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论:古印度生命工程学 (之五)

作者:徐达斯

北京三智学院东方文化研究院副院长,独立学者。他在剑桥大学比较宗教系托马斯·赫兹格博士的指导下学习。他在东方研究、考古学、神话学、中国文化史等领域孜孜不倦地工作了二十多年,尤其是对印度古代文化和瑜伽哲学有着独特而深入的见解。

大家好,我是徐达斯,我们继续来讲认知生命的哲学。我们前面讲到了,数论的生命工程学关于生命的构成、生命的运作,讲到了我们生命里的一个重要的物质元素或者是一种物质能量,它是一种很精微的物质能量,就是心意,它的作用,心意运作的一些特征,然后讲到了菩提,心意背后或说心意之上的物质元素是菩提,也就是智性。那么这两种元素,或者说这两种能量,构成了我们细身的两种精微能量。

大家应该可以回忆起来,我们讲到菩提,它非常强大,其作用使人类具有了一种理性思维的能力,让我们具有了一种思维、推理、判断的能力。那么这种能力可以说对我们的生命的存续,对我们生命的提升,具有无比重大的作用。但是我们也讲到,在现代社会里面,理性的作用可以说发挥到了极致,主要是在西方文化里面。在西方文明里,人类最大限度地在利用理性,也就是菩提的功能。下至微观世界,上至宏观世界,我们都在利用理性这种探索、开发的力量,力度可以说是空前的,人类此前几千年、几万年的演变都没有达到今天这样一种程度。好比说在微观世界里,我们可以运用理性的力量,甚至可以去探索细胞、基因的构成,研究病毒的生成演化。我们也可以去探索原子甚至量子,这样一种级别的微观认知。 

从宏观来说,我们可以去认识宇宙天体,银河系,认知整个地球的气候变化、地质构造。人类依靠理性的力量,几乎可以无所不知。尤其现在的人类理性,又借助了一个更强大的工具,就是电脑。现在甚至已经达到云计算、量子计算,可以说人类理性的力量成千百万倍地提升。人类搜集数据、处理信息的能力,可以说达到了一种空前的程度! 

这是我们当今人类所骄傲的成就,包括我们中国也是这样,中国也全面引进了西方的文化、科技。无论从我们的生活、生产、教育、医疗各个方面,引进西方的理性思维所创造出来的各种发明,运用到方方面面。从表面上看来,这让我们的生活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理性的成就似乎让我们忘乎所以,理性似乎已经征服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周围世界的方方面面。这个时候,我们发现什么? 

理性也在溃败。什么意思?也就是说理性过度地使用,过度地泛滥,这造成了当今世界的灾难,甚至威胁到人类的生存。人类依靠理性,具有了强大的能力去征服自然,去掠取自然的资源,去改造自然。但与此同时,自然也在反弹,大自然,我们发现,她更为强大,甚至比我们极其骄傲的理性更为强大!当我们借助理性最大程度地去作用于大自然的时候,大自然也以同样程度的规模,同样程度的力度,来报复我们了。 

我们看到全世界各地的灾难在频繁发生。空气在污染,地球在变暖,冰川在融化,物种在毁灭,飓风、地震、海啸,近几年来越来越频繁!而且造成的危害越来越大。好比说我们现在这次瘟疫,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病毒,几乎就让我们这么一个960万平方公里的一个国家,14亿人口几乎就停摆了。瘟疫自古以来就有,但是在现代社会里,当一切都似乎被理性控制,一切都被数据控制的时候,看起来很强大,看起来很有序,但只要一个小小的变故,就可以瞬间被全盘打破。这种理性设计的秩序,这种完全人为的设计,看上去很强大,其实也很脆弱。 

只要大自然稍微变化,只要人工系统稍微受到破坏,就会形成一个全局崩溃性的灾难。跟古代不一样,古代有瘟疫,传播不会像现在那么快,不会那么大规模。所以说我们这种高科技,这种高效率,其实都是双刃剑。好比说我们现在有高铁,高铁可以把我们快速地从一个地方带到另外一个地方,由此空间大大的缩短,但这同时也缩短了病毒传染的距离,缩短了病毒传染的时间。因此病毒在很短时间里就可以从一个城市传到另外一个城市,甚至从一个国家传到另外一个国家。所以这么一个肺炎病毒,现在居然传到日本,传到美国去了。世界各地人都是惊慌不已,

