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留守女孩高分报北大考古”看生命职责

我很想知道亚伯拉罕是否真的糟践了自己。难道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让你感到舒服的环境里,让你的内心得到安宁是糟践自己吗?难道成为年入上万英镑的外科医生、娶得如花美眷就算是成功吗?我想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取决于你认为你应该对社会做出什么贡献,应该对自己有什么要求。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在朋友圈看到老师分享的一篇文章,关于“留守女孩高分报北大考古,被喷没'钱’途?”,老师对该女孩的选择给出了“精致”两字评价,随后又对喷子、甚至这个大环境做了诘问:质疑理想、臣服现实、迷失本我,怨谁呢?

我点开看了文章后很触动,想到了茨威格写的:

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他还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所爱。

由衷地为这么棒的钟同学感到开心,她是如此幸运的一个人,能在这样的青春年华就找到自己所爱,并且有能力争取到机会、有勇气可以坚定选择。

第一时间被触动,大脑也是机灵,巧妙的避开了我自己不待见的信息——对钟同学选择的质疑声。再一看,发现这样的质疑声反而是主流,而认可和赞赏钟同学选择的声音却成了小众。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作为思维观察员,我们有必要探究和推演一下,这个现象后面的逻辑到底是什么。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才能更理性、客观的了解这一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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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家的孩子报什么北大考古?”

类似以这样的看法评价这件事的人占绝大部分,大家之所以对钟同学的选择有这样的评议,问题出在钟同学这样的选择与大部分人固有的认知观念起了冲突。

这个说法中,“穷”字当头,点明了首要问题:在大家的认知里,于穷人家而言赚钱摘穷变富是最紧要,也是最恰当的选择。根据这个认知大前提,“穷人家”的孩子钟同学如果选择大家公认的赚钱专业,比如金融、计算机、管理等,那么就是符合大众认知的,不存在说三道四。而恰恰相反,钟同学选择的是冷门的、不赚钱的考古学专业,即便有“北大”这块金字招牌,也是“穷”。你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却选择了不挣钱的专业,这个选择于大多数人的认知相矛盾,大家必然不能接受。

另一个认知:高考是农村(穷)人改变命运为数不多的关键机会——如果选择对了,以后人生就亮了;如果选择错了,以后的人生可能很黯淡——更加重了大众对钟同学做出这样选择的惋惜之感。穷人家的孩子更应该利用好这个关键机会,瞄准改变自己及家庭命运的目的——能赚钱的专业;否则,将来后悔了,一切都就晚了。钟同学如此高分,有很多机会可选,只是千万别选错,否则,会抱憾终生。现实里,她做出了选择却是不被大众看好,或者说不符合大众认为对她现实目标——赚钱,有意义的考古学专业。简直浪费机会!

如果再对这些评议做个梳理,可以看出:“穷人家的孩子,就应该以赚钱为第一目的”这个本身没有错,但是,如果我们默认了每一个穷人家的孩子都必须持有这个观念并且去做,就必然犯了把自己的观念强加于人的毛病,“就应该”是这类毛病的标志。另一个观念问题在于没有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总拿“我认为“说事,我认为香蕉最好吃,你就多吃点香蕉;却不知你买水果自己吃时一定买芒果,因为这是你的最爱,而不是我认为的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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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家的孩子怎么能漠视现实而选理想呢?

钟同学在接受采访时,就已经表明了她自己喜欢历史,有“敦煌女儿”之称的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对她的影响很大,尤其在2019年看见樊先生被授予共和国勋章后,钟同学就更被樊先生为国家、为敦煌奉献的精神所感动。所以她很希望有机会能去敦煌看看,更希望成为樊先生的小师妹。得知高考成绩后,决定报考北大考古学专业,以后还打算读研,在这条路上会走更远……

毫无疑问,她是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并且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在践行——内心的喜好与向往、高考的优异成绩、北大考古学的填报……面对这样的生命状态,我是触动的,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一个独立个体最鲜活的状态就是知道自己要去哪,并且能朝着这个方向坚定前行。钟同学她是这样的个体,是一个鲜活的、敢于追逐的个体,所以我乐意看到。

只不过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社会上,更多人关注的一个话题是“现实“——你这样一意孤行地选择自己的理想而漠视现实这样合适吗?这里暗含了一个观念:理想,是安顿好了现实之后才能去做的事情。现在你就开始追逐理想,想没想过自己要面对的现实:赚钱、买房、买车、赡养父母、抚养孩子、衣食住行等生活保障?毕竟大部分人都在周而复始地被裹挟在其中,根本无法脱身,别说追逐理想了,连理想长啥样都忘了。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面,你一个丫头片子真不知生活的轻重,直接就追逐理想,这不现实。

只不过~在思考一下,我们是不是对“现实“这个词的理解有些误解,对”理想“这个词也没有弄明白过。

如果我们觉得:“现实”只不过是欲求与能力之间的差距,差距越小越现实,反之亦然。那么关于钟同学这里的现实分两个方面看:一、吃穿用度,于父母他们有自己的工作,于自己这个专业能保证基本生活,欲求很小;二、能力,任何行业的能力和收益都是呈金字塔分布的,钟同学能凭自己的本事考到全省前四,那么搞考古被踩在金字塔最底层的几率会有多大呢?如果有,那么会踩多久呢?

