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漆业中的“打工人”

最近关于“打工人”的话题，从出现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在网络上迅速蔓延开来，其中的含义在不同群体中又有着不同的演绎。有人认为这是源于生活群体的自嘲，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自勉。无论是哪种，这其实都反应出快速增长的经济活动对我们每个人生活的影响。

而在古代类似的“打工人”的生活，远比我们想想的要苦（Bī）的多。其中最有名的记载就是，明朝人刘侗、于奕正合撰的《帝京景物略》·卷四“城隍庙市”中载：

“……漆器，古犀毗、剔红、戗金、攒犀、螺钿市时时有，而国朝可传则剔红、填漆、倭漆三者。剔红，宋多金银为素，国朝锡木为胎，永乐中果园厂制(合盘匣不一，合有蔗段、蒸饼、河西、三撞、两撞等式。蔗段人物为上，蒸饼花草为次，盘有圆、方、长、八角、绦环、四角、牡丹瓣等式，匣有长方、四方、二撞、三撞四式)。其法朱漆三十六次，镂以细锦，底漆黑光(针刻大明永乐年制字)，以比元作者(张成、杨茂)，剑镮香草之式，似为过之。宣庙青宫时，剔红等制，原经裁定，立后，厂器终不逮前。工屡被罪，因私购内藏盘合，款而进之（磨去永乐针书细款，刀刻宣德大字，浓金填掩之）。故宣款皆永器也。间存永乐原款，则希有矣。”

清各位想象一下，在工作的时候，不光不给钱，还得自己往里搭伙食费不说，稍有不慎，东西做的不好，还得挨骂。

明永乐 剔红抚琴图八方盒（正反面）

故宫博物院藏

其上的宣德戗金款，下面依稀可见永乐针划款。

这种白搭时间，不给钱，动不动还得挨骂的日子，估计是今天每个“打工人”都难以接受的，那估计大家都会想，明代虽然是封建社会，但这似乎也太没人性了吧？！不过如果从刘侗的生平来看，大家又不免起疑。

刘侗(约1593-约1636)，字同人，湖广省麻城县人。崇祯七年(1634)进士，升任吴县知县，履职途中逝于扬州。从其生平来看，我们会发现，刘侗首先不是京畿地区人士，因此不能常驻京师。即使他在京师活动过一段时间，按有些文献记载也不会超过十年。而此时距离明初宣德，已经过去了将近200年的时间。即便是在信息极为发达的今天，再加上清代史料档案又都很完备，咱现在往回看1820年的事儿，而且只是一个工匠在做活儿时候出现的问题，估计也都是靠“猜”。

熟悉漆器的人，其实是知道，漆器的制作是离不开漆树的。除了漆液的采集非常辛苦外，漆树的生长虽然在我国大部分地区都可以，但其最理想的生长环境还是在浙江，湖北，湖南，四川以及陕西南部这些区域。其种植也是要花费大量时间的。一般来讲小木种漆树(人工林)需要种植后再进行割取，且第二年需要停割一年，之后才能正常采集。两大木种前期则需要时间，一般要种植8至10年以后才能开始采集。

采漆

明代永乐在迁都时，“御用监”虽在皇城内设置了果园厂，作为御用漆器作坊，并将元代雕漆名匠张成之子张德刚被召进京，“面试称旨，即授营缮所副”。但漆液的采集却从未提过，倒是在南京朱元璋在称帝后，在南京曾种植千亩漆园和千亩油桐。这当然不是为了做些雕漆器而种植，主要是因为明代建立之前，朱元璋在和陈友谅争夺天下之时，在水军上吃过亏，而漆以及桐油在当时都是船体表面不可或缺的涂料。郑和下西洋的壮举，虽发生在永乐帝时期，但其所用的宝船，皆是由位于南京的龙江宝船厂制作完成的，今天南京的宝船遗址公园就是在当年的宝船厂遗址上建立的。

南京市宝船厂遗址公园

由此看来北京制作漆器的先天条件并不俱全，这些漆器有可能还是在南京制作。而一件官造漆器的制作，从制胎，到最后的成品，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这还不包括下旨，画样等等过程，永乐又是明代属款的第一个时期，因此不能排除是制作流程中，帝王的突然离世而未来得及调整，而明代初年宫廷管理的严格程度，也很难让一件御用监制品流出宫外，并且价格能够便宜到一名普通工匠可以买的起的。

那为什么到晚明时期，人们会出现这样的猜测？咱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