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虽然破碎了，但年轻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能被打碎
AC专栏
作者 | Arthur Chen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简介：心理圈稀有性别男颜值高咨询师，长相年轻、内心成熟的代表人物。座右铭：惜时惜人。咨询小时数：3000小时，研究方向：职场心理、婚恋两性、身心疾病、朋辈心理辅导。近期关注：要事第一、正念减压、网络时代人际沟通。
编辑 | 一杯咖啡全媒体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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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可以说全国网民都在关心着蛋壳公寓的租客们。
我们看到不少年轻的租客陷入诚惶诚恐中，每天下班后都担心会被人扫地出门，也看到有些年轻的租客孤立无援地与中年房东对垒相骂，然后一个人默默落泪，也看到了有些年轻租客最终被赶了出来，在深夜时分，提着行李箱，流落街头。
我相信，只要是有基本善意的人，都会放下偏见，放下立场，希望他们能够安好，尽快度过这一段令人焦虑不安的时光。
这一段时间，新华社等官方媒体在呼吁深入调查，无数大V在深入剖析蛋壳是怎么倒掉的，也有一些人带头批评房东的不近人情，还有一些人试着给租客提出各种意见，教他们如何才能和房东斗智斗勇。而在蛋壳破碎的背后，是自2018年以来，陆续已经有超过百家长租公寓“爆雷”，留下的窟窿往往得由房东和租客自行“消化”，可见破坏力之深远。
当然，对于蛋壳们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我们必当严肃追责，不放过任何一个有问题的人。但是，房东和租客之间的这场拉锯战也确实不能够再继续下去了。
因此，我想提出一些目前的讨论中，尚未涉及或者被妖魔化掉的三个问题：
1、蛋壳失败后，是否意味着长租公寓这种模式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显然我不同意，不能走回头路，这是必须说清楚的。）
2、目前陷入矛盾深渊的房东和租客，到底怎么了？他们可以怎么摆脱“谁是受害者”的争论？各方应以什么方式，帮助他们避免对立？
3、我们对更弱势一些的年轻租客，可以提供哪些实际有用的帮助，让他们不至于在寒冬里流落街头？
作为一个心理工作者，从调解纠纷的角度，提供我的一些浅见，希望供有关各方参详。
很多人看到蛋壳出事了，马上就批判道，这说明他们这种经营模式根本就不行，搞什么长租公寓？租房直接和房东对接，有什么不好？干嘛要多一个第三方？
甚至有人进一步批判年轻人，不是你们想着图省事，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不就不会上当了吗？所以，年轻人啊，你们自己也有责任。
然而，果真如此吗？
虽然蛋壳们失败了，但是矛头不应该指向这里。
我认为，类似于蛋壳这样的长租公寓模式，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这本质上也是符合人性需求的，不能因为一些企业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对其全盘否定。
必须看到，我们过去的租房模式总体而言还是比较落后的，而且存在着许多的问题，从满足更高的居住需求角度来说，已经不合时宜：
1、由于房东要跟房客直接接触，这就直接涉及到房东和房客人品的问题。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往往会决定居住的品质。过去，我们经常会听到房东滋扰租客的情况，这对于只想租个房的年轻人来说，可以说是一种不可预期的风险，碰到一个好房东纯粹是运气问题。
2、日常居住的基本保障问题。过去，如果居所里有一个物品损坏需要维修，往往需要直接通知房东，房东什么时候来维修，又该如何确认维修事宜，有时候也会成为矛盾的焦点，确实也不太方便。
