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龚丽娟《迷藏》边缘剪影(1)
文/龚丽娟
【作者简介】龚丽娟,笔名清愚。1988年出生,汉族,大学文化,四川省遂宁市人。发表过短篇小说《远山》《紫薇阁》等数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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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边缘剪影
1
秋日阳光总是显得有气无力,秋风肃杀,生冷的抚过发丝。在郊外墓园的石阶上,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她。
她的头发又长长了,柔顺的瀑布一样的头发,被风扬起,轻轻打在他的脸上。她还是一样安静,不与他说话,独自望着远方,眼神孤独而荒凉。他坐在她的身边,感觉无处不在的恐慌,一切似乎都不曾改变,改变的只是无情奔走的时间。
她终于能面对他,忏悔一切,也想放自己一条生路。
这天,她又来祭拜简。她带了寻常祭拜的东西,还有几朵莲花,两杯清茶。把这些一一放好,盘腿坐在简的墓碑前,自己拿起一杯茶,慢慢啜饮,也不说话,想简如果在此,一定也会懂。
这样寒冷凄清的环境,她看着一地的落叶,枯黄无趣,刚打扫完,一阵风过,又是满目狼藉。她微笑着,怀疑着自己的眼睛,想为何总是捕捉萧条荒凉的事物。走了这么远,便也些须明白,眼睛总是跟随着灵魂,心向往处,它便往何处。她从未给自己幸福的机会,因此,也不会有机会给别人。
到底是冷了。她感到一阵寒意,从地上爬起来,活动身体。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轻微脚步声,在一瞬间,她的身体有些僵硬,不敢抬头直视,只是微微收拢身子,站在原地,心惊肉跳的等待脚步声的接近。
在此之前,她不是没有想到过会遇到他,甚至为此一次次的演练。对着镜子,她努力的微笑,想着该说些什么轻松的语言。与鹤,你好吗?话一出口,她的眼泪已涌出。他怎么可能会好?她留下的,似乎只有寂静的伤痛。如今却要恬不知耻的问他,你好吗?她狠狠的抽了自己的嘴巴,这样残酷的举动,代表她对自己的不能原谅。
脚步并没有向他靠近。她着实松了一口气,脸上由刚才的涨红逐渐的恢复了平淡,手心却依然紧握着汗水。她慢慢的松开手,放在胸口,感受着激烈的心跳。
整理好情绪,她才好奇的转过头,确定来人是不是想象的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身着米色休闲服和简单仔裤的男子。他留着短而干净的短发,轮廓分明;嘴角有忧伤的线条,这英俊而寂寞的男人,不是与鹤又是谁?
她不能控制住自己,笨拙的待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用手抓着破旧的裤子,低垂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心甘情愿的领受责罚。
跟她说过话了?他静静的从她身边走过,不看她一眼,自顾做着自己的事。他缓慢的放下花束,把瓶里的水倒掉,换了干净的水。自始至终,没有对她有过任何表示。
她的心慌乱不已,绝望扑面而来。他不再对她有留恋,她的目地达到了。她微张着嘴,说服自己露出笑容,却只换来狰狞的表情。她转回去看着曾经向往的一切,内心汹涌翻腾,唇齿翕动,终于没有说话。
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流动。他们之间,这样长久的沉默和死寂的矜持,仿佛彼此陌生,可以恣意对待。
我想,我还是先走了。她抵不过他的冷漠,亦只能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转身离开他,离开所有美好真实的存在。本来知道不会被原谅,如今更不用奢望别的什么了。
她冷着脸,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他用命令的口气说,清灵,你先回去。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却看见在一旁,那个刚才似乎不曾存在的女子,正用轻视而危险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有深沉荒芜的无奈。只见清灵拖着无力的身子,转身消失在渐渐偏斜的阳光的阴影中。
与灵,我们待一会儿吧?他这时才叫她的名字。
2
他回去时已经很晚,没有开灯,径直回到楼上房间,衣服也没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他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那个女子。
清灵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简单行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下午回来时,她便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为了保留尊严,亦是给自己保留一个机会。之所以没有提前离开,只是想得到一个解释。
如今看到被这样忽略的自己,感觉自己是可以被任意丢弃的。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正砸中与鹤。他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看到她颤抖的身体,因甚觉疲惫,所以不想与她纠缠。
清灵,我们明天再说。他无力顾虑女子的感受,只想休息。
与鹤,也许我从未告诉过你,对于我来说,你是多么重要的存在。我亦知道,她回来了。她的口气透着无力,只待确定最后的答案。很多事情都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那么现在,我是要失去你了吗?