如果我们觉得:理想,是一种状态,而非达到某个阶段或取得怎样的成果。那么钟同学自打有这个念想开始就是在追逐理想,这个状态就是自主选择的活出自我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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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9年义务教育,凭啥你就这么突出呢?

大家对钟同学选择的“关心”、“质疑”现象,除了上面的观念作祟,其背后还隐藏着一些我们自己意识不到,或者即便意识到了也不愿意提及的现象:我们根本还不知道怎么生活,也始终没有勇气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当我们发现有人对此做了回答之后,出于对“异类“的恐惧,也出于自己对自己的无能转化成的对外攻击——通过否认别人,来安抚自己当前的状态依旧是“合理“的。

其实这是困扰我们绝大部分人的问题,只是我们从来不敢静下来面对自己、寻找答案,像蔡崇达在《我们始终要回答的问题》里面的描述:

我疯狂工作,不让自己有空余时间,除了真实的生存压力,还在于,我根本不敢让自己有空余的时间,因为时间一空下来,我就要回答怎么去填充时间,怎么去面对生活,去回答这个问题——我要怎么生活,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我真正享受什么?

因为逃避思考、拒绝寻找答案,于是搬出挣钱、买房、买车、娶妻、生子来当搪塞;或者嫌弃这些理由庸俗,便摆出上班、瑜伽、跑步、读书、聊天、电影、旅游、社交……来表现得我们在过自己得生活,追逐自己得成就、甚至堂而皇之的称之为“追逐理想“。但事实上,还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内心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这一切行为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逃离利器,杀时间总是可以的。内心充盈与否,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大家看着周边人都是如此,也默认了这是一种常态,得过且过的循环往复。这下冷不丁的有个小姑娘在这样的年纪就知道了她要怎样的生活、要如何实现,且一步步稳稳当当地在实践。这对于已经走出校园、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很久却依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忙碌而迷茫的其他人,无疑是一记耳光。你的优秀我很羡慕,却也刺痛了我,既然不能露怯,那么就怼——大脑不自觉地会把自己的“现实”往别人那里套,再来一句:看,不现实了吧。只有你放弃,才是符合“现实”的。一旦对方放弃,你的目的达成,便会窃喜,说句:看,生活就是这样,而不是我无能。

贬低别人以抬高自己,这是大脑的一种本能反应,但不见得就符合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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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旦对一个现象有评议,必然暗含着一些认知和观念的碰撞,相同了则认可、赞赏,不同了则反驳、批判。

不同的观念里,和自己一致的对——往往大部分人这样认为,还是与自己相反的对——往往大部分人不愿意这样认为?无法确定。因为这里的标准不是“我认为”或者“和我一致/相反,而是客观规律。观念符合客观规律的,就是我们所说的“对”,不符合的,就是“错”。

人生选择也符合这个规律,找到自我、成为自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享受其中就是目的。赫尔曼·黑塞在《德米安:彷徨少年时》里面有段描述即是如此:

我常常幻想未来的景象,梦想自己可能成为的角色,或许是诗人、预言家、画家等等。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存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写诗、预言或作画,任何人生存的意义都不应当是这个。这些只是旁枝末节。对每个人而言,他内心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无论他的归宿是诗人还是疯子,是先知还是罪犯,这些其实与他无关,毫不重要。他的职责是找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他人的命运——然后在心中坚守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

我们需要尽可能的,找到并坚持所爱,这样也许可能活得不充裕,但一定内心充盈。每天做着自己喜爱的事情,鲜活的、发光的活着——

  • 我见过喜欢茶的人,50多岁的年纪了,在茶的世界里可以蹦蹦跳跳成十几岁的小姑娘;

  • 我见过喜欢插花的人,每逢“花事”定然美的不成样子,将每一株花枝拿起来精心摆弄,内心平和且温暖;

  • 我见过喜欢烘培的人,每一个蛋糕出炉都像自己的宝宝,配合不同节日、主题、心情…精心雕琢修饰,件件堪称艺术;

  • 我见过喜欢昆虫的人,为了把自己的喜欢分享出来,他制作的科普模型惟妙惟肖,分享的生动有趣;

  • 我见过喜欢关注异常心理的人,每当遇到异常行为与现象,就会“嗜血”一样两眼放光,那种新奇劲儿怎么都藏不住;

  • 我见过喜欢做救援的人,只要是公共事故现场,只要时间允许,他的小分队准会出现,有突发情况,就及时救援,没有了就协助维护秩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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