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食我鼠!——人吱千年相杀史
就农历算来,晦涩扰攘的庚子年还有最后一段日子要熬,突然想到应个景,写一篇关乎古今鼠辈爱恨情仇的小文纪念一下。说不定给人心头添堵,但小有不适的总归也没有几个,谁让栏目关注度低呢,大家克服一下下!
以大欺小,吃播走红。
前些日子写到熊猫打牙祭开荤,留了个小尾巴,确实有人猜到是竹鼠。熊猫尽管笨拙迟缓,抓这厮碎尸万段还是不在话下的。但竹鼠和熊猫抢食,吃它不冤,号称爱死熊猫的人类,却还厚着脸皮和熊猫抢竹鼠吃,这算哪门子高等生物呢?
天赋萌宠却被用来满足肉欲,实是悲摧之极!
江西赣州的华农兄弟走红网络,在视频中晒花样翻新吃小动物——竹鼠,一时间这种胖家伙的悲惨遭遇促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们印象中的老鼠猥琐肮脏,而且总是与病菌与黑暗联系在一起,所以很多人也对竹鼠产生类似联想,不过事实情况呢?
其实前些年的一些纪录频道中就经常出现南方省市猎食竹鼠的视频。首先需要普及一下,竹鼠生活于山坡竹林洞穴中,平时在地下生活,夜晚才到地面活动,以竹子底下茎为主要食物,也吃竹笋和其他植物果实和种子,因此肥胖笨拙,眼睛耳朵都很小,还有一副大板牙。
典籍留证,文人吮指。
最早提倡吃竹鼠的反而是早期的北方人。最早在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就发现过竹鼠化石,在当时可能已经是主食之一,因为捕捉它们相对容易,云南元谋人遗址也发现过竹鼠化石。西安半坡遗址距今6000多年,那里发现过大量竹鼠骨头,大多是碎骨头,被人吃过无疑。
据说苏武被羁留匈奴期间,就是靠吃鼠活了下来。
历史上竹鼠最北达到河北北部,到陕西汉中一带,后来气候变迁,不断向南退缩,最后在长江流域大量繁殖。遇到天灾粮食严重匮乏,竹鼠却遍地都是,秦陕一带的灾民就靠着捕食竹鼠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
大家都读过《庄子·外篇》,其中说到:“执留之狗成思”,这里说的“留”就是竹鼠,《说文解字》上写作
——春羔秋
,脍鮻龟肴(扬雄《蜀都赋》)。唐代元稹送别好友白居易,大摆宴席,其中有诗句写到——芋羹真暂淡,
炙漫涂苏,也即是拿重口味的烤竹鼠肉搭配清淡的芋头羹。
音“留”,竹鼠也。
蜀中名肴,岭粤珍馐。
四川人管竹鼠叫竹溜子、吼子或者毛二娃,民间认为其肉鲜美,可与斑鸠相媲美。达州有道名菜油酥竹𪕋,是将竹鼠宰杀去毛,去除血水后煮熟晾干,抹上盐、姜汁、花椒和酱油,淋上鸡蛋面糊炸至金黄,用高汤、淀粉加糖和胡椒熬成汁。云南高档名菜“清蒸竹鼠”:选择新鲜宰杀的竹鼠,旺火沸水,长时间蒸,保持肉质香糯。
浑身抹油烤的金黄的竹溜子,确实让人馋涎欲滴。
西昭平县在宋代就以腊竹鼠闻名遐迩,《广西通志》中说到,瑶族肉类中山鼠、竹鼠占了很大比例。周亮工在闽南见过的生食美味就包括“腊田鼠,脍竹豚”,清乾隆时文人朱仕玠七绝一首——买就管豪囷蠢缩,可怜王约奈痴何?所谓“管豪”就是竹鼠,处理方式是沃以沸水,毛尽脱,煮之,炒之均可,清腴爽口,润肺清痰。
清人屈大均评价说——肉一二脔可盈盘,色紫,味如甜笋。血鲜饮之益人。中医里竹鼠也是一宝,能够益气养阴、解毒、杀疳匿(小儿寄生虫)、治痨瘵(肺结核)、止消渴(糖尿病),并能益肺胃气,化痰解毒。甚至牙齿即“竹溜子牙”还被录入药典。现代医学研究表明某些氨基酸甚至高于常见的畜禽,确实是一种低脂低胆固醇的高营养肉食。
漠北佳脔,同族相残。
其实,说到底人类和竹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竹鼠即便危害竹林,影响的范围毕竟有限,被烹煮入腹只为它肥美滋补。华北地区因为气候变迁竹林减少,很早就无福消受竹鼠的美味了,但北方民族自有别样的口福。最有特色的就是所谓的黄鼠,据说苏武被匈奴扣留,就是靠当地妇女从土洞里挖来的黄鼠,过得有滋有味。明代镏绩在《霏雪录》中说到:唐代韩孟联句中“礼鼠拱而立”说的就是黄鼠。
尽管黄鼠见了人打躬作揖,但人从来不曾放过他,会放出地猴钻进洞中去啄咬,并把黄鼠拖出来。充当人类帮凶的地猴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其实也是鼠类,一般认为是山鼠或田鼠,最可悲的是让人当枪使,却依然难逃人类的尖牙利齿。黄鼠肉投入汤锅中能消化其他肉食,宋辽和睦时期,黄鼠常被辽国上层作为礼物密赐北宋使臣,不过南方的烹调手段似乎和它不对路。
