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 吕不二
那个新娘,最后,也不无意外地走了,好像就在新郎的葬礼后不久。
新婚(外两篇)
文·吕不二
新婚
他们说村南边那个谁谁谁结婚呢,要不要去看看。我急不可耐地说,去去去,赶紧走。我们就这样朝那个新郎的家走去了。我是不会让自己错过这样的热闹的。我已经是个少年了,那些能玩的把戏都玩过千百遍了,生活太无聊了,谁肯轻易错过婚礼这样的热闹事呢。
尽管我和那个新郎不熟,他家在村南,我家在村北,平日里交集甚少,可认识总是认识的,见了面即使不打招呼,也会相互一笑。他白净的像个城里人,头发是天生的自来卷,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又齐整。他们都说,他一点都不像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他太洋气了。可他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比我六七岁,长得好,脾气也好,见了谁都和和气气,村子里没有人不夸他的。见了他爸他妈,都夸他们有福气,生了个好儿子。这一点都不是恭维的话。
现在,这个人人夸赞的年轻人正在举办婚礼,村人们涌进他们家的院子里,在里面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见证着一对新人的幸福时刻。我们这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像是一场晚会的迟到者,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现场。门口厚厚的一层鞭炮屑好事红毯,哑炮早已被别的更小的孩子捡拾干净了。门前的火堆前围满了人,一旁记礼的条桌前也站满了人。进到院子里面,人就更多了。我们来到那堆嫁妆跟前,看见厚厚的的一摞缎面棉被,看见新娘子的各种女红,看一个大衣柜,还有一个脸盆架……最耀眼的,还属那辆嘉陵牌摩托车了。它披红挂彩,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在中间,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我们也被那辆摩托车深深地吸引住了,半天挪不开脚。我们痴痴地看着它,心里都有着同样的幻想,幻想自己也能有这么一辆,骑着它,风驰电掣,头发被吹得迎风飞扬,我们则在别人的羡慕和嫉妒中不管不顾,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切。可我们没有摩托车,我们在白日做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呢?想到这里,我们立刻就沮丧起来,这样的期待实在太遥远了。
宴席开始了,新郎新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新娘一身红装,披金挂银,好似天仙下凡。新郎穿着一身黑底缎面有金色花纹的棉衣,潇洒倜傥。他们相携着转着桌给亲朋敬酒,走到哪一桌,哪一桌便像是被太阳照耀到了,人人脸上笑意昂扬,笑声止不住升腾起来,就这样此起彼伏,荡漾不止。我看着新郎,那个我打心底里喜欢的人,看着他柔软微黄的卷发,看着他始终自然而然的笑,看着他像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洋娃娃。他多幸福啊,他的新娘子多好看啊!他应该幸福的,那么多人祝福他,老天也会祝福他的。他们站在一起,多像两朵美丽的花啊,让人想到春天。
婚礼完了的第三天,我们又来到了他们家。我听说新郎和新娘两个马上就要走了,都要去城里了。新郎不想把新娘一个人留在家里,他要把她带去他工作的地方,说不定他也能给她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反正他的工作据说是很体面的,不像别人那样脏累不堪。那天,我们闲着无事,转悠到他们家门前,听见里面传来麻将的声音,我们想着进去看看,反正也没事。我们就这样进去了。我们看见他们在打麻将,人不多,也就四五个吧,新郎也在座,新娘弯着腰趴在他的背上,他们看起来还是那样的天仙配。新郎看见我们进来,笑着说,你们来了!那种笑让我们每个人都心里暖暖的。他让他的新娘子赶快给我们拿瓜子还有糖,我们不好意思要,他说别客气,她也跟着说别客气,直把东西往我们怀里塞,我们不拿他们不肯罢休。我们只好每人抓了一把,然后看着他们打麻将。
不知道他们几个是不是真的在看打麻将,我不是,我只是假装在看打麻将,其实是在偷偷地看他们——新婚的他们。我偷偷地看着甜蜜蜜的他们,尤其是那个新郎。似乎在结婚之前,他不是这样的,结婚后,他立马变了,尽管我说不清楚他哪儿变了。我忍不住也做起了新郎梦,想象着属于我的那个一身红装的她,究竟会是谁?会是一副什么样子?而结婚,又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为什么刚结婚的人,就好像立刻拥有了一种光芒,还没走近,就会被这种不能忽视的光芒所照耀,所温暖了。人怎么能变得那么快,怎么一下子就不像从前的自己了。那就是所谓的成长和脱变吗?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我们起身离开了。那个新郎给我们说下次再来玩,他们明天就要去城里了,下午得收拾收拾,这一走,回来最早也得半年后了。
