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雁飞：秀秀的爱情｜小说大赛（78）
文/潘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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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都知道秀秀怕她的老公蛮娃。不为别的，就怕她老公去寻短见。
提起秀秀，隔壁王大爷和王大妈都竖起大拇指，他们是看着秀秀长大的。在邻居眼里，小时候的秀秀乖巧懂事，从不讨人嫌。因为家穷，秀秀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种地，帮父母分担忧愁。但秀秀长得亭亭玉立，端庄秀气，人见人爱，是村里的一枝花。我们巴河沿岸、村里村外每个还没娶媳妇的年轻小伙，都想把她当花一样采回家做老婆。秀秀却自有主见，她悄悄爱上了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小伙伴蛮娃。
蛮娃虽家境贫寒，却机灵无比。在村里，从小他就百般讨好秀秀，一有空便往秀秀家跑，约她出去玩耍，还经常帮她割草放牛，一同上学和放学回家，护花使者般地出现在秀秀左右，使沉浸在甜蜜幸福中的秀秀更加坚定地想以后就嫁与蛮娃。后来，到了法定年龄，蛮娃在众多年轻小伙羡慕的目光中，顺理成章地很快就把秀秀娶回了家。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一定不假。结婚后，因为经济拮据，小两口一下子少了曾经的诸多浪漫气息，他们更多的，则是要面对家里的柴米油盐。而蛮娃除了会哄他的女人，却没其他本事。蛮娃没读过多少书，也没有学过一门手艺，只能眼巴巴地守望着自家屋后的那一亩三分地。遇到天干地涝、粮食无收的情况，他们不得不向双方父母伸手要钱要粮。久而久之，秀秀恨铁不成钢，开始与蛮娃有了争吵。秀秀的脾气愈来愈火爆，总喜欢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找蛮娃出气。直到发展为以后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如果不吵架，秀秀心里倒觉得更加不舒服，会憋下一肚子委屈。
有了孩子后，秀秀多次逼蛮娃外出打工。她告诉蛮娃：“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却没有经济来源，这日子咋过？你看看村里其他年轻人，别人好有本事，老公在外拼命挣钱，老婆在家带小孩，男人没打几年工，腰包里钱有了，家里要啥吃啥，要啥买啥，还建了新房，一家人过得多么幸福。看你那熊样，你多少也应该为我争点气嘛！”说到痛心处，秀秀禁不住潸然泪下。
一旁的蛮娃喏喏连声，心里却嘀咕上了。狗日的婆娘，心里不知装的是什么药，把我往死路上逼！其实，蛮娃自有他的打算，他不能离开他的女人。他想，要嘛大家都呆在家里过清苦日子，要嘛跟他一起外出打工挣钱。说白了，他怕他的女人一个人留在家里，他不放心！那么漂亮的婆娘，等他一走，说不定村里村外一大群色狼早就盯上了，正等待机会下手呢。或者，他的老婆早已与其他男人串通一气，不然秀秀哪会经常对他一百个看不顺眼，找茬天天与他吵架？！
秀秀很快就看出了蛮娃的心思，可秀秀就是不愿与他一同外出。她说：“孩子那么小，还在吃奶，需要人照顾，我怎么能跟你一起出去打工？”
吵归吵，骂归骂，蛮娃就是“冷水烫猪不来气”。被逼得急了，他就借点钱背起包包到外面走一遭，佯装外出打工，没过几天就回来了。秀秀真拿他一点没办法，日子还得照常过，她只顾用争吵来发泄心中的怨恨。
特别是有一次，两口子为一点小事又吵上了，而且吵得特别凶，天昏地暗的，不满一岁的儿子被扔在一旁哇哇大哭。正在忙活的秀秀，随手拿起一把猪草刀（喂猪宰猪草用的刀），边骂边追赶着蛮娃，恨不得将她不争气的老公剁成肉饼……
到了晚上，她抱起儿子到房间喂奶时，忽然发现她的老公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旁边还放着一瓶打开的剧毒农药，药瓶里农药已少掉了一半。她凑近蛮娃的身子闻了闻，一股农药味扑鼻而来。她又推了推蛮娃，她的老公如死人般地，没有一点动静。
知道出了人命，秀秀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眼前一黑，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她一下子扑倒在老公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蛮娃啊，我的老公啊，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不该去寻短见啊，你晓得我脾气臭，可我也是为这个家庭好啊……”
