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信仰
01
《寻梦环游记》里讲人会死三次,第一次是生物意义上的死亡,不再呼吸,肉体僵硬;第二次是人们来参加你的葬礼,自此之后你从人类社会永恒地消失;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当世界上没有人再记得你,也就是说被所有人遗忘,就真的死亡了。
本家太姑奶已去世几天,他们辈分比我家高一辈,明儿请客,后天出殡。在耄耋之年逝去,感叹终于不用受罪了——卧床几月,少进食,腿脚肿胀,背有褥疮,很是受苦。
自她逝去翌日,我去她家凭吊,她儿媳——我得称之为二姑奶,给我发顶红色孝帽,我们为玄孙辈了——是我平生初戴着,又想想我最大的堂哥,都快四十岁了,依旧和我同等待遇,顿觉礼仪之庄重。以前读书时,叔叔和侄子常同班,就不足为奇了。
02
灵堂前佛音绕梁、妙香缭绕、果馔终不断。烧红烛、茶酒不缺、一派肃穆。挽联悬中堂两侧,棺材置中,再外留条空隙,铺草席,供子女陪伴逝者,当然男女分开。
若到请客那天,按照习俗,孝子孝女或远近亲戚,只能呆在堂前吃饮,绝不能下院入席而坐。
从早,佛会便赶着来人。首席大师——一般为男的,站定中央,身披法衣,手持绂镲,唇吐“咿咿呀呀”的长音,听得人莫名所以。间或大鼓狂击,吹唢呐,拉二胡,四围众多女徒——多为老妪,捧经唱念,调门时高时低,颇有节奏,我不晓得她们可懂其意。子女在这超度亡灵中一直跪着,我也经历过,曾在这等神圣时刻听得睡着,思之,罪过罪过。这群大爷大妈的精神气还是蛮好的,一个上午,竟丝毫不弱于初。
与此大相径庭的是,有些人加入了基督教,丧礼习俗与传统佛教自然不同——唱赞美诗歌,凭这一点,遂与根生蒂固的传统思想相背离,人家哭得稀里哗啦,他们倒在唱歌,让人不齿。再者,基督徒在我们这一地区算得稀有品种,也常叫人眼前一亮——有人好奇观望他们的仪式,毕竟都很少见过,咦,感觉他们唱的歌好听哩。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类路边看风景的人。然大多时候,村里老辈佛徒常唤其为“去上天的人”——寓讽刺上帝。
03
在我看来,所谓信仰,无非就是给心灵以安放,寻求精神慰藉。于是,信什么?怎么信?皆是自由,就看你需要怎样的“救赎”了。故,无须相倾轧,总有人需要它。
易中天在《两汉两罗马》中则说得更为透彻,“德尔图良说:正因为荒谬,我才信仰。那么,这样一种必须坚信的荒谬,又有什么必要呢?
安顿灵魂。
人之所以能够回答某些问题,是因为他有理性和知识。但,理性和知识是有边界的。就算科学可以解释宇宙的起源,也回答不了人为什么幸福或不幸福。
回答不了又希望心安,就只能信仰。
信仰,是人的终极关怀。
因此,正如信仰的对象一定超自然、超世俗,信仰本身也一定超功利、超现实。出于功利目的的任何念头和仪式都不能叫信仰,最多只能叫崇拜。”
我认为宗教也好,信仰也罢,亦或是神话传说,它们的最终奥义都朝一个方向——叫人怎样活好这一生。如果有一天,真的不像宗教里说的人死后有知的话,你会疑问,你现在干的一切是有什么意义。诚然,它们是在给你退路,给你方向。
死后无知?死后有知?我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回来过,所有回来的人只是妄称的,都是活人替他们说的。有人相信来世,有人认为活在当下,这得看个人的人生态度了。
04
一位佛教法师道,“世上本无我,生死两开交”,也许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我”,死亡只不过让“我”回到“我”原来来的地方。于是乎,死亡之最终归宿又何必非得争得一清二楚呢?无解一次又何妨。明面上,人身死俱灭,终成一抷黄土,抱啸于山林;无形中,精神长存、灵魂回响。用臧克家的话,叫“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去年我在大理参加的常春藤学校培训中,间或老师提了一个问题——在死后,你希望墓志铭上写什么?换句话说,你在别人的眼中是怎样一个人?对死后的世界,我们一无所知,所以满怀好奇。回归问题,其本质实是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正如Beyond乐队的《无悔这一生》唱的那样,“前方或会一生奔波,无悔这一生经过,纵有冷风飘过,将心绪再痛,紧守不变……不息自强,这方向。”
对,无悔这一生,也就无惧死亡。即使死去,活着的人,纪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便是带着他最好的品质走下去。
2019.2.28
听春秋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