包括我们现在习惯用微信、电脑、网络,平时我们用了觉得挺好,各种消息令人激动,各种新闻、各种娱乐节目、各种影视游戏,玩得挺开心。但是当灾难来临的时候,这些网络,这些信息的高速度的传播,也可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这种恐惧,给我们心理带来巨大的压力,一种加倍的紧张感。记得非典时期,我记得那时候大家还没有手机,信息获得都比较少,也比较慢,主要靠报纸,我那时候在杭州上班,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紧张,好像觉得无非坐车人少一点,但是大家该干啥就干啥,没有到现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状态。没有感觉到特别紧张,特别恐惧,只是说好像知道有这么回事,反正就小心点吧。所以没有那么大压力,那么现在有了手机、网络,每天早上一打开微信,铺天盖地的各种消息,各种流言又来了,然后各种防范措施,各种令人又哭又笑的消息就来了!所以说这个人其实活得更累,因为你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信息,要面对这么多由此生起的情绪、念头。所以高科技、强大的理性,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我们昨天说到理性,它有二律背反的特征,所以它的效果也是一把双刃剑。当我们人类社会步入现代以后,人类理性高度发达,人类凭借理性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纪,但同时也是造成了各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劫难,并且接二连三地发生。世界大战,第1次不够,还有第2次,第3次据说也正在酝酿中了,然后各种自然灾害,很多都是人为造成,很多是人祸,不光是天灾,而且是人祸! 

所以人类社会其实进入了一个更加凶险的时代,变化更快更大,这样一个时代,跟目前人类的过度重视理性的作用有关。我们可能会觉得奇怪,就是说理性这么强大,让我们人类能够去思索去推理去判断,按说是非常有用的工具,为什么同时也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灾难?它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奇特的运行方式,这就需要我们继续追溯我们的生命工程学。

那么按照数论里说,在菩提上面,或者说菩提背后,还有一种更强大的精微的能量、元素存在。那么按照数论里说,这种元素,或者这种精微的能量,称为Ahankara,翻译成中文叫我执、我慢、假我。总之,它是一种对自我的知觉,也就是“我”,I,或者说,Ego。

Ego,人类凭借这样一种能力,或者说凭借这样一种精微的心理能量,具有了一种“我”的觉知,具有了一种自我确认的能力,这种能力表现为什么?就是当这种精微能量启动的时候,我们会把经验到的一切都打上“我”的印记,打上“我的”印记。这样,我们就把自己与其他人其他存在物隔离开来,让我们获得了一种好像自我能够独立存在、能够独立占有,这么一种感觉,或者说这么一种知觉,英文叫conscious。

由此产生了自我意识,那么因为具有这种自我意识,或者说这么一种知觉能力,我们会习惯性地把我们所知觉到的一切等同于自我,或者认为是属于我的。那就是Ahankar的两种功能,一种就是叫“我”,一种叫“我所”,产生这两种执着。因为我们整天在知觉着我们的身体,知觉着我们的手,知觉着我们的脚,知觉我们的眼睛,包括眼睛接触感官对象所带来的快乐,也就是五知根、五作根给我们带来的快乐或者痛苦,我们每天都知觉着。

那么因为我们完全沉浸这种知觉里面,结果我执就起作用了,Ahankara起作用了,它觉得眼睛、耳朵、鼻子,或者快乐,痛苦等等,凡是经验到的,就是“我”,属于“我的”。我们前面讲过,其实眼睛、耳朵、鼻子,五知根,包括身体,我们的情绪,都是种种物质能量的运作。有的是粗糙的,有的是精微的,但其实不过是物质能量的运作。 这些物质能量本身是没有独立存在的,也就是说这些物质量其实都是在生灭之中,在不断变化之中,并无一个不变的自性、不变的“我”。但是因为有了Ahankara的作用,于是我们产生了这么一种意识,认为我们所知觉的一切都属于“我”,都是属于“我的”。那么这样的话,我们就会认同于我们的身体,或者说,我们认为我们的身体,包括构成我们身体的这些物质能量,不管是五大也好,五知根也好,5作根也好,或者是我们的心意也好,智性也好,就是我,或者是属于我的。大多数情况下,我们认为这些东西就是我,是我的一部分。我们认为,我就是这种快乐的念头,我就是这种痛苦的情绪,认为我就是身体。这种我执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我们的身体、情绪、念头的作用、变化会深深地影响到影响到我们自己,也就是说我们的Ahankara执取了这些,对我们的身体,对身体的经验产生了一种执着。 

