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王连载27】——势如破竹
作者:云萧
编辑:光年
第二七章 势如破竹
1
信阳军大帐,岳飞与众人计议。岳飞说:“军事方案既已讨论多时,众官人亦别无他议,且请朱参谋总述。”
朱芾手指桌上地图说:“虏人四太子兴兵以来,自以为盛夏出师,可攻王师不备。然而刘太尉顺昌一战,便大获胜捷。四太子如今率重兵蛰伏开封,以颍昌、淮宁、应天三府为前卫,分遣韩、翟二将与三路都统屯驻,图谋秋后弓劲马肥之际,重新用兵。虏人自恃在平原以铁骑奔冲驰突,便势不可挡。孰知岳相公所统行营后护军训练积年,马军亦甚是精锐,此回在平原之地,正欲与虏人一决胜负,方见得王师军威。”
朱芾继续说:“此回用兵,本军兵分两路,王太尉统中军、左军、选锋军、破敌军,取汝州、郑州,直指西京洛阳,自西威逼东京开封。张太尉统前军、右军、后军、踏白军、游奕军与胜捷军,進军颍昌府、淮宁府,自南虎视东京开封。于、孙二干办前往淮西张相公与顺昌刘太尉处,教他们出兵应天府,然后与本军会师东京,共破四太子大兵。”
寇成说:“朱参谋所言,深中兵机,但若张相公与刘太尉不出兵,便当如何?”朱芾说:“此回张太尉军多于王太尉军,正是为虏军在颍昌、淮宁、应天三府把截。倘若他们不出兵,张太尉便统军径取南京应天府,然后再与王太尉会师东京。蔡州不可无兵守卫,今命右军第二正将马太尉率本将军马驻守。”马羽说:“下官遵命!”
朱芾说:“岳相公与背嵬军郭太尉及宣抚司属官,则亲统背嵬军与游奕军第四、第五将暂驻蔡州,待张太尉与王太尉進军后,便進驻颍昌府郾城县,以备缓急,并联络东、西两军。用兵之道,在于备谋、详虑、竭智,众官人有甚计议,自可悉心开陈。”徐庆说:“我等已讨论半日,别无异议。”
岳飞说:“既然别无异议,便依朱参谋措画。本军名为十万,然而分兵各处之后,正军北讨,仅余七万。如今又须勾抽右军第二将马太尉所部守卫蔡州,便不足七万。虏人四太子虽经顺昌之败,尚余十余万,如今又到北方签军。故此回与虏军决战,若无淮西张相公与顺昌刘太尉军援助,必定以少击众。众将士须有一往无前、哀兵必胜的壮心,方得扬我军威!”众人齐道:“遵命!”
岳飞取出两封书札,又对孙革、于鹏说:“我已有亲笔书信,你二人各带一封,前往张相公与刘太尉处。此回使命甚重,务须与张相公、刘太尉好言好语,力争他们出兵進攻应天府,与本军会师东京。即使他们不从,亦须善言话别,此便是以大局为重。”二人齐道:“遵命!”
前往蔡州途中,探事人到岳飞马前报告:“韩常属下千余金骑自郾城南下,先中孙太尉埋伏,再被李太尉、高太尉等围攻,只八十余骑逃遁,二十三名契丹人投降,其余全部被歼。”
张宪说:“既有契丹降军,莫如将他们释放,教他们归去宣谕王师兵威。”朱芾说:“甚好!此亦是攻心为上。可作书与韩常,教他们带去。韩常是汉儿,为四太子打坏眼睛,体探得顺昌败后,又遭鞭挞,岂无怨心?”岳飞说:“朱参谋所议甚是!可以下官名义作书劝谕。”
行不多时,探事人接连来报:“牛太尉挺進京西叶县,占县城,斩商元,俘敌三千人。”“河南府路兵马钤辖李太尉率乡兵二千余人攻占梁县,已与牛太尉会师。”“李成率五千人直扑梁县,却被牛太尉、李太尉伏兵合围,身中两矢,跌失提刀,逃回洛阳。”
岳云说:“牛太尉等军在汝州两战两胜,兵势甚锐,然依下官愚见,须暂缓攻势,只待张太尉发兵攻破颍昌府后,方得攻占郑州与洛阳。原因只在王太尉兵少,张太尉兵多,倘若四太子提重兵偏攻王太尉一军,则张太尉军便自颍昌府迅即北上,直取开封,与王太尉军夹攻四太子重兵。”
郭青说:“岳机宜所言甚是。体探得虏人在郑州守军不多,而洛阳李成军又在汝州一战大败,必似惊弓之鸟。如今王太尉一军须以重兵防四太子大兵攻袭,而以轻兵占取郑州与洛阳。”
岳飞暗语:“如今祥祥已智计足备,此回北伐,堪当重任。”却对朱芾说:“且请朱参谋部署。”朱芾正欲开口,回易官李启驰马急报:“输送军粮不易,下官此回只押送得五千石到军前。”
岳飞厉声道:“七万大军,五千石济得甚事!”李启说:“江南西路十一运副使言道,二十日内或能应付八万石。”岳飞叹道:“如此,便延误军机二十日!”