3、房东也具有不稳定性。不少房东会无缘无故要收房，对年轻人来说，“流落街头”的可能性，在过去其实也是很大的。
《三十而已》中的王漫妮，就是在大上海租房的租客。她看中了能够看到东方明珠的大露台，以及可以在外滩晨跑的生活。可是，不也是过了一阵就被房东赶走了吗？然后，马上收拾好，不得不越搬越远，到非常偏远的地方租房。
这正是没有长租公寓时代，绝大多数在异乡打拼的年轻人的真实租房写照。那种遇到一个好的房东，然后能够长期住下，真就是“烧高香”的运气。
因此，蛋壳这种长租公寓的存在，可以说看到了租房市场长期以来存在的痛点，也看到了这一代年轻人已经不太能接受这种低层次租房品质的现实。
所以，由一个第三方作为平台来整合好资源，然后统一标准，对外进行出租，这样做能够避免了房东和房客之间的直接接触，大家都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让租房的整个过程变得比较容易，本身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生的，因此这个大方向本身是没有什么错的。
还记得吗？
前几年很多年轻人在大城市打拼，有一个口号备受欢迎，被不少人奉为圭臬：
房子虽然是租的，但是生活不是。
我认为，这句话能够落到实处，在很大程度上和这类长租公寓改变了年轻人租房生活的基本面貌有关。这类长租公寓所提供的租房模式和居住环境，正是年轻人所需要和喜欢的。
因此，不要用偷懒、短视、没有认真看细节等批评年轻人的不是。
实际上，如果单纯从价格角度看，长租公寓的优势也从来就不是便宜，而是这种更为优质的服务。之所以年轻人也愿意接受更高的价格，正是因为这种长租公寓的出现，让他们避免了过去世代在大城市打拼的人可能需要住“地下室”、“格子间”的命运罢。
当然，当我们的视角从租客转移到房东，你会发现，其实他们对改良后的租房模式也是乐见其成的。
我访谈过几位上海中年房东，他们对外出租住房已经有很多年了，确实都厌烦了自己直接管理中存在的各种问题：又要操心房客是不是正经人，又要担心房客会破坏屋内物品，还要时不时注意房客的各种诉求，从别处赶来处理问题……
所以当他们发现能够有这种第三方委托管理，自然也欣然同意。
不要认为这些房东是“见利忘义”，纯粹是因为物质因素才作出了这样的决策。
只能说，如果一切如常，这本来是一个房东和租客双赢的故事。
在我们对这一场因为长租公寓暴雷所引发的问题进行批判的时候，千万要掌握好尺度。
我们可以批评类似蛋壳公寓这种企业的经营不善，特别是他们的高管和站在他们背后的人，不知道通过了什么机制把这么大一笔钱洗劫一空，正如新华社的发问“不能放跑割韭菜的人”，但是，对于房客他们对于更高的居住品质和美好生活的愿景，不应该讽刺，反而应该给予更多共情和理解。
当然，也要反对这两种倾向：
1、不切实际地鼓励年轻人买房，更不能制造买房者更优越论。
必须看到，随着房地产价格的上升，大量的年轻人在大城市生活，最主要的生活方式就是租房。
试问各位80后，哪个买房不是掏空了双方父母的钱包？甚至是所谓的“6个钱包”？
如果要鼓励年轻人自力更生，我们就要接受年轻人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要租房谋生的事实。因此不要说“既然租房这么心累，那就赶快买房”这些“何不食肉糜”的话。
当然，“租售同权”也不应该是一句空话。在现代文明社会，是不应该出现谁拥有房产谁就拥有更大话语权和享有更多福利保障的情况，对两者应一视同仁。而且考虑到租房者的实际处境，在某种程度上，还应给予更多优待才是。
2、不要因为蛋壳们“此路不通”，就鼓励倒退回去。
蛋壳失败了，但是年轻人对美好租房的向往并不奢侈，更不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过去那种比较落后的租房体制，早就应该改革了。如果因为蛋壳的失败，所以纵容这种落后的租房模式卷土重来，让年轻人的租房品质退回到过去，这也是一种悲哀，更是无能的体现。
因此，在收拾完蛋壳的残局之后，我们更应该思考：
如何让年轻人对美好租房的正当需求，成为一个可以持续性的存在？
虽然肇事者是蛋壳，但是目前所有矛盾的焦点，确实全都落在房东和租客身上了。
我仔细拜读了一下，绝大部分的网络热议无非是分为两个维度：
一个是房东太“凶神恶煞”，因为是自己的房子，拥有这个得天独厚的特权，所以对一些年轻人进行威胁，让年轻人就这样滚出去。