正是这种执着,让我们产生了痛苦和烦恼。因为如果我们没有假我的执着,如果没有把身体当成自我,把种种情绪、念头当成自我的话,这些东西的变化就不会影响到我们!或者至少不会那么深刻地影响到我们!因为我们认同于身体,认同于情绪,认同于念头,认同于我们的五知根、五作根,所以这些物质能量的作用变化,就会深刻地影响到我们,我们认为这是“我”在快乐、“我”在烦恼、“我”在衰老、“我”在流血,“我”在生病。

我执可以说是非常的根深蒂固,它隐藏在菩提的后面,再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是非常深的潜意识。所以在潜意识里,我们都受Ahankara的影响,我们所有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因为Ahankara把我们与所有其他的人、其他的存在隔离开来、划定边界。我们认为“我”是独立存在的,具有独立的诉求,是具有独立性的。正是这种根深蒂固的我执,让我们每一个人变得自私,以自己为中心,认为我们能够主宰自己的身体,能够主宰我们的感官,能够主宰感官与感官的接触,甚至能够主宰五大的运化,并且加以占有、享用。

我们想永远地保有属于我们的东西,希望占有得更多、更好、更美。我们想让我们的假我不断地膨胀,不断地增强。我们每一个人在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都想让自己变得更伟大,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有更多人来赞美,想拥有更多的安全感。正因为有这种种,我们的智性就受到左右了! 

如果没有这种种我执的影响,我们的理性本来应该是能够如实地进行思考、如实地进行推理的,能够得出一个客观的判断,但是因为我执的影响,我们的理性就被以自我为中心的潜意识所操纵、覆蔽。我们看到这个世界上很多很聪明的人,可能也很可怕,因为,如果我们每一个人根深蒂固地都以自我为中心的话,那么理性的力量越强大,它所造成的危害可能越可怕。 

现在很多犯罪,举例来说,都是高科技犯罪,高智商犯罪。犯罪人很多都是很有知识的人,读过很多书,懂得很多科学,这些人犯罪起来不得。前两天微信上看到,有一个什么科研所的人,搞生物研究的,把那些做实验用的动物拿出去卖,赚了很多钱。这就很可怕。你看现在小偷都没了,因为现在大家都用微信,你偷手机也没有用,因为你不知道密码,也偷不了钱。所以上大家上街,口袋里基本上都没钱,所以现在小偷很少见,出来犯罪的都是大盗,都使用高科技,或者占据了高位,都是成规模成体系的,远远超过我们的智商。包括我们的现代文明,大规模的人为制造的屠杀,大规模的战争,全球性的恐怖活动,全球性的文明的冲突,都是因为我们人的理性被败坏了,被污染了,或者说被误导了。在这种误导下,产生了很多很多的虚假的自我意识、自我定位。我们给自己也给别人安上很多的名号,设置种种的界定,比如穷人、富人,成功者、失败者、中国人、美国人,黑人、白人、基督教徒、伊斯兰教徒,有的被划为无产阶级,有的被划为资产阶级。总而言之,人类以自己的立场、以虚假的自我为中心,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所有的物进行界分,加以分别。这种界分常常是很可怕的,尤其在我们这样一个理性极度发达的社会。它造成残酷的结果,完全是跟理性背反的,也就是说理性逆转成了非理性,变成了愚昧。 

举例来说,现在所谓文明的冲突,国家主义、民族主义过度的高涨,每一个国家都以邻为壑,每个民族都自称优秀,每个人都想成为成功者,这样一种自我意识,可以说是现代社会一切灾难的根源。就像希特勒,始终认为日尔曼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某些教派,自认为是上帝的选民,应该来统治世界,应该引领全球。古代社会也有对事物对人的区分,但是没像现在造成这么惨烈的影响。因为现代社会把的理性推到了极致,理性完全不受节制,过度泛滥。比如说种族,种族的区分,最后可以演化成一个种族主义,主义就不得了,一变成主义,英文叫ism,就是说用理性把这种界分推到极端,他一定要什么?一定要独霸天下。种种主义,什么科学主义、国家主义、原教旨主义,各种主义充斥全世界,这些主义其实都是源于什么?我们的分别心,分别心来自于我执,一切都以自我的利益,以自我的价值观为标准。我们试图让自我独立于世界之外,甚至试图以自我来凌驾于世界之上,让自我来操纵主宰这个世界。由于理性的过度发达,也造成了自我意识的过度发达。我们看到,恰恰正是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傲慢,使人类社会遭到巨大的灾难,也使生命受到种种的摧残。 