朱芾说:“虽是延迟,亦可确知顺昌刘太尉与淮西张相公的动静,未必有弊无利。”岳飞对张节夫说:“有劳张干办速作书与张、王二太尉,教他们暂且按兵不动,以待食粮。李太尉忠义,下官允诺牛太尉所乞,便以宣抚司札授任为左军同统制。”张节夫说:“下官遵命。”
2
颍昌府治长社县,韩常设宴为完颜迪古乃洗尘。一张大方桌周围搭三把交椅,韩常居北朝南,迪古乃坐东朝西,颜盏邪也坐西朝东。韩常问:“迪古乃郎君从开封来,四太子有甚宣谕?”迪古乃说:“顺昌失利,非是败于战,而是败于天时不利。兀术虽有怯战之意,下令将燕京珍宝尽行搬往上京,然而天下一家,大金虽是灭辽,却惟有灭宋,方得为正统。秋冬之时,大金军马既占尽天时地利,必胜无疑!”
韩常不语,迪古乃问:“闻得南虏岳飞与韩十八有书信?”韩常辩解说:“我接书后,便以银牌递发汴京,交付四太子帐前。我早决意誓死追随四太子,决无二心。”迪古乃说:“闻得南虏诸将中,惟是岳飞最善用兵?”韩常不语,颜盏邪也说:“岳飞委实不可小觑。”迪古乃说:“邪也孛堇,你休得长南虏志气,灭自家威风,此回看我怎生用兵!大金所以无敌于天下,便是有攻无守。如今你们只将兵马把截府治,本府最南之郾城则无一兵一马。倘若岳飞前来,难道叫他坐占郾城?”
韩常说:“迪古乃郎君以为,又当如何?”迪古乃说:“我当亲统本部人马,前去郾城。如若岳飞前来,便与他厮杀。”韩常不敢反对,颜盏邪也却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兵马不多,裴满伦千夫长最近又失利,千余精骑全军覆没。如今惟有占守府治,倘岳飞举兵来犯,须待四太子大兵進援,方得济事。不然,便是你与自家两军,亦难保守。”
迪古乃大怒:“郎主阿翁初起兵时,只有甲士二千五百,便屡败辽兵。辽人曾言道,女真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如今大兵十余万,女真甲士亦有四五万,岳飞岂是三头六臂的神人?此回顺昌失利,全是你等怯战,又沮坏军心、斗志所致!”
颜盏邪也回敬道:“老郎主初起兵时,我只十七岁,即已追随军中,如今已二十六年。其时你尚未出生,岂得言我怯战!”迪古乃一拳将颜盏邪也连人带椅打翻在地,愤然离开筵席:“且看我用兵!”
郾城县北,迪古乃率本部七千人马抵达。迪古乃一边察看四周地形,一边对十名千夫长说:“此处原野一望无际,并无险阻,最利大金马军驰突。如今又是闰六月,炎气渐退,且得天时。县城南傍沙河,我可退出郾城,驻军于城北五里店。若南虏渡沙河,我便纵铁骑,将他们一举拥入河内!”
郾城县衙,张宪与众将计议。张宪说:“虏人虽是兵少,却是精骑,我们不得掉以轻心,须得谨慎用兵。”徐庆说:“虏人自恃铁骑纵横冲突,我愿率本军步兵为坚阵,教虏骑知得王师步军亦坚不可摧。”寇成说:“与虏人相抗,既须以步制骑,亦须以骑制骑。追奔歼敌,须用马兵。不如将各军马步并力,方得其用。”
张宪说:“便依二太尉计议。然官军渡沙河,不须全军迎敌,前军、踏白军、游奕军与胜捷军且入城休整待敌。徐太尉可与傅太尉率右军步兵列阵,寇太尉可与李太尉统率各军马兵,待机出战。”众将齐道:“下官遵命!”
次日,张宪和众将登上郾城北楼观察形势,徐庆、傅选率右军五千在城北列阵待敌。稍顷,远处黄尘滚滚,迪古乃统兵前来。金军步兵列阵,三千重甲精骑从阵后突出,向岳家军右翼发起冲锋。徐庆对傅选说:“傅太尉,你我各自占守左、右翼,以防拐子马冲突。”傅选说:“会得。”待虏人到射程之内,徐庆铁鞭一举,神臂弓手乱箭齐发。箭透重甲,前列金骑纷纷坠落。金军不顾死伤,持续冲锋。岳家军阵轮番发箭,金军留下二百余具尸体,被迫撤退。
稍停片刻,金骑又向岳家军左翼進攻。傅选指挥弓手,仍用箭雨将其击退。金骑第三次冲锋,全力扑向中部。中部弓箭甚少,金军前仆后继,终于冲到阵前。王兰率先驰马出阵:“众将士随我厮杀!”岳家军步兵突出,同虏人展开以步击骑的白刃战。徐庆、傅选见状,各率右翼、左翼将士侧击。
岳家军步兵以长刀斫马,短刀杀敌,以步斗骑,如虎添翼。金军一批又一批伤亡,却抵不住步兵猛击。迪古乃大惊:“不料岳飞步兵,亦远胜我铁骑!”立即下令:“全线暂退,待重整旗鼓!”金军溃退之际,却见寇成、李山两支马兵杀出,首先击溃列阵的金军步兵,再向金骑夹攻。迪古乃急道:“亲兵护我,火速撤出!”迪古乃只率得四百余人逃出,余部很快被岳家军分割、包围与歼灭。
迪古乃带四处轻伤及一身血污,垂头丧气進入颍昌府衙。韩常毫无诧异之色,颜盏邪也则讥诮言道:“郎君此回,必是得胜而归!”迪古乃叹道:“大金马兵虽是天下无敌,然以排山倒海之势,亦冲不动岳家军步兵的坚阵!岳家军马兵同样精锐,或胜大金马兵。自家今日方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岳爷爷端的是南虏第一名将!你们且在此坚守,我须回汴京报告四叔叔,教他速发援兵。”言毕,急匆匆离去。
(旁 白:迪古乃经此一战,终生不忘。二十二年后,他已做得金朝皇帝,意欲发兵攻宋时,还对臣僚坦然承认:岳爷爷不死,大金灭矣!)
