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文/丰亭

裁缝

西河街今年新开了一家裁缝店，店主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专做中式棉袄和夏衫。

这本就是受众不大的款式，老人家开价却高，一件3000。

虽是如此，耐不住老人家手艺好，倒也零星有几单生意。

我在今年春末的时候跟风去做了一件夏衫，量好尺寸定好款式以后老人家就动手做了起来，他画图纸非常快，剪裁无比利落、缝针的手也快速沉稳，让我一开始不太安定的心稍微定了定。

老人家做衣服的时候无比认真，神情看起来还有些虔诚，我看着看着竟然还有些入迷。

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老人家您做裁缝多久啦？”

老人家似乎并不排斥这个话题，一边缝着一边回答：“几十年了。”

我有些惊讶：“现如今做这门手艺的可不多了。”尤其是做中式衣服的。

老人轻快地说：“是啊，我老伴儿就喜欢我做的。”

我不禁羡慕了：“您和您老伴的感情真好。”

老人对这个话题很喜欢：“那是，她一直喜欢中式的衣服，我就是靠这门手艺追到她的。我们结婚的时候，还是我做的喜服……”

老人说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没说话了，我见他沉默，就插了一句：“那怎么不见您老伴？”

“她在医院里。”老人的语气有些难掩的低落。

“啊抱歉。”我自知揭了人家的伤疤，有些愧疚，就一直没有说话。

老人手艺纯熟，我等了两个多小时，就取走了自己的衣服。

本着买东西必杀价的原则，我问老人能不能便宜点，“您看两千七怎么样，我也不勉强您，这穿得舒服回头是客呀。”

老人家沉默了一会儿，就说：“好。”

我不禁有些后悔没叫得再低一点。

……

过了大概半个月，老板让我去招待一个客户。

客户是个中年男人，英俊儒雅的模样，穿得是一件中式的夏衫，看起来似乎是老裁缝店里的。

恰好那天我也穿着老人店里做的衣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

我如实回答：“还挺舒服的，就是有点儿小贵了。”

男人笑了笑：“喜欢就好。”没提贵的事情。

我觉得他说的这话有点奇怪，但碍于老板吩咐的这位客户地位不低，也就赔笑没说话。

下午我按计划陪他在这座城里走走，本来应该是东道主的我，却反倒像个游客一般。

他对这里很熟悉，根本不需要我当导游。吃完饭男人问能不能去西河街，我自然没意见。到了西河街以后他轻车熟路地往里走，路上甚至有店主跟他打招呼：“肖小子，这个礼拜又来了？”

我记得他姓肖。

我们最后在老人的裁缝店停了下来，我这才问：“你是要定做衣服吗？”

他点头。

进店以后，我为了显示自己和他一般的爱好，特意对着老人问了句：“老人家，您还记得我不？”

老人抬起头，目光似乎有点浑浊，“你是？”

我不由尴尬，但想到老人的记忆力大多不怎么好，也就释怀了。

男人却直接走到前面去，对老人说：“老人家，麻烦做两件夏衫。”

他甚至没问太多就直接报了款式和尺码，然后在旁边给老人打下手。

我站在一旁也无事可干，索性一起过去帮帮忙。

男人一边递工具一边跟老人说话：

“您今天有没有头疼？”

“最近单子多不多，记得别太累了。”

……

男人的关心似乎有点越界了，让我觉得有点迷惑。

过了几个小时，男人的衣服做好了，我觉得自己可以刷一下存在感了，就站出来说：“老人家，您看两件五千怎么样？”

然而，不等老人开口，男人就直接给了他六千块，干脆利落。

出了店以后，我解释道：“这个老人家这里是可以杀价的，我上次来的时候买一件两千七。”

男人只是轻笑，然后说：“他的老伴需要很高额的手术费。”

我恍然，原来如此，这位客户原来还是个好心的。

但马上他又说：“他是我爸。”

我震惊了。

男人这才娓娓道来：老人得了轻度痴呆，已经不记得他了……

我有些惭愧：难怪上次杀价老人这么快就同意了，他是中意那句回头是客吧……

老裁缝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却唯独记得自己的老伴需要钱做手术、记得她喜欢他做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