但是,我们的占有感越强,我们的支配感越强,我们的享受欲越强,我们的无力感也会越强。因为虽然理性无比强大,虽然人类自以为是宇宙中的精灵,自认为人类能够主宰宇宙,能够改造自然,但实际上,现在看来无非都是幻觉。我们看到,我刚才说了,其实大自然远远超过我们人类的力量,现在我们科技无论多么发达,交通运输无论多么快捷,只要一场火灾、一个地震,所有的发明,所有我们所创造的人为的秩序,全部崩溃。甚至科技本身也会成为毁灭的根源。

包括我们的认知也是这样的。我们以为人类已经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但实际上即使从科学本身来看,宇宙中有很多所谓暗物质,90%的物质存在是属于暗物质,人类至今还无法认知,甚至根本都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更可怕的是,我们的实用理性把科技、经济的作用推到极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人类可能毁灭于对科技、经济的过度追求!当我们人类过度地以身体为中心的时候,其实我们已经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无知的境地,危险的境地。 

古代的智慧里其实早就认识到这种虚假的自我意识给人带来的危害。比如说像庄子《齐物论》里就提出一个很奇特的说法,叫“吾丧我”。“吾”就是大我,或者说真正的自我,“吾丧我”意思什么呢?就是把虚假的小我,把虚假的自我,忘记掉,庄子《齐物论》里讲到,有一个隐士,叫南郭子綦,是一个隐居的高士,是楚楚国的人,那么南郭子綦有一天,“隐机而坐”,就是说他靠在案几上冥思安坐。那么他仰天而嘘,朝天长吁一口气,“嗒焉似丧其耦”,好像一下子把自己都忘了,处于一种悠然忘我的境地!耦,就是跟精神相对立的肉体。他几乎达到了一种无我的境界。那么当时子綦身边站着一位他的弟子,叫子游。他看到子綦这个样子,这么一种浑然无我的样子,就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他就发问了:汝何居乎?”你怎么回事?“行固可如槁木,而心固可如死灰乎?”你的形态本来就看起来像枯槁的木头,但现在我感觉你的心竟然都像死灰一样,你的心好像都不再起作用了,感觉毫无生机的样子,他感叹:“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现在我所看到的,靠着案几而坐的你,跟以前的你不一样了。

子綦就回答了,他说你问得很好,他说:“今者吾丧我”,现在我都把我自己忘了。下面子綦就讲了一大段话,表面上是讲了一些自然现象,他说有天籁、地籁、人籁。所谓天籁,就像天上刮起了大风,吹入森林里的各种孔窍,有的方,有的圆、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奇形怪状,总而言之,这些孔窍会发出不同的声音,等到风过了以后,这些声音慢慢就消失了。这些声音虽然有的尖厉,有的重浊,有的强猛,有的微弱,但是等到风一过,这些声音自动就停歇下来了,然后只有很细碎的风吹草动的声音了!庄子仔细描写了这么一段自然现象,什么意思呢?就是讲无我的境界!吾,大写的我,本来处于一种天籁的状态,它不会去执着,而是随缘应物,物来顺应,好像镜子一样,外物到来,镜像自然映现,外物离开,镜像自然消失,不执取任何外缘,不执取任何一个情绪或者念头。

那么这种觉知的状态,就是真我独存的状态,是灵魂本来的觉知状态。这是天籁,真我自在自由的一种境界,但是大多数人没有达到这种天籁的境界,大多数人是怎样的呢?叫“一受其已成形,不亡以待尽”,大多数人“一受其成形”,一生下来就把身体就当成了自我,然后‘不亡以待尽、”,这个形体迟早要灭亡的,迟早要生老病死,其实我们只是在等待它走到尽头而已!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希望,最终所有的人、所有的梦想、所有的野心、所有的欲望,最后其实都是归于死亡,在死亡时候一切终结。