3
颍昌府衙,韩常说:“如今南虏已進入长社县界。我且统兵在此守城,你统马军前去。倘若不胜,我们即刻弃城而去。步兵如若同去,惟是枉遭杀戮,无助战事。”颜盏邪也说:“便依韩将军所议。”韩常说:“岳爷爷极善用兵,不得恋战,须防他的诡计。”
颜盏邪也统三千马兵出城,约四十里,与张宪前军相遇。双方各列战阵,颜盏邪也眼望“前军张”的大旗,正欲挥军出击,却见宋军步兵已以严整阵形快速進逼。与此同时,左方烟尘弥漫,董先率三千马兵,开始迂回金军后背。颜盏邪也急忙下令:“挪回!”金军不战而遁,董先率骑兵追杀。中途又遇赵秉渊胜捷军的埋伏,前后八百余人被杀。
颜盏邪也率残部逃奔颍昌城下,韩常率步兵已整好北退阵形。颜盏邪也说:“一触即溃,该当如何?”韩常说:“不必進城,就此合军一处北往。”
韩常统军退到尉氏县境,却遇镇国大将军完颜厮里忽率领的援兵。厮里忽责怪道:“我奉兀术将令,统军到颍昌,不期竟与你们在此相见!你们何以不坚守府城,待我增援?”颜盏邪也说:“岳家军兵力厚重,难以抵敌。大金军马长于驰突平野,从无守城待援之理。”厮里忽说:“既是如此,你们可统兵随我前去收复颍昌府城,将功折罪。”
探事人来报:“张宪已率大军东往淮宁府,颍昌府城只有少量守军。”厮里忽对韩常、颜盏邪也说:“此正是兵机。我率马兵前行,你们教步兵在后继進。”韩常说:“马兵并无攻城器械,便是破得守城的岳家军,亦难攻城。须知南虏擅长守城。”厮里忽说:“待步兵前来,再造器械不迟。倘若岳飞亲统大兵前来,我等亦教四太子统大兵前来,便在颍昌城下厮杀!”
厮里忽统兵抵达颍昌城北七里店,却见宋军步兵傍水列阵,不由大笑一阵,才对韩常、颜盏邪也说:“人称岳飞善于用兵,我以为不然。以步兵傍水北行,我正宜驰铁骑将他们蹂践入水,杀个片甲不留。你们可率四千精骑,自东而西侧击,岂有不胜之理!”
韩常、颜盏邪也率四千骑出击,荡起滚滚征尘。刚刚突入弓弩射程,便遇急箭如雨,金军第一波攻势转眼被击退。韩常挥军后退,正待重整队形,董先、李建已率岳家军骑兵杀至。宋骑远则用箭,近则用短兵,将金骑打得溃不成军。金军败退,首先冲动厮里忽军阵,二千五百金骑来不及驰突,便已大乱。宋骑追击三十余里,杀得血流成河。
4
开封金军大帐,兀术召集众将。突合速说:“如今是闰六月下旬,暑热已退,不比顺昌用兵时。四太子不如亲提大兵前去淮宁府,与来犯的岳家军决战。”
兀术说:“不然。目前有盖天大王赛里与三个万夫长统生力军二万南下,不久便到汴京,到时再与岳飞决战不迟。然而淮宁府亦不可不守。阿里补与大挞不野可统四个万夫长,率兵三万,前去淮宁府支援翟平,务须杀败来犯南虏。待七月初秋,我当亲统大兵南下,乘天时得便,大破岳飞。”
淮宁府衙,阿离补居中而坐,大挞不野和翟平分坐左右,五名万夫依次就座。翟平说:“体探得岳家军占夺颍昌以来,又進入淮宁府界,如今已占西华县,料必径来府城。下官正愁兵少,难以抵御。既是二元帅携重兵来援,便无忧虞。”阿离补说:“今夜便教儿郎休息饱餐,明日可在城西摆布大阵,以备厮杀。我惟恐岳家军闻得大兵前来,望而却步。阿胡迭郎君明日可统本部马军前往西华县,如能诱敌前来,便是大功。”阿胡迭说:“遵命!”
