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文/江魑

逝

记得那个夏天，我也躺在那张床上，热得厉害，贴着墙挪动。你急得脚步笨重而短促，提着医生给的冰袋喘着气过来，我又缩成一团。你去抗了一床被子，盖在我身上。来不及裹紧，又热得像火烧。你一手握着冰袋，一手揪着被子，一下没闲着。

2020年的夏天，你也在那张床上，一住就是几个月，现在，你回家了。尘归尘，土归土。

听到这个消息，我攥着请假条害怕得不住颤抖。一路上我看见的所有人都是你，河中飘荡的布条也像你。我希望这是一个玩笑，是你想我了，想让我请假回去陪你吃顿饭。走到家门口，我的眼泪决堤般汹涌。

七八岁的时候，你喜欢变魔术给我看，“看着看着，眼睛莫打转，”你话音一落，乒乓球就从红布后面消失了。我惊奇地叫一声，你眼角就爬上了皱纹，嘴巴咧着笑。有时候你会吃一堆药，我缠着你让你给我吃一点，你就递几颗糖给我。我大了一些，你就都我说你有气功，能把大桌子一下扛起来，然后虚张声势地“哈”一声，一只手用力抬起有我两个大的桌子。我兴奋地拍手叫好，两脚直跺。你的肩膀都颤动起来，表示得意。玩着玩着，你又被叫去开会或者是遛鸟了。我还挺不开心。

听说你以前学问高，被公司请去做工，却被一些小心眼的人阻挠，最后困在这盆地里。

再后来，你老了，家里人嫌你做事不利索，经常骂你，你就跟个小孩似的顶嘴，然后撇着嘴去找你的鸟儿们玩。某个周末我放学回家，听说你去哪个小区里当门卫了，就总也见不到你。某个节假日，我回家，你也在家里。你拉我到门口，低头摸了一把红钱给我，说：“爷爷现在有工资了，你先拿着这点用，等爷爷有得多了再给你。”我连忙摇头，你却把钱塞到我口袋里。

由于学业紧张，我一个月才回一两次家，到家了也只见你一个人在对着鸟玩。有一天家里狗被别人弄死了，我伤心了好大一会。第二天你的鸟被偷了，找了警察，警察却说没办法。你骂骂咧咧好几天，又去买了几只鸟，也许那是你最后的玩伴了吧。爸妈给你买了智能手机，你就弄了个微信，玩得还像模像样。即使有了手机，你也放不下你的画眉，下了鸟叫声逗鸟叫，每天还是坚持喂鸟，给鸟洗澡，空下来还跟奶奶吵吵架。

你病了，病得很严重。我不知道是什么病，想着请假回来看你，才知道是癌症。大家都瞒着奶奶。有一天奶奶跟我们闲聊，摸着妈妈的手跟她说，等爷爷好了，我们一起去外公家玩，还左左右右仔细打算着。奶奶听说你连路也走不动，还是饭也不吃，药也不吃，就每天跑去骂你一回，说你还麻烦几个儿女照顾着你，不想吃就去土里睡着得了。这时候，你就勉勉强强吃几口。我去看你的时候，你咳得厉害，我帮你拍背，因为没有经验，拍得你很不舒服吧。你还是用力配合着我，弓着身子让我拍。

不知道怎么的，过了还没几天，我还上着晚自习，就被叫出去让我回家。我走在河边哭了一路。风很凉，我冷得的直发颤。我没想过这么快就会为你披麻戴孝。也许你化作了一只飞鸟，在林间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