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肖赛竹作品

我和我的父亲

肖赛竹（河南）

我写过许多关于我母亲的文章，可我的文字里却很少出现父亲的形象，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为父亲写点什么。因为，父亲对我的触动都是一些让我不愉快的生活片段，而我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些令人伤心的事情，毕竟我的父亲老了，老得只有依靠他的孩子们而生活了。

这次，我回家是为母亲过八十岁生日的。为了躲避村里邻舍前来庆生，我的父母决定去邵阳我哥哥家过生日。当我从出差地深圳匆忙赶到哥哥家时，145平米的房子被挤得满满当当，一派热闹。我们兄弟姊妹五个再加上我们的下一辈一共来了近20人。姐姐家的三个小孙女天使般活泼可爱，叽喳吵闹。父亲则沉浸在四世同堂的喜悦里。父母见着我笑容满面，想急忙迎上来却力不从心。父亲已年过87岁，站立已是颤颤巍巍，走路一步一蹒跚，端在手里的饭碗不停地晃动。看着父亲的样子，我不禁触目伤怀，我没心思地一边吃着碗里的饭菜，眼睛总是下意识地看着父亲。虽然，满桌子丰盛的饭菜，父亲却基本上不动筷子。他只是笑吟吟地对着满屋子的儿女孙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里不停地说着：“我高兴啊……”。吃完饭，父亲急着让哥哥送他回去，我极力劝父亲明天再走，和我们聊聊天什么的。可母亲说，父亲一出门就浑身不自在，恋家，何况已经来哥哥家一周了，恨不得马上回到那个山村里去才好。我知道父亲的感受，正如他一贯说的：“金屋银屋比不上自家的狗窝”，他可真是一点儿不能离开他那个住了一辈子的土窝啊。

我搀扶着父亲下楼去乘车，父亲竟是老泪纵横，哭泣着含糊地说：“世间伤心莫过于生离死别，你们才回来就要离别，我难过啊……”那一刻，我的心猛然震颤了一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灵触动。父亲在我的心里早已烙下“严苛”的印象，随着我长大离乡背井多年，对父亲的“怨恨和惧怕”一点点淡去，但我对他的情感绝大部分停留在一种责任赡养。我从小到大很少和父亲沟通，我从未走进他的内心世界，我也从来没想过让他走进我的心里，似乎我们更多的是维持一种他负责把我养大，我负责给他养老的各行其责的关系。但是，随着他年岁的增长似乎反而越来越主动亲近我们，他昵称我哥哥 “健健”，昵称我“竹宝”，还有我的姐姐和弟弟都叫成了亲昵的宝贝。我们都有些不习惯，因为小时候父亲叫我们清一色的伢子或妹子，而且总是不好声好气的，也从来不给我们一个笑脸。他的性情暴烈、清高、自负又自卑。我的母亲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而我们总是那样的惧怕他，像老鼠见着猫似的避开他。我们姊妹很少从父亲身上汲取人生营养，都是自己跌跌撞撞走出一条人生路来，发现身上的缺点也会推到遗传基因上。我总是感叹现在“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的幸福，也羡慕我的女儿和老公的亲密无间，也更加遗憾自己父爱的缺失。

可是，近些年，我发现我对父亲的感情其实不是我所表现出来那样寡淡，而是渗入血液的浓厚。2018年，我暑假回家探亲，正逢父亲重病住院。虽然我已经知道父亲已经高寿，应该有思想准备。可是，我却忍不住地担心受怕，害怕他就这么离开我们。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好好照顾过他，和他促膝相处过。我坐在医院的病床边给他讲我这些年在外面的生活，不停地宽慰他，希望能减少他的点点疼痛。晚上，我总会做梦，梦见他病危，然后歇斯底里地嚎啕痛哭，直到哭醒。那时，我才知道我对父亲的牵挂和愧疚有多深。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回长沙过年。那是我和父亲这么多年来最近的接触。父亲的状态不错，我呢，随着他的兴趣爱好给他大声读《论语》，和他讲传统文化，和他讲我在文学上的创作，也和他聊聊我们小时候的事情。父亲表现得意外地温顺和满足。后来听妈妈说，父亲对我的这次表现大加夸奖，说我知书达理，不嫌弃父亲的衰老腐朽，从我的身上看到了他当年的理想。他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很惭愧，这些年我为父亲做得太少，总以为一贯贫苦的他最需要的是物质上的满足。长大到今天我才好好地去回想和了解我父亲的生活经历。他少年丧父，作为大儿子的他被迫退学回家养活一家六口人。他曾经提及过某次在种豆子时，说洒下的豆子有多少，他滴下的眼泪就有多少，这种伤感不仅是因为劳动强度远远超过了他当时年龄所能承受的范围，更是对自己前途的彻底破灭。成年后又接着养活我们一家七口人。在那物资严重匮乏的年代，他历经了生活的种种磨砺和病痛的次次折磨，更何况因学习极富天赋而一直心存成为文化人的希望，希望破灭后埋怨命运的不公和自怨自怜，慢慢积累成暴烈的脾性，再默默承受孩子们对他的疏远。然而，他却顽强地活到了高寿的今天。

我想，我已经理解了父亲，他人生路上所受的遭遇让我深感心疼。如果，我换作当年的他，也许结果会更坏。人生不易，造化弄人，血浓于水，亲情至上。父亲是值得我们去爱和敬重的。至此，我心中一直缺失的父爱，如今用我对父亲的爱和牵挂无痕地弥补了……

【作者简介】肖赛竹，湘女，大学毕业后定居洛阳，工科生出身却喜欢文学艺术。爱好写作和弹琴（古筝），尤其喜欢写游记，其散文散见于报纸和网络媒体。“书声琴韵伴生活”流淌着她最和谐的人生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