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
五月的薰薰和风吹开了各种奇花异卉,故乡的田园地边、坡岭溪畔,一墩墩一丛丛的金针开始抽薹了,一支支花箭从绿叶间抽出来,缀满了朵朵黄绿色的花蕾。金针收获的季节,母亲每天都要早起在园子里忙碌着采摘,她采回来一蓝蓝黄艳艳的金针,水焯之后,摊在麦秸苫、蒲席苇席上,晒成黄褐色的金针干菜,送给我们几家留着炖鸡炖肉吃。
金针,又名萱草,开黄花者俗称“黄花菜”,是百合科萱草属的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它易栽易活,耐瘠薄、耐干旱,乡人随意在地头沟边栽植几株,偶尔施点农家肥,扯扯草,春来之时金针一蓬蓬绽发出茂密的绿叶,抽发丛丛花枝,朵朵百合花般的黄花红花一茬接一茬不停地绽放。其花也特别,内侧间有斑纹,黄色或橘红色的花瓣翻卷开来,像个小漏斗,散发出缕缕馨香。
萱草在我国有数千年的栽培历史,萱草又名谖(xuān)草,“谖”就是忘记的意思。
《诗经.卫风.伯兮》有句:“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朱熹注曰:“谖草,令人忘忧;背,北堂也。”
晋代张华的《博物志》说:“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
其“忘忧草”之称,在古诗词里比比皆是。如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在其《养生论》中言:“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他是要人们学会变通,懂得饮食的搭配和生活的调节,不能沉湎于单一的五谷和肥厚之食。
初唐诗人陈子昂的《秋亭萱草》表达了萱草忘忧之意,“昔时幽径里,荣耀杂春丛。今来玉墀上,销歇畏秋风。细叶犹含绿,鲜花未吐红。忘忧谁见赏,空此北堂中。”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写给刘禹锡《酬梦得比萱草见赠》一诗中云:“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借问萱逢杜,何如白见刘。老衰胜少夭,闲乐笑忙愁。试问同年内,何人得白头。”
这是劝导老朋友忘却忧愁和烦恼,快快乐乐过人生之意。南宋诗人王十朋的《萱花》一诗,使萱草成为文人士子远游时解脱忧愁的一种精神寄托,诗云:“有客看萱草,终身悔远游。向人空自绿,无复解忘忧。”
萱草之花灿烂若云霞,不仅可以解除宦游途中愁苦,忘却世事纷杂中的烦恼,还能令情郎寄托对爱人的绵绵相思。元末明初诗人高启写有《萱草》诗,其中有句:“幽华独殿众芳红,临砌亭亭发几丛。乱叶离披经宿雨,纤茎窈窕擢薰风。佳人作佩频朝采,倦蝶寻香几处通。最爱看来忧尽解,不须更酿酒多功。”好一个窈窕少女,其美似薰风吹送,其心如仙露纯净,教我们如何不爱她?
在古代,萱草还是代表着母爱的“母亲花”。《诗经疏》称:“北堂幽暗,可以种萱。”北堂即代表母亲。古时候,当游子要远行时,就会先在北堂种萱草,希望减轻母亲对孩儿的思念,忘却烦忧。唐代苦吟诗人孟郊那首童蒙之诗《游子吟》我们耳熟能详,“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首简短的五言诗,以饱含深情的笔触,简白明了的手法,写尽了母爱的博大深厚。他还有一首《游子吟》,很多人就比较陌生,他是写萱草,也是写母爱的,“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诗中表达的情愫同样令我们无语凝噎。
北宋诗人叶梦得以“萱堂”代指老母,“白发萱堂上,孩儿更共怀。”表达的母爱却让人心绪释然。南宋理学家朱熹写有一首《萱草》,“西窗萱草丛,昔日何人种。移向北堂前,诸孙时绕弄。”表达了同样的怡然之情,儿孙绕膝,颐养天年,这是家中老母亲最大的快乐啊!
元代著名画家、诗人王冕不仅爱种梅、画梅、咏梅,对萱草花也特别钟情。他画有一幅萱草图,并题诗表达对母亲的眷恋,“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阻。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母亲对儿子的牵挂与思念跃然纸端,不由让我们潸然泪下。王冕意犹未尽,还写有一首《偶书》:“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为母寿,所喜无喧哗......”表达对母亲的热爱,对母亲的祝福。
明代书画大师沈周事母极孝,也喜欢画萱草,他的那幅《萱草秋葵图卷》极负盛名,其自题诗云:“我母爱萱草,堂前千本花。赠人推此意,磨墨点春华。”“白衣吾老矣,养我敢忘君。常写葵千本,逢人便可分。”画家的一片孝心令人感叹。清初诗人、戏曲家孔尚任写有《岸塘阶下初种草花》二十四首,其中咏石竹有句:“堂下春开早,忘忧得似萱。”将母爱与忘忧二意结合在一起,使人见之萱草,不由涌起对乡愁对母亲的绵绵情思。
萱草是可入药的。宋苏颂的《本草图经》谓萱草:“主安五脏,利心志,令人好欢乐无忧,轻身明目。”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称其:“食之动风,令人昏然如醉,因名忘忧。”其性味甘、凉,具有清热利尿、凉血止血之功,常用于腮腺炎、黄疸、膀胱炎、尿血、小便不利、乳汁缺乏、月经不调等症。现代医学研究表明,萱草还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糖类、脂肪、无机盐、食物纤维、维生素C、多种微量元素、矿物质和丰富的人体所需的氨基酸,它含的胡萝卜素、核黄素和钙均高于其他蔬菜,并能显著降低血清胆固醇的含量。
萱草亦可入馔,其黄花者可食,称作“黄花菜”“金针”,作为野菜曾收入明代朱橚编撰的《救荒本草》,是“山珍”之一、素菜上品。可鲜食凉拌,因其含有毒性较强的秋水仙碱,吃时一定要焯透,加黑木耳、蒜末及其它佐料,以老陈醋、麻油浇之拌匀,清滑爽脆,甜香怡人。
最有特色也最有嚼头的,是金针炖鸡炖肉。将暴晒得干爽爽的金针菜水发之后,入小草鸡或红烧肉中先急后缓咕嘟嘟、咕嘟嘟炖将起来,鸡香、肉香吸纳了金针的干花之香,愈加醇香可口,荚一节两节针管状的金针条儿,观之油亮透明,细嚼慢品,鲜美爽滑,耐口生津。小时候,我就爱吃母亲做的金针炖小鸡,我总是挑那一节节吸纳了肉汁醇香而饱胀开来的金针菜吃,满口都是乡愁的味道,母亲的味道。
想起了不知是谁写的两句诗:“黄花菜,你是我儿时的记忆之花,永远开在母亲深深浅浅的脚窝里;你是我心目中的生命之花,永远开在家乡人原汁原味的碗头之上.....”每每想起这母亲之花,我就会想起母亲倦怠的笑容,就会忘却世间所有的烦恼和忧伤,心中涌起一股勇往直前的力量。
作者: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