所以子綦就哀叹,大多数人就把身体当成了自我,把情态、欲念当成了真我!于是“与物相刃相糜,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大哀乎?”我们大多数人,在无知中的众生,认同于身体,认同于从身体产生的种种的情态和欲念,结果我们把自己放进非常悲惨的境地。就是说人一旦秉承天地之气而成为形体,一旦认同这个形体,就无法扔掉它,只能等待最后的消亡。这个身体跟外界环境互相对立、互相影响,不管是粗糙的身体,还是精微的身体,其变化就像快马奔驰,没有什么力量能使其止步,这不是很可悲吗!他们终身承受奴役,但是却看不到成功;一辈子困顿疲劳,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这能不悲哀吗?人们自以为好活着,但又有什么益处?人的形骸逐渐衰竭,人的精神和感情也跟着一块儿衰竭,这不能算是最大的悲哀吗?然后子綦哀叹,人生在世本来就像这样愚昧无知吗?难道只有我才这么愚昧无知,而世人也有不愚昧无知的吗?也就是说世上所有人,一旦受我执、我所的覆盖,都会认同于我们终归要死亡的身体,而且我们会用我们所有的能力,我们所有的生命能量去保护身体,让身体得到尽可能的舒适,让身体尽可能地去扩张,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然后我们的感官也好,心意也好,我们的智性也好,全部都用来为这个目的而运作。我们所有生命的能量都是在为这个随时会死亡、时时刻刻在生老病死中的臭皮囊而奋斗,“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归”,这种奋斗已经让我们非常的疲劳,让我们非常的困顿,让我们非常的沮丧,让我们非常的绝望,让我们非常烦恼、非常焦虑,非常紧张,但是我们仍然得坚持下去,因为我们认为身体是我们唯一的自我。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其他选择的,我们只能这样坚持下去!即便我们时时刻刻在自己折磨着自己,但是我们仍然必须坚持下去,直到有一天灭亡为止,所以说庄子认为这个虚假的自我是世间最大的无明,我觉得庄子的描述非常精彩!

他描述我们这些愚昧众生,用尽心机才力,来应对外界的变化。才智超群的人显得自己非常广博大度,有点小聪明的人则乐于斤斤计较。 有的人说话就像火一样猛烈,气焰逼人,而有些人的言论琐细无方,没完没了。睡眠时神魂交媾,醒来后身形张开,跟外界相交相接,整日里勾心斗角。有的人疏怠迟缓,有的人高深莫测,有的人小心严谨,有的人恐惧不安,有的人失魂落魄,有的人把是非都藏在心底!所以庄子说,世人犹如秋冬的草木,日益衰败!他们的精神完全被捆绑在身体、情绪上面,终将衰朽疲惫,无法恢复生机。他们欣喜,愤怒,悲哀,欢乐,他们忧愁叹惋,惊惶不安,他们躁动轻浮,奢华放纵,情志张狂!这些东西好像因地气蒸腾而生成的菌菇一样,忽生忽灭,更换交替。子期这一段话,描述了我们大多数人的生存境况。因为受假我的推动,我们将我们身体当成自我!将我们的情绪我、念头当成自我!然后我运用我们身体所有的能量,我们所有的精神,来维护这个虚假的自我,试图扩张这个虚假的自我。这种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描写非常的真实,令人细思极恐。而我们现代社会,可以说把假我发展到了极致。

我们现代人一切都是讲究效率。 一切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我们的身体、心智必须飞快的运作,甚至逼着我们的心智去跟计算机竞争,跟云数据去竞争,人要跟机器人竞争,甚至拥有量子计算能力的机器人。将来机器人会执行人类所有的工作,无数人可能就成了人机竞争的牺牲品,很多人会失去工作,很多人会失去生存的机会。在传统社会,虽然效率比较低,但是大家起码都有一块地可以种,最差你也可以做个农民,送个快递,可以混口饭吃,但以后可能连这个机会都没有,这些工作机会将被机器人取代。

现代社会要求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像比尔盖茨这么聪明,每个人都要成为科学家、工程师。但是我觉得这个要求太高,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达到这个标准,其实百分之九十多的人都达不到这个标准。最后只有极少数精英能活下来,大多数人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这就是理性思维的代价,理性追求的是效率,追求的是速度,但这个是人性所无法承受的,所以我们经常说灵魂跟不上脚步!现代社会里人类的生存处境越来越糟糕,人类所感受到的压力、忧患越来越大。从最根本的原因来说,这是我们对生命的错误认知造成的。当我们把身体当成真正的自我的时候,其实我们是处于虚幻里面,而我们的现代文明就建立在这个虚幻上面,并且让这种虚幻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毁灭我们的生命、毁灭大自然。所以我们必须从这种虚假的自我里挣脱出来,上升到一个更高的生命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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