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街口的老货郎
作者 ▏黄宇
老成都东门城门洞内不远,还没到红布街口,之前有一酱园老号,名曰:宏发场(彼时年幼,是发还是化无从考据,未必是这样写)。
幼时常从故家走好几条街去打醬油,有时买些酱菜腐乳一类作为佐餐小菜。常记得有糖醋的皛头,干拌的萝卜干,切丝的大头菜以及大块大块的榨菜等等,当然也有各式的泡菜。
普通成都人家么,家家都有好几坛子泡菜,作为着料的泡姜与泡红椒必不可少,也有四时不同的时令菜蔬,如萝卜青菜豇豆之属,以为佐餐佳品。要说专门去买酱菜只是偶而为之,也就是家里没法制作的。
家里这几坛子泡菜是否泡得出色好吃,不生花变味,是衡量这家里主妇是否能干的标准之一。
日月忽其不掩兮,春与秋其序代。宏发场老号已随东大街的拆迁远去。记忆中的东门已物非人非。
顺便想起宏发场旁边,红布街口那个货郎摊子以及那个上了岁数的货郎。彼时有挑担推车专卖针头线脑、娃娃玩具、杂七杂八小玩意儿的,称为货郎。
这个货郎摊子从我记事的八零年代开始一直到零零年代初期拆东大街止,就一直在那里。
守摊的货郎是个微胖的、和善的、留着络腮胡子的、常年顶着灰色鸭舌帽的老头儿。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货郎已然五、六十岁了。及我零零年代工作,货郎已然垂垂老矣。摊子更是一年不如一年。
八零年代,物质缺乏且流通不畅,老货郎摊上缝缝补补的各种针线刀剪应有尽有,娃儿们玩的玻璃球、烟画卡片、牛牛儿(木制陀螺),俨然是个小百货商店,最是小街娃们流连忘返的地方。
时光流转,九零年代往后,渐渐的,专门来买针头线脑的少了,娃娃们也都耍起了电子游戏机。货郎摊子的可卖的东西少了,日益衰败不堪。靠着周边老街坊邻居的照顾,老货郎还在勉力支持着。只是日渐衰迈,帽子已然褪色,牙齿也掉了,步履蹒跚。每天未见得能卖几毛钱,勉强混一顿饭吧,
老货郎坚守着。他更像是东大街红布街口的雕塑或是一种象征。
外婆的旧家就在附近的磨房街,我每每故地重游时候,总会特意去街口看看那个货郎摊子以及那年迈的老货郎。风里雨里,他在那里守着他的货郎摊子,那是他唯一的营生,他曾经的希望,他过去的荣耀,他生命的寄托。
然而,终于,不可避免的,随着东大街的拆掉,老货郎以及他的货郎摊子消失了,消失于这茫茫人海,消失于这历史演进的洪流,消失于这传统与现代注定撕裂的社会边缘!
他是谁?
他去哪里了?
他还在人世么?
他有儿女么?
想来没有人能够回答,根本就没人会关注这底层社会的蚁民。
当然我们大多数人也一样,默默的来,默默的走。
因这酱园老铺,想到这货郎摊子,顺手记下这些文字,也算是给他留下这一段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