大挞不野说:“岳家军用兵自来狡诈,倘若他们不来,又当如何?”阿离补说:“倘若不来,大金军马便去西华县,先截住岳家军退路,再与他们交锋。”翟平说:“淮宁府东北是蔡河,城西有一片平野,正宜用兵。南虏步兵多于马兵,倘若岳家军前来,大金军马可分布东、西、南、北,四面围掩剿杀。”阿离补说:“明日摆布大阵之后,再相机用兵,今晚且摆宴欢乐。”
西华县衙,张宪召集众将,一面吃干粮,一面会商。陈照说:“上回颍昌之战,官军以众胜寡,此回便是以寡敌众。如今有前军六将、右军五将、后军六将及胜捷军三将,共计二万三千余人,须迎战金虏三万八千人马。”
徐庆说:“金虏用兵,专恃女真重甲马军。步军大抵签差汉人,用于搬运粮草、开掘壕堑、制造攻具等事。他们被强行签军,剃头辫发,深怀怨心,而无斗志。料得此回女真马军不过一万八千人,王师专攻虏骑,便是以众敌寡。”
寇成说:“此处皆是平旷之地,难于设险埋伏,然而亦须用计。”
正计议间,李廷珪带杨再兴、姚侑、王刚、罗彦及岳云前来。六人揖礼道:“参见众太尉。”张宪与众将起身还礼,又一同坐下。李廷珪说:“如今岳相公已统军亲驻郾城,特命背嵬两将与岳机宜前来助战,悉听张太尉军令。”张宪喜道:“背嵬军前来助战,煞好!”杨再兴急切言道:“下官到此,惟求厮杀,有兵势重难去处,下官愿统本将官兵前往。”王刚也说:“下官之意,与杨正将相同,惟求重难处破敌。”
张宪转望寇成:“寇太尉有甚妙计?”寇成说:“下官以为,可以轻骑挑战诱敌,步兵设伏,马兵歼敌。”杨再兴与王刚闻言,都默不作声,显得闷闷不乐。岳云却说:“下官愿率五十骑挑战诱敌。”
次日清晨,岳云率五十骑向宛丘县方向缓缓行進。时近正午,在离府城约十五里处,方才遭遇阿胡迭所率三千五百骑兵。岳云对身边二人说:“你们且持弓矢,待我单骑诱敌前来,你们射箭后,便与我共同退兵。”二人说:“岳机宜不得单骑前往,我等愿与同行。”岳云摆手说:“须听自家号令!”言毕,一夹白马,直驰金骑。
金兵十骑迎战,岳云弯弓一发,射倒一名敌骑,接着舞双枪杀上。两名金兵各持长枪刺来,岳云双枪一格,再转腕将两人同时刺死。金骑围裹而上,岳云又很快刺落三骑。其余四人不敢再战,赶紧拨马而逃。岳云迅速张弓,再射倒一名逃敌。
阿胡迭大怒,手举提刀高喝:“全军出战,速与我斩杀这厮!”金骑如狂风怒涛,奔腾直前。岳云拨转马头,背射一箭,将为首一骑射倒,然后驰马奔逃。五十骑接住岳云,再一同发射,又将八名敌骑射落。
五十一骑急驰,三千五百金骑狂追。岳云等逃奔不到二里,便见一片开阔地带,岳家军步兵已摆开军阵。李廷珪率二十骑上前大喊:“岳机宜等随我!”便带他们绕到阵后。阿胡迭骤见岳家军战阵,紧急下令:“暂停追击!”
金骑顿住,阿胡迭登上一面土坡,见岳家军布下一个圆阵,阵中全是清一色步兵,只有一面旗帜位于阵前中部,绣有“前军张”三字;旗下只有一将,跨马而立。阿胡迭下令:“众儿郎可往红旗处冲锋,只消擒杀旗下敌将,便是大功!我以劲骑猛攻,必将南虏步兵践踏如泥!”
金军以五十骑一行,向岳家军战阵中心驰击。岳家军阵,却沉寂无声,众将士屏声静气,只盯紧那面“前军张”的旗帜。金军第一行五十骑冲到射程之内,射出第一批箭。岳家军将士举起盾牌,纷纷挡落。金骑续驰,却遇陷马坑,尽皆跌落。第二、三、四行骑兵收束不住,也纷纷往坑内颠扑。
“前军张”旗帜一动,岳家军万箭齐发。金军留下三百多具战尸,终于收住阵势。岳家军鼓声大作,赵秉渊率胜捷军步兵践踏阵前敌尸,向金军冲锋。傅选率右军步兵、李山率后军步兵也从左、右翼包抄侧击。步兵远则用箭,近则用短兵,势不可挡。
金军全线溃败,宋军全线追击。阿胡迭率部逃到淮宁府南五里处,阿离补与大挞不野、翟平已经摆列大阵。阵中是一万五千步兵,兼有阿离补的八百骑合扎亲兵;左、右两翼各有七千五百骑精兵,分别由大挞不野与翟平指挥。大阵由南自北,列成纵队,长约四里。阿胡迭单骑前往阿离补马前报告:“自家战败,宋军追袭而至。”阿离补怒道:“你且率败兵到阵后休息,听候号令!”