草原黄鼠对牧场为害甚大,人们煎炒烹炸,吃得心安理得。
由于“味极肥美”,到了元代成为了“玉食之献”,专门设置了保管的官员,明代也有人爱吃,李时珍确定其和貔狸是同物异名,古称为鼲(hún)鼠,不过到了明末基本上无人再吃。不少人把黄鼠和同样生活在草原上的土拨鼠混为一谈,确实两者颇为相似,但土拨鼠即旱獭,蒙语叫做“塔剌不花”,个头比黄鼠壮硕得多。据《饮膳正要》载,旱獭“味甘无毒,主野鸡疮,煮食之宜人”,虽然肉质肥嫩却不油腻,熬汤也清淡,不过多吃还是容易不消化。
尔偷我粮,我嚼尔肉。
爱吃竹鼠、黄鼠这样的野味可以理解,但古人为了解馋,往往连身边的老鼠都不放过。满城汉墓出土了上百具老鼠的骨架,都是当年贵族人家烤来吃的战果,品种并不单一,社鼠、褐家属、大仓鼠都有,真不知道食品卫生问题如何解决的。可见对于吃货而言,讨不讨厌不重要,关键是鼠肉作为高蛋白、低脂肪肉类,不但可口而且营养,适合各种煎炒烹炸。
由于外形猥琐,行踪诡秘,加之在《诗经》中被贴上贪婪可憎的标签,自古以来人们对鼠类就没有好印象,一旦见到都想要杀之后快。古代成语或是俗语中的老鼠都是反面典型——鼠辈、鼠害、首鼠两端、鼠目寸光等等。但与此同时其超强的繁殖能力,却也引起了古人的羡慕和联想,把它和多子多福的祝愿联系在一起。
看在能够灭鼠的面子上,人们对于讨厌的黄鼠狼似乎也有了一丝好感。
但老鼠太会生,又太能蹭饭,人类的主食没有它不爱吃的,这实在令人头疼。从宋代以来,官府会以仓储粮食被鸟雀老鼠偷食为名,向百姓摊派额外的税收,称之为“鼠雀耗”。真是岂有此理,官仓粮食损耗转嫁到民众头上,担任雍丘县令的米芾看不下去,写下《拜中岳命作》诗表达不满——鼠雀真官耗,龙蛇与众俱。
老百姓惹不起上官,吃了哑巴亏只能将怨气出到老鼠头上,四处找寻杀灭鼠辈的高手,据说商代对于猫头鹰的崇拜与此有关。但周人厌恶猫头鹰,于是找来狗抓耗子,是的你没听错,在三千年前狗拿耗子,可一点都不是管闲事。你说什么?用猫来抓?那可是宋代以后的事情了,当时用盐聘请狸猫上门灭鼠成了时尚,家犬的捕鼠技能才慢慢退化。
天降畜灾,齿牙如锥。
个人家中物品被鼠啃咬还则罢了,鼠群形成规模造成的危害不堪设想。古人对于天灾的记录非常详细周到,荒年时能引起人畜大量死亡的传染病称之为恶疫,也就是我们所知的鼠疫,《内经》上详细描述了相关症状——“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曹植在《说疫气》一文中叙述了建安二十二年的一场中原大瘟疫,造成普通百姓“家家有僵尸之痛,户户有号泣之哀”,甚至满门死绝。
老鼠嫁女的民俗虽然不乏温馨幽默,实际上包含着希望鼠辈尽早搬走的祝愿。
不过遗憾的是,千百年来我们并未认识到这些瘟疫与鼠类究竟有何关系,直至清末岭南名医罗汝兰在《鼠疫汇编》中第一次将老鼠列为病因——疫将作则鼠先死。人感疫气辄起瘰疬,缓者三五日死,急者顷刻,医师束手。在过去医疗条件较差的环境下,鼠疫确实是医家未能为例的群体性绝症,好在罗汝兰所处的时代,已经积累了相当丰富有效的治疗经验。
传播疾病的啮齿类体验很多种,这其中最为人熟悉的一种害鼠就是鼷鼠,现在也称为小家鼠。古人认为鼷鼠有毒,而且咬人咬到死,人都不会感到痛,所以又叫它甘口鼠。用于祭祀的家畜也时常遭其啮咬,比如《春秋》中就不止一次记载了鼷鼠啃食牛角,甚至将牛活活咬死的事故。
从维护人类社会稳定的角度出发,小编是支持消灭鼠患,防止其泛滥成灾的。但因为小耗子给人类带来不少麻烦,就非得食其肉,寝其皮,这理由显得过于虚伪。其实鼠类也是自然界必不可少的精灵,许多动物赖以为生,独独我们人类却有更多的选择,让它回归自然食物链,把这个大快朵颐的权利还是更多让给其他吃货精灵来的更为明智。至于上边写到的那些花样食谱,嗯,那都是不存在,为圈粉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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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策划:彦稠;图文编辑:疏桐
万类霜天 · 21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