哭了好一阵子，秀秀抱起儿子，锁上门，赶紧去屋后不远处找蛮娃的父母，商量将蛮娃送去十几里外的镇上医院洗胃，或是处理老公的后事。然而，秀秀在公爹公婆家找了很久都不见一个人，以为他们有事外出走亲戚去了。那时村里又没电话，不像现在有手机什么的。在农村，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她找来找去，又没遇见其他左邻右舍。秀秀又哭丧着脸返回自家屋里，脑袋一片空白。
这样折腾了将近一两个小时，她哭着再次走进房间，再次去看看倒在床上的蛮娃。她下意识地，再次去触摸蛮娃的身体，看她的老公有没有救活的可能。她不相信她的老公倾刻间会死去，心想她的老公下午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呢？秀秀摩挲着蛮娃的肌肤，她慢慢从头摸到脚，却发现蛮娃的身体像常人一样，体温并没有改变。
秀秀有些狐疑。时值冬天，听人讲，人死后，体温应该迅速下降，成为僵尸。难道她的老公没有死，是装的？
秀秀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高兴。在床边，她右手抱住儿子，拿左手伸过去，赶紧捏住蛮娃的鼻子，心里骂道：“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我看你还装，我看你还装！”
秀秀已看穿了蛮娃的鬼把戏，她死死捏住老公的鼻子不放，只等他乖乖投降。佯装死去的蛮娃被捏住鼻子喘不过气来，知道事情已败露。憋不住气的时候，他一下子挣脱秀秀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停地对着秀秀傻笑……
原来，蛮娃见老婆秀秀越来越霸道，对他变本加厉。就与自家父母商量，将毒药倒在胸脯上，四下抹了抹，用装“死”和以死相逼的这种苦肉计，来教训如泼妇般的老婆，以便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从心底里还是爱着他的老婆，也从来没打过他的老婆，每次他老婆发飙，他都尽量躲着她，从不与她正面冲突。
自从有了蛮娃装死这一幕，蛮娃的父母也狠狠地教育了蛮娃一顿，直骂得蛮娃低头赔不是，保证痛改前非。秀秀想想自己也有不对之处，她的脾气一下子有了改变。说实在的，她害怕她的老公真的会去寻短见，留下她和儿子孤儿寡母的。那样，一家人的日子会更难过。再说，她也是自愿嫁到蛮娃家的，觉得蛮娃除了不争气没本事外，其他都还好，平时也对她颇为体贴照顾。
秀秀被老公蛮娃收拾得服服帖帖，她甘拜下风，再也不敢跟老公在家里明争暗斗。从此，秀秀处处对老公言听计从，逆来顺受，这让蛮娃暗地里偷着乐。
转眼几年过去，儿子大了些，在村里即将上小学。想想可以放手，将儿子留给父母带了，秀秀终于答应能够随蛮娃一起外出，背起行囊到沿海打工。
到了沿海，他们通过老乡的帮助，在一家建筑工地找了份活儿。蛮娃跟人一起学拌砂浆、打桩、递砖头、推斗车，秀秀则在一旁打扫卫生、清理地面垃圾等，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两口子做小工，吃住在工地，混在男人堆里，后来觉得颇不方便，他们就在附近租了间民房，脱离了那些单身男人对秀秀色迷迷的目光。
工地不大，但也有二十多个民工。一天，包工头找到蛮娃和秀秀，说：“工地上还差一个煮饭的，看我们秀秀能不能到食堂上班，工资不会比在工地上做小工低。”紧接着，包工头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目。
包工头还解释，这主要是照顾秀秀。工棚里食堂已聘请一位年长的女工干了好几年，有时忙不过来，他就想到秀秀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家，在工地上与大家一起顶着烈日晒和暴雨淋，每天起早贪黑，有些过意不去，大家看了都心疼。他只是让秀秀到厨房当下手，不会很辛苦的。
说罢，包工头眯缝着眼，目光停在秀秀的胸脯和好看的脸蛋上，他看了她许久。看得秀秀颇不好意思，赶紧低下了头。一旁的蛮娃努力“研究”着包工头的脸色，他知道来者不善。那包工头可能是在打秀秀的主意，蛮娃就把头摇得如拨浪鼓，执意不让他的老婆去工地做饭，给别人以可乘之机。
当然，一向弱不禁风的秀秀在工地上干活，其艰辛可想而知。这回，秀秀再也没听从蛮娃的好言相劝，多年受到压抑的感情在瞬间爆发。她从床沿倏地站起，对蜷缩在屋角的蛮娃怒吼道：“你还说心疼我，一切都是假的。想想我一个女人家，成天跟着你早出晚归，工地那么苦和累，你想整死我呀。我去做饭，明天就去。”说罢，眼泪哗哗直下。
在工地食堂，秀秀配合着那年长的女工，给工地的民工做着可口的饭菜。开饭时，一身脏糊糊的民工们陆续走进食堂，他们或站或蹲在工棚里，刨着香喷喷的米饭，夹着味道鲜美的菜肴，都夸秀秀厨艺不错。并笑说蛮娃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讨了那么漂亮贤惠，又能干的女人做妻子。