张宪率步兵赶到战场,迅速列阵。赵秉渊率胜捷军居中,傅选率右军居左,李山率后军居右,张宪率前军居后。阿离补不等岳家军列阵完毕,下令抢先发起進攻。金军步兵不动,专以左、右翼骑兵突击。万骑奔腾,尘沙飞扬,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岳家军一面继续列阵,一面发射骤雨般的箭矢,连续打退敌人的三次冲锋。
金军在阵前留下一千多具战尸,阿离补传令:“翟平与大挞不野率精骑绕岳家军阵后突击,阿胡迭残部并入大挞不野军!”金军一万四千骑从阵后攻击张宪前军,岳家军箭矢密集攒射。金军虽大量死伤,却仍冲到阵前。张宪下令:“全军死战,后退者斩!”言毕,第一个驰马突出,抡动铁锏,接连打死三名敌骑。众将士齐声呐喊,各持短兵直前,与敌骑展开搏斗。
李山率右翼步兵、傅选率左翼步兵同时投入战斗,阿离补也以八百合扎亲骑为前锋,率领全体步兵向岳家军前阵压来。金军步兵虽众,但一遇箭雨,立即退却。合扎亲骑第一次冲锋,便死伤二百余人。
两军混战之际,徐庆、寇成指挥八千精骑,杨再兴、王刚率背嵬军第一、第二将为前锋,从背后向金军猛攻。骑兵蓄锐已久,所向披靡。杨再兴、岳云冲锋在前,一个持虎头紫缨枪,一个持双铁锥枪,各杀敌十余人。宋骑一阵猛攻,将金骑冲得七零八落。大挞不野与翟平各不相顾,只能分率合扎亲骑,夺路而逃。阿离补在混战中,连中三枝流矢,也率亲骑逃窜。
张宪吩咐李廷珪:“李干办可传令徐太尉,教他率得胜之师挺進淮宁府城,我当亲率前军将士收拾战场,第一便是救助伤残官军。”
(旁 白:攻占淮宁府城,是岳家军此次北伐以来,与金军的第一次大规模激战。金军以多击少,却弃尸四千八百多具,大多是女真骑兵;被俘近两千人,其中包括一名千夫长、十六名百夫长及五十夫长。岳家军以寡击众,战死将士仅五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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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封县衙,一张地图摊上书案,王贵与众将围坐。王贵手指地图说:“体探得郑州由虏军万夫长漫独化郎君占守,而西京则由叛将李成据守,又郑州靠近东京开封府,四太子大军便驻于此地。官军攻打之时,亦须防四太子以大兵救援。”
牛皋说:“下官愿统本军,直取郑州。”破敌军统制王万说:“牛太尉破得汝州,两败虏军。此回破郑州,须教下官所部出战。”牛皋笑一笑,不再言语。中军副统制郝晸说:“王太尉须在此主持军务,下官愿统中军五将前往西京。”新任左军同统制李兴说:“下官原戍守西京,此回亦不可不去。”王贵想一想,断然下令:“既如此,李太尉可前去伊阳、福昌等县,集合本部左军第八将,自西出兵,两部并力,共攻洛阳。”
王贵又对牛皋、胡清说:“下官知得牛、胡二太尉破敌心切,惟敌是求。然而用兵亦须多留兵力,以备缓急。四太子大军近在咫尺,岂得不防?下官当自统中军第六将,与牛、胡二太尉所统九将,自登封移军新郑,静观其变。”胡清说:“下官会得。”牛皋说:“王太尉如此措置,甚是得宜。”
荥阳县境内,贾谷镇一所小庙,王万召集众将计议。王万说:“今日已是闰六月二十四日,明日便可至郑州。本军兵力约与漫独化郎君所统虏军相当。众太尉以为,当如何破敌?”
马凖说:“敌我兵力虽是相当,然官军是蓄锐之师,虏人惟有千余女真马兵劲勇敢战,其余契丹等部皆由驱逼而来,并无斗志,难以抵挡官军。莫如下官统兵到郑州城南阜民门外,诱敌出战,王太尉则另统奇兵,突入城西西成门,然后夹攻虏军,可保必胜。”
王万说:“我是统制,明日当统第一至第四将,鼓行而前,教漫独化郎君出战。马太尉可统第五将为奇兵,相机而动,袭破郑州城,便是大功。众将士可及早安歇,明早三鼓饱餐后出兵。”
次日,王万统领步兵大摇大摆,鼓行而前。杨成率本军步兵,另加全部骑兵一千五百人,随后缓行。郑州城南的开阔地带,王万指挥破敌军摆开阵形,第一将为左翼,第三将居中,第四将为右翼。
稍顷,漫独化亲统五千人马出阜民门,以步兵为前阵,骑兵为后阵,与岳家军相持。漫独化观察敌情片刻,下令:“契丹一千骑兵出战,攻击南虏右阵!”契丹骑兵虚张声势,刚驰至弓弩射程之内,便急忙退遁。三次冲锋,只留下九具尸体。漫独化召集契丹军官说:“你们今日之举,便是贪生怕死!”一名千夫说:“非是贪生怕死。南虏弓弩足以贯穿坚铁重甲,而我等惟有皮掩心与皮笠子,如何冲锋陷阵?”漫独化大怒,当即拔刀劈下那人头颅。漫独化说:“你们再不勇往直前,便同此下场!”
