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赵隆君/油坊

油坊

作者：赵隆君

每到春天，汨罗江的上游必定菜花肆意盛开，彩蝶不请自来。头年霜风里种下的油菜逐渐开出了花，慢慢地，金池万里，香飘四溢，呈现一片迷人之景。沿江而下，脑莫潭的堤岸两边，被风雪压枯了的青蒿陆续探出了新芽；杨柳树也开始思量着如何抓住这美好时机再抽一波新条；一对喜鹊问鼎枝头，朝着田野里忙碌的老农民叽叽喳喳的叫，仿佛向他们预报丰收喜讯。看！正弯腰掀开蜂箱盖的刘队长乐了，他暗喜今年自养的蜜蜂太给力，一片片饱满的蜂巢时不时溢出蜜汁，这显然就是个高产量的势头。菜花养活了勤劳的小蜜蜂，小蜜蜂却把沁甜的蜜献给了苦中取乐的人们。也许世间万物皆是如此，一物降一物又一物捧一物。

不情愿地，经过一个绚烂多姿的春天后，十里菜花还是卸下了艳抹浓妆，一天天，它努力地发挥着双子叶植物的优势，借托于春夏交接的光照，终于在某个初夏的晚上偷偷地形成了铿锵果实，伴随着雨水的浸淋层层节节壮实起来。

父亲背着手，指着茶盘坵那一片绿油油的油菜乐呵对我说："东边是甘蓝型的，西边是白菜型的，两个品种放在一起种，还不错，今年咱们有油吃了"。

貌似成长总是显得很缓慢，而等待却又很急促。一日三餐中，油料虽然不是主食但也必不可少。父亲卖掉了淘金船的股份后，又合伙购买了一批榨油的设备开起了油坊，记不清这是他第几回创业历程。刚开始，他和他的伙计们搭建了个简易工棚，安装和调试好设备后就开始帮助远邻近舍们加工菜籽油，按菜籽的重量收取一定的加工费。

到底是机械专业生，父亲调试和驾驭机器的能力确实牛，榨油机经过他之手基本上维持稳定运转，偶尔小小毛病也能够及时处理好。榨油的技术也随着来料加工数的增加而越来越好。同等条件下，他可将一斤菜籽榨出四两左右的油出来。久而久之，父亲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高水平“油匠”。

懵懵懂懂，我曾也有意偷学了一些技术，时至今日，大概还记得榨油的一些工序。先要将菜籽放在滚炉里炒干，称作“炒子”，这是个技术活，火大了，菜籽糊了，火小了，又炒不熟；时间炒长了或者短了都炒不到位，出不了高产油，等于浪费菜籽。况且，榨油多是个季节性的工作，往往是在初夏开始至深秋结束，正是一年最热之时，三伏天与秋老虎结合在一起，几十平米的封闭空间里，油匠们基本上大汗不干。榨出来的菜油格外香，然而，扑鼻之香香久了也将人一天的食欲夺走了。再加上工作时长，导致口干舌燥，乏味，食量大减。多数油匠在长时间高温下工作，人变得日渐消瘦。

为了生计，更为了守住远近乡亲们之间那一层信任，父亲和他的油匠搭档们本着以民为本，诚信经营的原则，一如既往地兢兢业业，他们舍弃了一切休息时间，全心全意地为乡亲们服务。既不作假，也不随意调价，榨出来的菜籽油地地道道，纯纯粹粹。

榨油的生意凭这份“纯粹”而日益红火起来，附近村子的农户们三五成群送来菜籽加工，许多来客从素昧平生逐渐混到了熟如亲人。其实人与人之间仅仅只需要那么一次近距离交流再结合长足的信任就足够维持着长久长久的情感互动。时光匆匆，几十个年头转瞬即逝地溜过去了，油坊从上世纪九十年代直接开到了新世纪初期。

一个不冷不热的春天，勤劳的农民又一次扛起他们的铁锹、锄头，牵着那头壮实的老水牛走向了田野，在他们正忙着播撒新的种子的时候，父亲却突犯重疾，不日，因诊治无效驾鹤西归。那一年，又正是春暖花开菜花黄，一群群小蜜蜂哀聚在那片深沉的油菜花里用它们的嗡嗡声祭悼着我的父亲。从此以后，无论是哪个年头，亦或是哪一个烂漫的春天，在我的心中仿佛都能够和清明这一节日挂上头接。

后来，因为父亲的离开，油坊也就没再未开过门迎过客了。前年暑假，一位老伙计说，与其让那堆机器成为废铁，不如转让给他去发点小财，我想，既然你要那就转吧。再后来，油坊那个棚子也被拆除，做成了新房，可是我每每经过此地时竟不免抬头望去又沉思许久。我想，希望的春天始终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来又悄无声息地走，父亲的“功绩”纵然不在，但他所走过的路和所留下的足迹却始终在我心头。

作者简介

赵隆君，男，1984年出生，研究生毕业。湖南省楹联协会会员，长寿诗书画协会会员，理事。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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