那个下午,死亡的消息就像洪水一样突然淹没了整个村子。每一个人都知道了,每一个人都说“不会吧”。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洋气的新郎。傍晚的时候,尸体被抬了回来,哭声响亮了起来,夜色沉重了起来。千真万确,那个明天就要带着新娘去城里打工的新郎,已经躺在了棺材里。那天下午,他骑着崭新的嘉陵牌摩托车去县城买东西,翻过横亘在村外的那条又大又深的沟,回来时,在盘山公路上转弯的地方,直接冲到了沟底,像一只蝴蝶,就那样突然飞走了,再也没能回到他的新娘身边。其实这条弯弯转转的盘山公路,不止带走了他一个,而他却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被那条蛇一样的路所带走的。后来,我看到了那条刹不住的轮胎印,从陈旧的柏油路上,一直伸向路边被压折了的草丛里,伸向草丛外的虚无里。很快,这印迹就被其他印迹所覆盖,原本压折了的草丛也会挺立起来,一切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在他的婚礼大约半个月后,他的葬礼也紧随而至。他们家门上原本的大红对联,被白纸对联所彻底覆盖。埋他的那个清晨,家家门前点起了麦草,女人们为她流起了眼泪,男人们为他扼腕叹息,而他自己则一无所知。
真是个好小伙啊!很长一段时间内,想起他时,人们还会这样说。他还那么年轻,最好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了,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走了。可那个新娘还在,她还要活下去。她怎么办呢?多惨啊!多可怜啊!可又想想,幸亏他们还没来得及要孩子。如果有了孩子,那孩子也会和我一样,成为一个没有爸爸的人。没有爸爸的孩子多悲惨,没有人知道的。那时候,他的新娘将过着孤儿寡母的生活,千疮百孔,飘摇不止。那样的话,她就不得不想办法出去挣钱养家养孩子。孩子留在村子里,就几乎成了一个没有父母的人,那就更和我一样了。不出去打工挣钱的话,她就得被迫改嫁,就会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代替那个飞走的新郎,成为她的丈夫,成为孩子的父亲。那个男人会和飞走的新郎对他们一样好吗?这真是一件谁也不能打包票的事。这种事,似乎向来都是让人揪心的,像跌进一个深渊,只能被迫往下坠啊坠,永远到不了底。还好,他们只是刚刚结婚。还好,他们还没来得及有一个孩子。这样的话,即使他匆匆地走了,她也可以无牵无挂地去寻找另一种生活了。这是我的逻辑,一个从小没了爸爸,妈妈也不在身边的人的逻辑,不一定符合常理,却都是真心话。
那个新娘,最后,也不无意外地走了,好像就在新郎的葬礼后不久。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会去哪里呢?会遇见谁呢?没有人知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们家大门上的白色楹联被风越吹越旧,越吹越残,连同被压在底下的红色,一起被风吹破,吹碎,吹得了无踪影。连同曾经的新郎新娘,都被风彻底吹走了。而这世上,谁又不是被风吹走的呢!
荒院
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那个院子的大门都紧闭着。斑驳的黑漆木门前,蒿草疯长,透过门缝看进去,院子里也是荒芜一片。仅有的两间偏房,呈现出一片萧条之势。很明显,这是一个长久没有烟火熏染的家了。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被荒芜占领了的院子而已。对于那些不知底细的人而言,这无疑是非常笃定的判断。但对于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尤其是我们这些住在村子北边的人来说,则清楚地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这是一个有主人的院子。只是这门里门外的荒芜,掩盖了他无意制造的神秘。这让大家觉得,他似乎从来没有回来过,这里其实就是荒草之家。要么就是他一直不曾离开,就隐匿在这密不透风的荒芜里,过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另一种生活。
其实,我很想问问妈妈,关于荒院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关于荒院里的那个人。我想问问妈妈他什么时候回来,那个按辈分我叫叔的人。可我知道妈妈一定不会告诉我,十有八九还会教训我几句。肯定是这样,妈妈以前就教训过我好几次了。她厉声告我,让我离那个人远一点。我问她为什么。她沉着脸说,那就不是个好人,小心近墨者黑。我还想问,我还不太明白。那个我叫叔的人,那个看起来比大多数村人都要白白净净的男人,他看起来那么和气友善,始终笑嘻嘻的,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况且,他每次回来,见了我们这些孩子,还会分给我们糖果和一种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气球。村子里的其他人才不会这么大方呢,就算是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一定会。他们只会凶我们,朝我们大喊大叫。所以,我们都盼着他回来。
