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文/徐修文
雨幕
1.
整个夏季堆积的燥热被这一场秋雨冲刷殆尽。
探了探火灶的温度，章书鸣把事前准备好的百合莲子下了锅。估摸着火候和时间，半个时辰后这一锅百合莲子羹便能做成。
外面的雨还在耀武扬威的下着，想着把积攒了一季的气力用完才肯罢休。
“可真是奇怪，这秋天的雨脾气比夏天的还大。”章书鸣听着雨抱怨。
“下吧下吧，听说前段时间西边闹旱灾呢，这可是能救命哩”旁边的丫鬟一边加柴一边说着。
章书鸣听着哭笑不得，那西边隔着十万八千里，这雨怕是要下一辈子才能救的了旱灾。
坐在椅上小憩了半个辰，章书鸣把煲好的百合莲子羹小心的装进自己挑了许久的竹篮里。提着便出了门。
“少爷，今天奶奶问起来怎么说？”丫鬟倚在门前喊着。
“就和平常一样，说我和陈公子出去看戏了。”章书鸣回道。他朝自己的丫鬟挥了挥手，撑着伞头也不回的进入了雨幕。
“真是糊涂”丫鬟嘀咕了一句，看着章书鸣的身影慢慢的被雨水冲淡了颜色。
“唉，真是苦命。”
2.
雨天的小镇是另一个世界。
瓦黛红砖洗去了平日的灰垢，在雨里像是刚挥就的油墨画。空气里也散着淡淡的好闻的青草泥土气味。平日里飞快的马车也慢下了步子，马蹄铁踏在雨水和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章书鸣喜欢雨天。
他把竹篮护在怀里，用身子挡着飞溅进伞里的雨水。沿着熟悉的小路经过几个路口，停在了一处宅子门前。他扣了扣门环。红漆的木门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无比艳红，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稍等了一小会后，红漆门被开了一半，门后穿着丫鬟服饰的少女探出头，看到时章书鸣，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
“怎么又是你啊，我们家小姐说她不想见你。”
章书鸣像是没听见一般，提起脚便进了宅子，一边走着，一边和身后赶来满脸无可奈何的丫鬟说着：
“今天我给檀敏，哦对了，不能说的这么亲妮，我给你们家小姐做了百合莲子羹，初秋时节最应该吃些滋阴去燥的吃食。”
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的从小路绕过正堂，像是走在自己家一样轻松自在。
“对了”突然想起了什么，章书鸣回头问了句。
“我昨天送的栗香鸽你们小姐说如何。”
“不好吃不好吃”丫鬟拼了命的摇头。“我们小姐都没吃，让我拿去喂狗了。”
“是吗”章书鸣笑了笑，并不生气，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个回答。
“那一定是我的厨艺不精，有机会你代我向你们小姐道声抱歉。”
说完，转身继续闷着头向前走。
丫鬟看着章书鸣的背影。呆呆的愣了一下，在原地重重的跺了跺脚，又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章书鸣来到了一处偏房前，这是这个宅子的最偏角的位置，代表着屋子里住着的人的在宅子里的地位之低（除了佣人之外。）。但这没什么，他在自己家中的地位也是如此。章书鸣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屋中的人。
“檀敏，我今天给你煲了百合莲子羹，莲子是我今早去学堂旁的池塘才摘的，被孙先生看到还挨了一顿口舌。早市里也有莲子卖，但我记着你以前总是和我说你爱吃学堂旁的莲子，我就去采了。”
屋子里的人没有答话，只有雨声，一个世界的雨声。
章书鸣顿了顿，把竹篮放在门前淋不到雨的位置。脱下了外衫盖在篮子上保温。
“我听我们家丫鬟说前几天张财主家来你们家提亲，我听着很是为你高兴，张财主的长子我见过的，看着不坏，听别人说还是个才子，温润如玉，是个好男子。”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章书鸣起身撑起了伞，雨水打湿了身上的白衫。
“檀敏，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就先告辞了，百合莲子羹凉了就不好了。”
说完，章书鸣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仿佛他的眼睛能穿过厚重的墙门，看到屋里的人。
3.
章书鸣走后不久，偏房的门终于被打开，一名女子走了出来，她呆呆的望着屋外的雨，望着章书鸣走出宅子的那条小路。
她把竹篮抱在怀里，竹篮是章书鸣亲手挑选的，她知道，因为她和他说过她最喜欢绣着冬梅的竹篮。
拿出了微微有些冷的羹，女子就蹲在门前喝了起来，有水滴不停的滴在碗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姐”
丫鬟从一旁的转角走了出来。
“我按照你说的，和他说昨天的鸽子拿去喂狗了。”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姐，你说他明天还会来吗？”
“会的。”
女子喝完了羹，她把碗小心的放在竹篮里。抱着竹篮。把脸贴在了竹篮上，一滴一滴眼泪滴入蓝里的瓷碗中。
可惜这雨声太大，宅子里的人们听不见在这模糊了一切轮廓的大雨中女子的哭泣声。
这雨是要下一辈子的。
章书鸣回到家中，丫鬟连忙赶过来帮自家少爷脱下了湿透的白衫。
“少爷，你这样是会生病的”丫鬟看着章书鸣，眼里满是关切和焦急。她知道章书鸣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但是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她只是一个仆人。她任务只是完成少爷的要求，仅此而已。
“少爷啊，你还要送到什么时候。奶奶他们是不会同意的，再说檀小姐都说了亲了。”
章书鸣摆了摆手，打断了丫鬟的话。
“送到她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