另一个是租客太“死皮赖脸”，无视房东积极沟通的意愿，反而抱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态，对租房进行各种破坏，甚至有人推出了威胁房东的“三十六计”，给那些租客参考。
看到这些，实在是感到非常悲哀，我认为旁观者千万不要有“吃瓜看戏”的心态，甚至为某一方叫好，这样做只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罢了，于事无补。
对于房东和租客而言，我请大家先冷静一下：
1、要理解，在突发事件之后，每个人都会在惶惶不安的情绪下，产生应激反应。
双方实际上都是受害者，又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能够负责任的当事方（蛋壳是一个非常抽象的对象，无法直接表达诉求），在努力确保自己权益不受到更多损害的情况下，是很容易用力过度的，会说出一些平时冷静的状态不会说，冷静的状态不会做的事。
换位思考一下，房东不容易，租客也不容易，大家都是无端受牵连，而且实际利益都受到损害，都焦虑不安。
因此，不存在谁比谁更邪恶的问题，也不要把一两句话、一两个动作特别放大解读。
双方都要看到，这个时候更需要做的不是情绪化的发泄，以不理智的方式应对问题，而是让自己回归理性状态，也推动另一方回归理性。
作为旁观者，务必要劝和，不要“看热闹不嫌事大”，要努力让双方都克制破坏性行为的冲动。
2、不要给任何一方贴标签，鼓励从体恤弱者的角度看待问题。
我看到，这一场争吵中，双方都给对方戴了不少帽子，房东变成了“地主婆”，租客变成了“流氓”，还有许多我都无法言说于口的恶毒之语……这类不符合实际更无助于解决问题的“贴标签”可以休矣。营销号也不要见机生事，生怕这场争吵还不够热烈，还要加把柴火。
必须再次强调，双方都是这场突发性事件的受害者，而且本就不该是对立的双方，没必要给任何一方贴上谁有原罪的标签。
摆脱这种“是谁的责任”、“应该是谁承担”的视角，从一场灾难的处置角度看，同样是受害者，我们如果从资源有限、轻重缓急的处理原则出发，如果要先帮扶，应该先帮助谁呢？
要看到，任何一场灾难性问题的处置，都会面临这样的伦理选择，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直面和达成共识的。
我认为，文明社会应该达成这样的共识，对于那些受伤比较重、情况比较危急的对象，我们应该优先予以帮助。
从社会危害承载力的角度看，房东总体而言更具有承载力一些，而那些年轻的房客，绝大多数，还是缺乏力量和资源，去对抗这样的危急。
我不是要进行“道德绑架”，但是必须要看到，我们这个社会必须坚定这个基本的道德原则，如果牺牲相对更弱小者的利益，那么最终我们的社会会倒退回“丛林社会”，以这种野蛮的生存方式解决问题，对谁都不利。
务必请房东们从这个角度，而不是“到底是谁的责任”的角度看问题。
当然，也请年轻的租客们不要逞口舌之快，出言侮辱房东，相反应抱着心存感激的心态，积极沟通，希冀房东能体谅自己的难处。
3、要为房东和租客平和处理问题，找到一些模板。
目前，我在网上看到的，绝大多数都是双方如何激烈斗争的信息，而且不少出自正规媒体的报道。我不否认这些消息的真实性，但是我有些担心，这些报道到底能对推进这些事的解决能起到什么作用。
个人浅见，对于此类已经升高的冲突，继续报道冲突如何愈演愈烈并无和缓局势的作用，相反应该做一定的引导，特别是提供一些和平处理问题的样板，让深陷其中的人看到还有另外的可能性。
有没有其他的模板吗？
肯定是有的。
要知道，大部分此类长租公寓的租客，对生活品质有一定的要求，都是有一定学历和社会角色的，也是文化人，在你们的身上就有能够积极处理问题的能力。
大部分此类长租公寓的房东，往往比较能够接受新鲜事物、思维比较活跃和灵活，更有一定的社会身份和地位，作为长辈，你们不是那种不讲是非和情理，把事情做绝的人。
从心理学角度看，他们双方都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我们应该鼓励他们多看到这点，不能放大一个人身上最原始的自我防御机制。
我就看到有一个房东的真实案例，与那些激烈的版本就有所不同。
他在上海松江有房产，并且委托蛋壳出租，现在也碰到了这样的问题，于是约了住在他房子里的三个房客讨论这个问题。他是这样和租客处理的：