那个男人终于回来了。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在我们这些孩子中间传播开来,我们立刻把父母的叮嘱抛在了脑后,像蜜蜂奔向花朵一样奔向那个荒院。等我们站在那个黑漆大门前,站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扇形的时候,看见门果然是开着的,院里院外的蒿草刚刚被胡乱地割过了,留下高低不一的草茬子,空气里散发着草本植物的腥气。烟囱里有烟懒洋洋地飘荡出来,也有大笑声不时从靠里的那间房子传入我们耳蜗。是的,他回来了,那个我们期盼已久的男人回来了。我们抑制住兴奋,紧张地候在门外,等待着他走出来,带着属于他的和气友好的笑容,走向我们。当然,一定是带着甜蜜的礼物的。
终于,那个男人出来了。跟着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两个我们从未见过的女人。她们的穿着打扮都是我们所不常见的,让我想起苜蓿地里那种斑纹华丽的蝴蝶。他每次回来之后,总会有陌生的女人在他们家出出进进,搅动村子里沉闷的空气。这两个蝴蝶一样的女人,让我们集体红了脸,低下了头。这惹得那两个女人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个男人也跟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我们有些莫名其妙。那个男人送走那两个女人之后,返身进了屋,一会又出来了。他笑着对我们说,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不达目的不罢休。然后,他把糖果和气球分发给我们。我们收到礼物后,也并不会说谢谢,只是傻笑着一哄而散。我们嘴里嘬着糖,带着节日般的心情到处晃荡。等嘬完了糖,我们就掏出那种气球来,憋着气把它吹得又长又大,活像一个长着奶嘴的大冬瓜。这个长着奶嘴的大冬瓜形状的气球,最后也难逃爆破的结局。我们一点也不会觉得沮丧,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又一轮的期待。多年之后,在一部众所周知的电影中,我看到了同样的桥段。那个所谓的“气球”,更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它真实的名字——避孕套。
那个男人每次回来,不超过三天就又走了。那个院子又一次被那把生锈的锁加持着,院里院外的蒿草又一次疯长起来,似乎没过多久,它们就长得和以前一样高了,又似乎比以前还要高。这让人觉得这长疯了的蒿草,其实从来没被割掉过,只是隐匿在了某处,现在它们又出来了,又一次占领了属于它们的院子,又一次带来了密不透风的荒芜。
故事就这样反复着,有时难免让人觉得恍惚。直到有一次,过了很久很久,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回来过。那些蒿草长得更高更密了,风把它们吹折了腰。这让我觉得,似乎荒芜也是有重量的。我们不想放弃希望,我们等啊等,一次又一次跑到那个黑漆木门前去看,除了失望,我们一无所得。终于,我们不抱有希望了,默默地认定那个男人不会回来了。他去了我们不知道的远方,可能把自己弄丢了吧。
可是,他不是把自己弄丢了。他死了。这是后来奶奶给我说的。奶奶说他放着好日子不好好过,去煤矿下井,吃不了苦。回来种地,还是吃了不了苦。媳妇和娃跟着他,饭都吃不到嘴里,实在不行了,逼得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后来,他去了省城,带着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孩,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那天晚上,偷完人家仓库,翻墙走的时候,被人家一枪打死了。奶奶说的时候,有些恨恨的,似乎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而我,只听见了枪声,枪声刺穿黑夜,在整个世界回荡,最终,落在了那个荒院里,变成了荒芜的一部分。
又过了几年,那个黑漆木门又一次被打开了。那个男人的哥哥一家从胡同里搬了过来。蒿草很快没了踪影,荒芜渐渐散去,炊烟每天都按时升起,荒院真的是一个家的样子了。他哥哥家的二女儿,在村小和我同级同班,我们俩一直相敬如宾。一天,四下无人时,我忍不住问她,以前住在你们那个院子里的人是你叔吗?她翻了个白眼,瞪了我一下,很不悦地说道,不是。然后就不再理我了。此后,也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见了我,警惕地犹如仇人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糊涂账
那两个比侏儒高一点的人回来了,那是夫妻俩。他们穿着体面的衣服,笑盈盈地走进了村子里,向每一个遇见的人问好。每个遇见他们的人,都来到他们跟前,笑着跟他们说着喜庆的话,问长问短。他们好几年没回来了。他们这次回来,是专门为女儿操办婚礼的。村人们和他们寒暄着,说日子过得多快啊,转眼女儿都要结婚了,儿子也快了吧!那两人说,还没眉目着呢,先把他姐安顿了再说。村人们都明白了,他们怎么能不明白了,现在娶一个媳妇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其实,娶媳妇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现在更难了一些。家里有个女儿还好说一些,这边进来点,那边给出去时,也不至于那么难怅。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有人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在城里打工打得变年轻了啊,过上红火日子啊!