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的爱情

　　每次回家都经过老姑的小屋，每次回来都有想写老姑的冲动，每次又不敢下笔，我怕我的文字没有力量，不足以准确地表达出老姑和她的爱情。

　　

　　老姑是村子里的一位七十多岁的女人，按辈分跟我爷爷一辈，在我们这里就叫老姑。

　　

　　老姑的名字叫翠，大号怎么称呼我不知道。因为从小村子里的大人孩子都叫她的小名，因为她是个有精神病的人，都叫她傻翠。

　　

　　老姑是从什么年纪得了精神病的，我不知道，反正在我记事的时候，她就每天在街上坐着。

　　

　　老姑为什么得了这个毛病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在那些吃不饱的年代，老姑有四个孩子，她没有公婆，自己带着孩子，生产队分的口粮不够吃，老姑是个要强的女人，带着孩子没法多挣工分，自然上火，然后就得了这个毛病。

　　

　　老姑的男人是一个木讷的几乎不说话的男人。印象中仿佛从没有听他讲过话。但是我清楚记得老姑在街上坐着，每次都是他来牵着她的手回家吃饭。夏天老姑不喜欢穿上衣，干瘦的胸就那么裸着，她的男人总是拿着衣服追着给她穿上。

　　

　　有几年，老姑的病加重了，经常发作。街坊邻居都有怨声。

　　

　　离村子五六里地的地方有几间小屋，是当年水站放水时看护闸口的人住的小屋。没有电。在野外。

　　

　　男人带着老姑住了进去，没有邻居。也不怕吵到谁。前面的河里有水，男人养了鸭子，小屋的周围男人垦出了荒地，种了菜，养了鸡。

　　

　　那屋子离马路近，经过的时候都能看见老姑和男人的身影。有时候他们一起坐着晒太阳，有时候男人干活老姑自己在数着她的鸡鸭。夏天的时候，还看见老姑他们在河里洗衣服，男人拿着毛巾，仿佛在给老姑洗脸，洗背。冬天的时候，屋子被雪覆盖着，白白得只剩小小的门窗，仿佛是童话里的小木屋，而老姑和她木讷的男人仿佛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住了几年，老姑的病情稳定了，那小屋也因为没有用处被拆了。于是又有了现在的小房子，也是在野外的老姑的新家。

　　

　　这个小屋是新的，是男人为老姑盖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不过通电了，经过的时候不会只看见莹莹的光，每次都能看见暖暖的灯光。屋子的上面有烟囱，我回家的时候都是傍晚，总是看见老姑的小屋炊烟袅袅。

　　

　　老姑还是在路边坐着，如果停车，她会叫出我的小名。夏天她还是不穿上衣，胸是干瘪的，男人也不用急着给她穿衣服。老了，怎么舒服就怎么着吧。老姑的脸上总是有孩子般的笑容，安宁的生活一定让她感觉很幸福。

　　

　　我记事的时候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几年了，老姑还在，男人还在，他们还是相守在一起。

　　

　　一个老实的男人，一个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女人，他们一生相守，不离不弃。

　　

　　每次回家，都会看见那间小屋，都会想想屋子里的人和他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