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父亲树

那年搬新家,因为住的是一楼,赠送小花园,父亲便提议道:在后院里种一棵树吧,既可以遮阳还可以美化环境,你常常用眼过度,看看树有好处。我起初很不同意,但母亲说,父亲未向我们提过任何要求,这是他第一次张口,可不能不给他面子,我想了想,只好勉强应许了。父亲听闻后,急匆匆回老家挖了棵香樟树,借了辆三轮车运到城里来,茶也未喝一口就去栽树,见是我熟悉的那棵香樟树,我问他:“爸,市场里卖树的大把,为何要大费周折栽这棵树?”他笑而不语。

有了这棵树果然好了许多。这棵香樟树正栽在我的书房前,不用开窗都能看见,它青翠碧绿,看起来爽心悦目,读书倦了,写字累了,我就停下来,推开窗,便与它对视。香樟的香,顿时扑鼻而来。不一会儿,心头的烦恼、视觉的疲劳,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每次回家,父亲也总问:香樟的长势如何?问我有没有给它施点肥,不下雨的时候有没有给它淋水?像外公关切外甥,不放过它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我含含糊糊地回答。说实话,我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一棵树上,要处理的家务和琐事太多,哪还有时间照管它。不过,它却长得生机勃勃。有一次,父亲说:“要是我是那棵树多好。”我没明白他的话,只是在想,文绉绉的父亲是不是读了三毛的诗,我依稀记得三毛说过:“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来生长成一棵树,这也应该是父亲的梦想吧。

一晃,香樟树长壮了,长高了,它的叶子浓密如荫盖,香气醉人而芬芳,我们整栋楼的人都喜欢它。我准备在院子里想栽些花草和蔬菜,父亲过来教我打理,每每闲暇十分,便望着这棵树露出得意的笑容。

再后来,父亲去世了。我经历了许多事,单位改革,事业跌入低谷,孩子生病,东奔西跑,公公中风,家里的经济一下子捉襟见肘了,总想有人拉一把,也总想起父亲在世时的好。但老屋拆迁,很多物件都遗失了,父亲的照片,很多都因年代久远或水渍霉污浸染变了样,想念时,连一张完好的照片都没有了。

每每心情郁积之时,便推开窗,与香樟树对视,看着树,我的心里便有阵阵温暖袭来。我觉得我得做一棵树,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也不要被打倒,看见树,也总是想起,那个下午,父亲汗流浃背种树的样子,以及那些个下午,父亲望着这棵树得意而满足的笑容。风吹动树叶“沙沙沙”作响,我仿佛听见父亲说:“要是我是那棵树多好。”就觉得那棵树就是父亲,它在默默地关心我,注视我。

这才明白,父亲大老远从老家的竹林,移来这棵香樟树,是要把故乡的气息带到城里,是要把父爱栽在我的心田里,让我永不孤单。

我给那棵香樟树取了一个温暖的名字:父亲树。

文/刘德凤

刊发于《青海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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