他们没言语,只是笑,大家也跟着笑。他们年轻了吗?他们都是马上五十的人了。至于他们过的什么日子,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这么多年,他们家大门紧锁,一家四口都在外面打工。都知道他们在打工,可没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有人说他们在拉货,有人说他们在卖菜,也有人说他们在什么厂子里干,可要追问具体是谁说的,或者具体的细节,就没有人知道了。他们就像被一阵风吹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被吹到了哪里。他们走后,风依旧吹着他们的那个家,把那个原本就不起眼的家,一天一天吹到了尘埃里。现在,风又把他们从远方吹了回来,吹到那个满是尘土的院子里。
村人们都记得他们以前的日子。那个比侏儒高一点点,O型腿的可怜男人,母亲早早死了,他那个潦倒的哥哥根本无力帮他什么,人们都以为他的生活注定要孤独终老的。没想到,后来,那个比侏儒高一点点,同样是O型腿的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接着,又有了一个儿子。他们大概是这个村子里最勤劳的一家人了,可生活回报他们的不仅不丰厚,甚至可以称得上寒酸。他们一家人就那样过着辛苦而寒酸的生活,好多年未曾改变。这就像什么呢,就像有人拉着一辆车上坡,他一直在使劲,累得汗流浃背,车子也一直在动,拉了好久好久,却仍在坡底,好似原地未动。只能眼睁睁望着同路上的其他人,一个一个地从他身边过去,把他落得越来越远。这多令人沮丧,或者也可以说是绝望了。有文化的人会说这不公平。可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好在,他们俩人,连同他们的两个孩子,无论怎样,都笑嘻嘻的,脸上看不见愁苦,也从未听见他们吵架拌嘴,见了谁,都是和和气气的。
尽管那时候,众人都是寒酸而卑微的,却又都觉得他们似乎更寒酸且卑微一些。村人们每每看见他们,都忍不住想问问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好的两个人,干嘛非得整天得让他们这么受着?老天自然从来不会回答他们。他们自己就替老天做一些事情,把自己家不要的一些还能用的着的东西,拿给他们,希望尽自己所能拉他们一把。无论谁拿来什么,不管用得着用不着,他们都不嫌弃,都笑着千恩万谢,且记在心里。那时,我也想给他们点什么,可我住在奶奶家,奶奶家不是我家,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供我支配。有心无力的我,每次看见他们,总会有一丝愧疚感,仿佛他们寒酸而卑微的生活和我有关一样。
好在,现在的日子,无论如何是过去不能比得了。只要能走到村子外面去,只要不把他们的手脚束缚在土地上,生活的可能性自然会更多一些。
现在,他们回来了,他们的女儿要嫁人了。他们穿着体面的衣服,笑嘻嘻地从街道走过,走到他们那个久无烟火的家里去。那个家里,很快就将喜庆热闹起来。大家都替他们高兴,孩子终于大了啊,日子终于熬过去了啊,真是不容易啊!
可就在他们回来的当天晚上,夫妻两人双双惨死在了家里。男的用锄头照头打死了女的,然后自己上吊死了。整个村子被震惊了!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有啥事情是不能好好说的呢?非得把命搭上?儿女马上都要成家了啊,日子已经好过了啊,谁能想到啊!可说什么都是后话了,他们已经死了。他们亲手制造了自己的死亡,彻底结束了这一世的卑微的生活。
可女儿的婚礼怎么办呢?都已经准备好了啊!想了又想,还是如期进行吧!可这哪是什么婚礼呢?徒有婚礼之名而已。人倒是不少,只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小心翼翼的,挤出来的笑容也小心翼翼的。就连鞭炮声和喇叭里的音乐声,也听起来小心翼翼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噎回去。这根本不是婚礼,这是什么礼呢?成人礼?
那个穿着一身红色新嫁衣的女儿,脸色青着,眼睛肿着,眼泪流着,每个见了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叹完气,又挤出一丝笑容来,无言地拍拍她的肩膀。那个老太太走到她跟前,站了很久,才张口皱巴的嘴劝慰道,可怜的娃呀,人活在世上,就是这么个,谁也没办法,都得往前看。说完,又站了那么一会,才颤颤巍巍地走开了。那是一个很老的老太太,想必经历了这世上许多的事,知道这世上许多的道理。可人活在世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并没有说清楚。谁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笔糊涂账。
至于他们的那个儿子,事后人们才想起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见过他,好像他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本文原刊于《黄河文学》2019年第7期
吕不二,本名吕荣波,陕西永寿人,八三年生,长于渭北乡野,现居塞北乌兰木伦河畔,自由职业者。在《长江文艺》《美文》《青年作家》《黄河文学》《北方文学》《文学港》《草原》等发表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