《选冠子》、梦窗《高阳台》碧山《高阳台》、稼轩《汉宫春》;赵长卿《临江仙》、稼轩《新荷叶》玉田《声声慢》、稼轩《丑奴儿近》;梦窗《八声甘州》、草窗《高阳台》小山《虞美人》、东坡《西江月》;六一《蝶恋花》、山谷《清平乐》李易安《一剪梅》、奚秋厓《念奴娇》;梅溪《柳梢青》、竹屋《风入松》东坡《水调歌头》、梦窗《花犯》;梦窗《祝英台近》、李滨洲《清平乐》谢勉仲《浪淘沙》、六一《蝶恋花》;漱玉《如梦令》、小山《临江仙》王晋卿《忆故人》、稼轩《摸鱼儿》;张文潜《风流子》、白石《八归》子野《卜算子慢》、飞卿《更漏子》;清真《花犯》、淮海《画堂春》玉田《木兰花慢》、梦窗《解连环》;东坡《清平乐》、西麓《木兰花慢》清真《浣溪沙》、子野《碧牡丹》;希文《御街行》、耘叟《木兰花慢》耆卿《醉蓬莱》、东坡《洞仙歌》;白石《角招》、淮海《望海潮》白石《杏花天影》、白石《清波引》;白石《淡黄柳》、白石《江梅引》李煜《摊破浣溪沙》、清真《大酺》;东坡《洞仙歌》、淮海《画堂春》高竹屋《后庭宴》、范希文《踏莎行》;刘龙洲《忆秦娥》、张芦川《浣溪沙》张君衡《清平乐》、叶石林《贺新郎》;洪叔屿《永遇乐》、贺方回《薄幸》韦庄《浣溪沙》、周邦彦《少年行》;欧阳修《采桑子》、辛弃疾《汉宫春》毛滂《玉楼春》、晏殊《清平乐》;史邦卿《绮罗香》、冯延巳《阮郎归》梅溪《双双燕》、六一《临江仙》;白石《念奴娇》、顾夐《虞美人》晏小山《临江仙》、蔡伸道《洞仙歌》;佚名《念奴娇》、淮海《画堂春》谢勉仲《浪淘沙》、冯正中《蝶恋花》;草窗《三姝媚》、淮海《虞美人》辛稼轩《汉宫春》、韦端己《归国谣》;程观过《满江红》、朱希真《鹧鸪天》稼轩《水调歌头》、晁无咎《摸鱼儿》;贺方回《柳色黄》、白石《解连环》东坡《水调歌头》、梦窗《一寸金》;东坡《念奴娇》、希真《减兰》重光《虞美人》、冯延巳《谒金门》;漱玉《声声慢》、赵德麟《清平乐》碧山《琐窗寒》、漱玉《如梦令》;蒲江《倦寻芳》、次膺《清平乐》李易安《壶中天慢》、少游《踏莎行》;白石《齐天乐》、易安《一剪梅》白石《一萼红》、东坡《贺新郎》;清真《六丑》、碧山《琐窗寒》草窗《高阳台》、玉田《忆旧时》、白石《惜红衣》;东坡《念奴娇》、梦窗《八声甘州》、西里《八声甘州》李珣《西溪子》、碧山《庆清朝》、稼轩《祝英台近》;于湖《贺新郎》、白石《暗香》、东坡《水调歌头》梦窗《八声甘州》、稼轩《水龙吟》;白石《淡黄柳》、晋卿《忆故人》冯延巳《清平乐》、李中主《浣溪沙》、梅溪《青玉案》;清真《齐天乐》、梅溪《绮罗香》、陈允平《唐多令》稼轩《浣溪沙》、梅溪《绮罗香》、白石《念奴娇》;浦江《贺新郎》、白石《湘月》、刘龙洲《破阵子》草窗《高阳台》、白石《玲珑四犯》、耆卿《安公子》;赵立之《满江红》、白石《小重山令》、稼轩《汉宫春》以上所录,约占原来所集之半,有些七言八言的也还好,懒得抄了。此外,有些不满意的,打算打杂摧烧他。我做这顽意儿,免不了孔夫子骂的“好行小慧”,但是“人生愁恨谁能免”?我在伤心时节寻些消遣,我想无论何人,也该和我表点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