1）他们家，包括家中老人，都知悉这件事，而且比较同情这些年轻人的遭遇，这就奠定了处理这件事的最基本基调。
如果人人都能共情一下对方，又何必搞到剑拔弩张、势如水火的地步？
2）明确双方都是受害者的基调，大家一起坐下来商议。
不预设谁要赶走谁的立场，而是奔着如何解决问题最为妥当的角度讨论问题。
3）他看到，年轻人是这个城市发展的推动力和主体。
从功利的角度看，如果因为这件事，把年轻人都赶走了，或者年轻人都失望了不想呆下去了，即便房子腾出来了，将来谁来租呢？
从更高的层次看，如果年轻人都失去了对大城市打拼和生活的信心和希望，那城市的活力，又将去向何方？
当然，对年轻人来说，亦是如此：你既然选择了这个城市，也是因为这个城市有能够让你施展空间和实现梦想的可能，如果是激进式地处理问题，和这个总原则不是正相悖吗？
所以，双方依据上述原则，最终达成了一致，双方都承担了一些损失，善了了此事。
而这，恐怕才是眼下我们更需要报道和传播的叙事吧。
现在已经是2020年的尾声，即将要迎接的是众人盼望的2021年，以及因为一场疫情没能好度过的春节。
在这个寒冬腊月里，在这个除旧迎新的日子里，如此特殊的时点，很不幸的是，有一些的年轻人，确实流落街头了。
这样的视频片段在网上流传，是极具冲击力的。
如果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不仅寒了年轻人的心，也让所有人都感到揪心不已。
在有些国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能在大冬天驱赶租客”，就是生怕租客一时间没有着落，会在大冬天里流落街头。
这是一种最基本的人文关怀。
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许多人谈蛋壳等长租公寓的危机，往往是从法律角度去解读和处置的。这当然没有什么错，但是我必须指出的是，如果按照法律程序去处理这个问题，一来，这种纠纷要厘清因果关系，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二来，即便厘定清楚了，漫长的诉讼和处理过程也够你受的。
所以，难道我们要先解决法律问题，任由这些年轻人流落街头，或者为了这个事情无心工作、荒废工作吗？
因此，先从人文关怀的层次来处理问题，保证年轻人最基本的权益，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都可以容后再议：
1、无论房东和租客谈判结果如何，各地都要腾出一些具备基本招待条件的地方。
如果因为各种因素，导致年轻人衣食无着，不必在深夜徘徊街头，可以拎包入住这些地方，让其至少能够过渡一阵子。
不要再让年轻人被赶出来或者实际上无法正常居住后，发出“我得住在桥洞下”之类的无奈之言了。
2、积极推动房东和租客进行协商，对房东提出一些限制性条件。
房东应从基本人文关怀角度，对租客给予一些理解和宽宥，不要在对方没有做好准备和落脚点的时候，就让其搬出来。
我个人建议，至少在这个寒冬腊月，不要让年轻人没有做好准备就搬家。
如果有“暴力腾退”的情况，有关部门应向房东追责，社会也要从道德角度对其进行批判，不能让欺负年轻人的行为如此理直气壮地发生了。
3、当然，这个事情也不是房东的责任，因此不能无限期的让房东去承担后果，这不公允也不现实。
不妨可以调动一些我们现在的存量的公租房、廉租房、人才安置房，大学和国企、事业单位等闲置的宿舍资源等，盘活这些既有资源，先安顿好这些年轻人，然后再从长计议。
4、有关各方都要各退一步，发挥共同承担的精神。
蛋壳当然是最有问题的一方，但是显然她已经无力承担了，继续纠结这点便进入了死胡同。
在持续追责的同时，我们要发挥务实的精神，鼓励这一事件的各方都能各退一步，不要让房东和租客两方来扛，如银行、有关地方监管部门等，都更有资源和抗压能力，应摆出更积极的姿态，共同消化掉这件事，并且监管好目前存量的长租公寓，不要让类似问题持续下去。
让年轻人能够不至于流离失所，能够安心工作，能够继续他们在大城市打拼，继续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是我们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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