探事人来报:“南虏自西成门突入,将士难以抵挡,郑州城失守!”漫独化听得,呆愣许久,才咬牙道:“待我亲自破得阵前南虏,再回战夺回城池!”漫独化亲率一千二百女真重甲骑兵,仍攻岳家军右翼。王万下令:“速调第三将弓弩手三百,强化右阵!”金骑驰近,王万令旗一挥,岳家军密集攒射,金骑落马二百余人,暂时退却。
杨成率一千五百骑适时参战,向敌人发起反攻。转眼之间,金军溃败,王万挥军直入郑州城。
郑州州衙,刘政说:“体探得漫独化郎君自郑州兵败,不敢回东京见四太子,如今在中牟县城西扎寨,另命一百骑屯驻白沙镇,以为前哨。下官以为,可设计劫寨,惟有破得漫独化的营寨,郑州方得无忧。”马凖说:“此议甚是,然而中牟城距此七十里,路途稍远。若以步兵夜间潜行,到得中牟敌寨,便是天明。”
刘政说:“郑州界内,最东便是圃田镇,距中牟四十五里。我愿请兵一千,先驻圃田,然后取间道潜行,不经白沙镇绕行,必可收奇袭之效。”王万说:“此计甚好!我当与杨太尉统马军破白沙镇,犄角应援。马太尉便在此坐镇。”
圃田一个村落,傍晚时分,刘政以井水代酒,对众将士言道:“此回出奇夜袭,务在必胜!间道潜行,不得言语,违令者斩!下官亦不骑马,与大家共同步行。”众将士齐道:“遵命!”
众人皆穿金军黑衣,只从右肩到左腰,捆一条红绢作标记。刘政手持双剑,带头急行军。众人凭借星光,摸黑来到漫独化营寨。金营只有几百步兵手执火把与兵器,在营寨外二三十步疏散站立。刘政低声下令:“射箭!”一批箭矢急飞,十名金军应声倒地。
刘政舞动双剑杀出,众将士紧跟突入,逢人便杀。一些人在睡梦中被杀死,一些人惊醒后四散逃窜。漫独化持手刀抵抗,被刘政一剑砍断右臂,幸亏其部兵及时救援,才脱险骑马奔逃。
天色未明,战斗结束。王万、杨成率骑兵赶来,杨成说:“我们已歼灭白沙镇百名金骑,特来接应。”刘政说:“总计杀敌八百余人,夺马三百余匹,驴、骡一百余头。”王万说:“众将士劫寨,立得奇功,当受上赏。”随即下令:“焚毁营寨,全军退回圃田。”
6
洛阳,李成府第,吏胥来报:“南虏攻克郑州,已切断开封与洛阳的联系。”李成说:“多派飞骑前往开封,请求四太子火速救援!”吏胥出去,李成吩咐亲兵:“将我战马牵来,系于卧室之外。”
亲兵出去,李成進入卧室,穿衣而卧。稍顷,又起床来,到室外看看已经系好的战马,再回室内取下双刀,置于床头,方才重新躺下。
天色未明,吏胥来报:“启禀李将军,今有万夫长、奉国上将军徒单定哥统军自河北来,将到洛阳城下。”李成情绪为之一振:“煞好!我当出迎。”
洛阳府衙,徒单定哥与李成坐叙。定哥说:“偌大之城,煞是前所未见,该有多少金银财宝?”李成一怔,只得说:“城里坊廓户往往逃散,然而他们或者私下窖藏金银财宝,亦未可知。”定哥说:“既如此,须派儿郎们四处搜索。”李成说:“下官无多少钱财,然而既是定哥孛堇到此,亦愿在军前献金一百两,银一千两。”
定哥喜道:“甚好!闻得洛阳旧宫极是宏丽,非上京皇极殿可比。我今夜便当歇泊洛阳旧宫,相烦寻觅三四个美女服侍。”李成面有难色,却又不敢反驳。定哥说:“女真人不比汉儿与南人,无许多礼数。我是兀术大姐夫,他住得汴京宫殿,我如何住不得洛阳宫殿?”李成恍然大悟:“住得,住得!”
定哥说:“此回万不得已,兀术兵败,火急求援。斡本再三劝谕,我才来做忒母孛堇,统兵到中原。”李成说:“洛阳城大,难守易攻。此回有定哥孛堇以大附马之尊,亲自统兵到此,必定无虞,下官便得安心。”
定哥却长叹一声:“如今大金用兵,比不得老郎主初起兵时。此回不问老幼,尽数强行签军,委实再无可签的本族男子。我所统一个忒母兵力,其中可胜任冲突的重甲马军,仅有二猛安。其余八猛安可摇旗呐喊,却难上战阵。”
李成倒抽一口冷气,便问:“倘若岳家军進犯,定哥孛堇如何应战?”定哥说:“如若岳家军進犯,当命本部人马出城抵敌,我与李将军共同坐守。如若不胜,便与你退往河北。我此回来中原,惟是得欢乐处且欢乐,有钱财处求钱财。惟待早日返回上京,方得稳便。”
李成心头不由哀叹:“原来定哥先已怯战,不敢亲上战阵。定哥犹可回东北上京,我是中原人,委实有家难逃,有乡难奔!追随去苦寒不毛之地,有甚欢娱?然我既无称孤道寡、再做天王的福气,亦只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惟愿上苍护佑大金军马,不教岳飞得逞!”