但蛮娃心里总高兴不起来，他总是忘不了当初包工头找秀秀去食堂做饭，来出租屋那心怀不轨的眼神。秀秀到工地食堂上班，蛮娃是阻拦不了，可他有保护妻子的责任和义务，他不希望别人给他“戴绿帽”。所以，蛮娃经常找借口上工地厕所。那厕所就在食堂附近，工地民工随便挖了个大坑，几块废弃的木板平铺在上面，周围用砖块砌了一人多高的围墙。
刚开始，蛮娃倒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的老婆秀秀一直在食堂忙碌，淘米煮饭，挑选和清洗包工头刚买回的蔬菜，放在砧板上切好，炒菜等等，大有取代那年长女工的意思。那年长的女工只顾生火打杂，一下子清闲了许多。
可后来，那包工头经常呆在厨房不走，与秀秀说着挑逗的话儿，还帮秀秀做事。并讨好地讲，很快要跟秀秀涨工资。秀秀没理他，一心忙着厨房的活儿，她想让工地的民工吃饱肚子，以便有更健康的身体干苦活。秀秀知道他们夫妻俩从老家达县出来没多久，找份工作不容易。老公蛮娃又没手艺，只能在工地干一些小工。面对包工头的挑逗，秀秀惹不起，只能躲。
然而，那包工头并没有因此收敛，他还更加得寸进尺。那包工头在厨房嬉皮笑脸地，开始对一旁干活的秀秀动手动脚。有好几次，躲在屋外的蛮娃都看在眼里，气在心头。蛮娃握紧拳头，跳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蛮娃恨不能冲进厨房，揍那可恶的包工头一顿。但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想到工地还没发放工资，自己又身无分文，到时会搞得人财两空。忍一时之气，等发了工资，他就带着他的老婆一走了之，另谋出路。
蛮娃终于知道一个男人肩上的责任，他恨自己的无能。男人没有本事，自己的女人就会跟着受人欺负。他担心秀秀的处境，等那包工头离开时，他就悄悄躲进厕所，流着泪，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紧接着没几天，蛮娃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天，他借故上厕所，躲在厨房窗外，看包工头说着下流话，再次对秀秀动手动脚，还拿手去摸秀秀挺起的乳房。秀秀执拗不过，劈手给了包工头一个巴掌。刚好那天，另一位年长的女工请假不在食堂。那包工头一时兴起，索性抱住秀秀往厨房一角拖拽，并趁机用一只手去解秀秀的衣裤……
蛮娃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说时迟，那时快，蛮娃一个箭步冲进厨房，他没有多想，操起门口一根木棍就朝包工头背后挥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那包工头是“畜牲”一个。包工头来不及反应，只“唉哟”一声，顿时松开了拖拽秀秀的手，昏倒在地上。
秀秀惊魂未定，她不好意思地扣好被扯开的衣服纽扣，一脸木然地望着站到她面前的老公。蛮娃来不及多问，就迅速拉起秀秀的手，逃难似地奔出了食堂。
蛮娃再没回到工地，他们跑回出租屋，当晚便收拾好行李。蛮娃还去附近找到另一位四川老乡，向他借了钱，与秀秀一起坐火车，匆匆去了另外一座城市，投奔朋友。并在那里通过熟人，再次找了份工地上的活儿。蛮娃不让秀秀上班，他不放心，怕他的老婆再出事。
由于蛮娃头脑灵活，在建筑工地上，他很快就跟着师父学会了砌砖等技术，工资一个月比一个月多。看着一叠叠的钞票揣进腰包和汇向老家，他老婆秀秀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想到秀秀跟着自己吃了不少的苦头，没有吃好穿好，蛮娃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等休息不上班时，他就带秀秀去城里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他还学着城里人的模样，与秀秀一起，到街上相馆找摄影师补拍了婚纱照。
那天照完相后，他俩高兴地手牵着手，一路说笑着，趁天黑朝租住的出租屋赶。在公路上，忽然一辆小车向他们急驰而来。秀秀惊叫一声，来不及躲闪，却被身边的蛮娃重重地往路边空地上一推……就在那一瞬间，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凝固和静止了。等秀秀反应过来时，他的老公蛮娃已经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公路中间，没有了动弹。
蛮娃真的就这样去了，这次不再是装死，并且是为秀秀而死的。如果不是秀秀，蛮娃可能还有死里逃生的希望，可他毕竟深爱他的秀秀。当秀秀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她才终于相信她选择的爱情没有错。
秀秀后来逢人便说，蛮娃永远是她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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