洛阳城东六十里,苏坚率三将军马列阵。金军一千五百骑鼓噪而進,苏坚对张应、韩清说:“虏骑奔波数十里而来,已是疲乏,如今出击,必定锐不可当!可听击鼓为号。”当敌军相距不到半里时,岳家军战鼓震天,第一、第二将骑兵驰马出击。只一个回合,金军重甲骑兵全线崩溃,两名千夫长阵亡。
张应、韩清不容金骑喘息,紧追到洛阳城下。韩清对张应说:“如今已是酉时,天黑在即,马军利于搏战,不利攻城,我们不如在此歇泊,催发步军前来,乘胜進攻。”张应说:“此议甚是。”稍后,郝晸、苏坚统步兵到达。探事人来报:“李成与徒单定哥已率败兵逃遁,洛阳已是一座空城。”
7
河南府西部丘陵地带,一座土地庙内,梁兴等六人计议军事。董荣说:“体探得虏人自王师進兵以来,自燕京以南,号令日益难以通行。各地义军纷纷待王师渡河北伐,或已聚集扎寨,公然袭击虏人所派官吏军兵,或是暗藏兵器,等待起兵。”
李進说:“今已探明,虏军在大河以北,分布两处,一是沿河上下,与开封四太子军互相呼应。二是以燕京为巢穴。其余州县,或全无兵马。故河东王忠植义军,兴兵以来,便一举克复岚州、石州等十一个州军。他既与我们联络,亦与四川宣抚胡相公联络,两处接受官军旗榜。”
梁兴说:“目前虏军聚集东京等处,后方两河一带空虚,忠义军出战,莫须先攻袭沿河上下,堵截粮草等纲运,教四太子大军腹背受敌。”赵云说:“我们尤是熟悉河东地理,忠义军可渡河先去河东,然后再杀到河北。”
垣曲县南城下,梁兴统全军抵达。一名军士骑马上前大喊:“今有劝降书,你等须好自为之!”言毕,将书射往城头。城上金兵拾起,進呈千夫长刘来孙。刘来孙摆手道:“不须看,当即焚烧,亦不须回话!”
梁兴率军兵绞缚云梯,董荣说:“城上毫无动静,不如攻城!”牛显说:“攻城亦须出奇,众太尉可在此佯攻,我当统兵自城西攻入。”李進说:“此说甚是,我当与你同行。”梁兴说:“便依此议。”牛显、李進带二百锐士,潜行而去。
梁兴指挥军兵持盾牌、云梯逼近城墙,刘来孙在城头指挥金军放箭。金军人数不多,箭矢不密。宋军两次佯攻,两次退却。待第三次進攻,城头金军突然大乱。梁兴说:“必是牛、李二太尉突击成功,此回真正攻城!”赵云、张峪领头,率部一举登上城头。
垣曲县衙,梁兴等人坐堂,刘来孙等俘虏押上。梁兴喝道:“刘来孙,你负隅顽抗,如今被擒,尚有何说?”刘来孙用汉礼下跪:“自家冒犯虎威,乞众太尉饶得一命。”
梁兴说:“我等是岳相公麾下忠义军,今奉岳相公军令,过大河剿杀番人,占夺州县。然而官军不比虏军,乃仁义之师。岳相公再三训命,用兵须以不妄杀生灵为要旨,何况你与中原汉人本是同文同种,岂得杀你?今将你们放还,你们可广布官军好生之德,岂但是汉儿与渤海人,即便是女真人,虽曾在中原掳掠杀戮,如今洗心革面,降附大宋,官军亦须厚待。今便将你们释放归去!”
众俘听得,一齐下跪叩头:“感荷众太尉大恩!”梁兴等人上前,将俘虏们扶起,一一解缚。
孟州王屋地界,梁兴西阳军营,刘来孙来见:“感荷众太尉不杀之恩,我今引领孟州六十四名汉儿军前来投诚。其中一名百夫长,名唤张须。”梁兴说:“刘千户深明大义,甚好!”
张须入见:“我们原住辽东,被虏人强签到此,本是万不得已。自此回交兵以来,大河之南,连战连败,人心惶恐。久闻太行'梁小哥’威名,幸得刘千户引领,只恨投拜来迟。自今愿在梁太尉麾下,共同剿杀虏人。今日到此,第一须是改换大汉衣冠。”
梁兴等人出帐,六十四人当即疏散辫发,脱去金军黑衣,改换宋军红衣。赵云问张须:“敌情如何?”张须说:“孟州驻有一个忒母,万夫长是高阿徒汗。东阳营寨只有一谋克驻军,岂敢迎敌?而王屋县城,并无驻军。”梁兴说:“既如此,先破敌寨,而后收复王屋,再向济源進军。”
8
济源县西,太行山中,一片小开阔地带,金兵五千人列阵。阵前有条小溪,前阵聚集众多弓弩手,专待岳家军。
附近山头,梁兴等六将登山侦察敌情。赵云说:“虏人既是有备,我等兵马与虏人大致相当,不得全以正兵交锋。”梁兴说:“我亦正是此意。待我与李太尉统二将在前佯攻,你们各率一将兵马,绕出敌后,必定破敌!”
梁兴、李進统兵东向,由于山路狭窄,一时展不开兵力。高阿徒罕下令:“突过小溪,抢先進攻!”金军弓弩手冲锋在前,不断向岳家军放箭。李進率部一边用盾牌挡箭,一边射箭还击。双方很快短兵接战,梁兴率第一将迅速支援,投入战斗。
金军仰仗人多,前仆后继,岳家军则士气饱满,奋勇迎敌。相持不下之际,董荣率第二将绕道敌阵右侧,首先進行夹击。接着,赵云、张峪、牛显也率三将兵力攻击敌后。金军无力支撑,乱成一团,纷纷溃败。
曲阳,梁兴与众将正吃午饭,探事人来报:“金虏高阿徒罕回济源城后,又得卫州、怀州援兵,集得一万余人,现又卷土重来。”梁兴说:“此处平地,官军人少,不利冲突。不如移军占据曲阳以西山路,把隘截杀。”董荣说:“便依此议。”
西部山下,高阿徒罕见山峦遍插宋军红旗,便率骑兵策马上前观察。红旗中,既有“岳”字旗,又有“忠义军梁”、“忠义军董”等六面旗帜。高阿徒罕下令:“登山進攻!”金军登山,却被岳家军居高临下,以弓弩及短兵还击,接连打退四次進攻。
高阿徒罕见天色已晚,下令:“今日已晚,儿郎们可占据东山扎寨,以备明日再战。”一名千夫长说:“若南虏今夜劫寨,大金军马便难交锋。”高阿徒罕说:“我亦知儿郎们不善夜战,然而无功而返,明日又当如何剿杀?目前大金军马人多势众,南虏惟是孤军深入,便有可胜之机。”
梁兴等人在山上观察敌情,见虏人开始攀登曲阳东部山峦,董荣说:“与其教虏人占据东山,不如乘胜下山剿杀。”牛显说:“虽战斗一整天,然我军将士因得轮流休息,尚有精神和气力。”梁兴说:“此说有理!且先吃干粮,然后下山。”
天色将黑之时,梁兴等六人各率一将兵力,在激烈的鼓声和喊杀声中,杀下山来。金军猝不及防,全军溃败,高阿徒罕逃向济源城。梁兴率军追到济源西门,高阿徒罕又仓皇弃城逃窜。
济源县衙,梁兴等人计议。董荣说:“体探得虏将高太尉自曲阳战败之后,一边飞报四太子乞求援兵,一边聚兵于河阳县与河内县,图谋抵拒官兵。料得四太子困于与岳相公正兵作战,必难勾抽援兵。我们不如乘胜先攻河阳,再攻河内。”
梁兴说:“四太子虽难勾抽援兵,然而虏人在河北、河东的各路兵马,必定聚集,与忠义军对抗。本军昨日一战,亦亡一百余人,伤五百余人。县北十余里,地名燕川,占得山势,便于歇泊。我们不如移军到燕川下寨,休息数日,再看虏人如何。料得虏人必不甘休,倘若前来厮杀,正可以逸待劳,或者各个击破。”
李進说:“当年我们在太行山与虏军周旋,便是虚虚实实,攻其不备。目前大河沿岸,惟忠义军六千人马,亦须采用当年方略。”赵云说:“如今大河以北,虽是义师蜂起,然而亦是千百为群,惟岳家军马首是瞻。忠义军相机在大河上下剿灭虏军,两河、燕云豪杰便无劲敌抵拒。因此大河以北,皆是岳家军的天下!”
梁兴说:“甚好!我们可一面向岳相公发捷报,一面移军燕川,隐蔽休息。”
9
济源城下,高阿徒罕率万余金兵气势汹汹抵达。列阵未毕,女奚烈阿波那也率五千余人抵达。高阿徒罕说:“你须当先進攻,我随后继援。”阿波那说:“我多骑兵,不利攻城。你多步兵,正宜先行登城。”高阿徒罕怒道:“既如此,我攻东门,你攻西门,一并宣力!”
金兵分两路攻城,城上却毫无动静。军兵到东门轻轻一推,城门竟是虚掩。高阿徒罕挥军進城,发现却是一座空城。高阿徒罕直奔县衙,阿波那已在堂中坐等。两人刚刚坐定,探事人来报:“南虏已占领阳城。”阿波那倍感惊慌:“不料岳家军如此狡诈!如今占据河东地界,我们不可不去。”
高阿徒罕说:“阿波那孛堇,此是河东地分,当由平阳府派兵剿杀。”阿波那说:“平阳府如今惟有些少兵力守城,总管府的大部兵力由我统率,难以另外勾抽。河北、河东休戚相关,高孛堇当与我共同用兵,方得有济。”高阿徒罕说:“你且统本部前行,我当率本军以为继援。”
阿波那统军進入沁水县境的山路,行進在婉蜒曲折的羊肠小道,才到一块较为平坦的谷地,突闻鼓声大作,周围山上树起一面“岳”字大旗,另外还有“忠义军梁”、“忠义军李”等旗帜。
忠义军全线出击,阿波那挥军往南突围,却见李進带兵封住谷口。阿波那挥军往北突围,却见牛显带兵封住谷口。宋军箭如雨下,二百余金骑当即落马。两军展开白刃战,岳家军以步击骑,在山道尤占上风。阿波那持手刀拼杀,岳家军几名将士拥上,将其乱刀劈死。
高阿徒罕正缓缓而行,探事人来报:“阿波那阵亡,一猛安精骑被歼,一千八百人被俘!”高阿徒罕打一个冷战,当即下令:“全军急速挪回!”金军掉转方向,连夜往济源方向撤退。
(旁 白:到闰六月底,岳家军已控制东京东北的曹州、西面的郑州、西南的颖州、南面的淮宁府,形成对东京的包围。岳飞派遣的先锋军副统制吴琦,也已收复陕州,卡住金军自中原進入关陕的咽喉。与此同时,岳飞充分发动敌后的广大忠义民兵,发挥他们的特长与威力,基本切断金军北面的联系,并在东京至山东、河北的通道布满阻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