别多想,清灵。一切都不会改变的。他伸手招她过去,让她躺在身边。虽然心有歉疚,想来却多说无益,因太过困倦,一时睡了过去。
清灵心中忐忑,躺在他身边,暗自流泪。想起过往种种,长吁短叹,一夜未曾入眠。
天明时分,她一个人披着单衣到阳台上独坐。看着园中风景清冷异常,心中更是哀戚。回头看睡梦中的男子时,见他竟似无助的孩童在低声抽泣。她便起身过去替他盖上毯子,轻抚他的背,让他感到安全。
想来,我是再也不能离开你的。她轻轻对自己说。她笑自己的怯懦,这自私的爱情就像一个借口。看他睡熟,她又转身回到阳台。
而他却渐渐清醒了。昨夜梦中,他又看到了那个曾被他抱在怀里的婴儿,明明脸上还带着泪痕,在他的手里,转眼间却又笑容满面了。这就是宿命。他亦还是那个小小的孩童,未脱稚气,如何经得起这命运的诱惑。他只是把她抱在怀里,战战兢兢,惟恐有半点闪失。
昨天他见到的,仍旧是那个女子吗?他不能确信。眼前的她已经成长,尽管仍与他做着儿时的游戏,可是,她似乎已经具备承担责任的能力,懂得什么是失去和不复存在。也许是在某个绝望的时刻,他在潜意识里为她埋下了这颗种子。
他告诉清灵,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确不能有什么改变,把清灵留在身边,便也能够把她留在身边。他是这样想的。至少,要知道她的消息,过得是否有缺憾,这就足够。他的余生,是不允许再有更多的奢望和罪孽了。
天已大亮,他穿衣起床,坐在房间里,没有出门,也不与清灵说话,只是闷头抽烟。清灵拿什么给他,他就吃掉;不拿什么,也不要求。似乎陷入在无止境的绝望里。清灵见他这般,也不多说,只是暗自流泪,不去增加他的烦恼。
虽是突然见她,心中却是早有准备的。因他无时不整理心绪,等待着她的出现。想那时他们应该都可以云淡风轻。奈何世事从来多捉弄,他没有见到预期的心静如水,只是波涛汹涌。那么,如今的自己,应当如何面对?
与鹤,你是爱她。至少,对她是有留恋的。我并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如果离开你,我剩下的就只是寂寞而已。清灵面对他,坦诚的与他说这轻重分明的话,有泪涌出。
别这样。他拭去她的泪水,亲吻她梨花带雨般的脸庞。我只想对你说,她回来了,这让我无限感激,毕竟这是我们的心愿。我想慢慢的,慢慢的,就会不同了。
他知道这连自己亦无法说服,何况聪慧如清灵?于是放开她,靠近窗户,看着院里银杏金黄灿烂,落叶一地;又见夕阳渐逝,屋内余温虽存,却寒气已至。心中自是难以开怀,静静的坐着,陷入了沉思。
天将黑时,方醒悟过来,清灵已不知去向。也未多想,在黑暗的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寒气更甚,到客厅里倒了红酒灌下,才觉心头上回暖了,却已有了醉意,踉踉跄跄的扶着楼梯,回到卧房,躺回床上,胡乱睡下。
3
哥,对不起。
她这样叫,让他心中生起疼痛,果然是时过境迁,无法回到从前。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可是,我知你并未后悔。与灵,我是不该怨你的。简死后,父亲亦苍老无望,只是说,如果她回来,请带来见我。他们一向都居于高处,只今为你俯身,觉得失败无可挽回。等你,或等不到你,皆非他们所想。而过去种种,都是往事了。我想你,也该安静下来了。
嗯,你知道,我从不是乖巧的孩子,也不会讨人欢心。这般让你们失望,我本就该好好反省。以后,我会听话的。她用手抚摸刚卸下戒指的地方,还有深深的印痕。当初因做菜时被热油烫了,在手指上留下了疤痕,便自己做了戒指用来遮掩。后来瞧着好玩,也为他做了一个,收在身边一直没给,直到离开,才留与了他。她是一直戴着的,因才见他手上没有,才暗暗的取下。
他看着她的手,想起那枚红绳戒指,早已被他收进了抽屉,再不曾见着。
她来找过我。她说起那个梦境。我不清楚她说了什么,只是害怕,不想让她靠近。后来就醒了。
她是想乞求你的原谅。她整个余生都在这折磨中。他替她辩解。
可是我不恨她。真的。我不恨任何人。如果有恨,那亦是对自己的埋怨。有些事无法改变,有些人不能改变。
他们简单的说着闲话,对于分别后的情形一概不提,虽然内心都迫不及待的想了解。她多想知道,这几年,他是如何走过来的,在简的身边,究竟是如何的自顾成长。
一时无言,只各自坐着,想着只要他(她)在这里,便是心安的。
她本打定了再次离开的主意,如今与他见面,念头便去了大半。而此情此景,梦中亦未曾发生。可以嗅着他的气息,可以听着他的声音,可以依偎在他的身边。如果不能回到从前,就在以后的日子里,让这一刻成为另一种可以继续怀念的方式。
黄昏时分,他们怀揣心事,各自散去。走下长长的青石阶,他自然的伸出手来扶她。她诧异地望向他,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因见她迟疑,才慌的收回手,走到前面去了。
谢谢。她冲他的背影传递着感激。这样被铭记疼爱,于她是多大的恩情。
我只是习惯而已。他冷淡的说着话,径直往前走。
可是,我已经不再习惯了。她的话更加残酷无情。
他只在前面略停了停,转动下脖子,到底没有回过头来,仿佛对于这样的回绝不以为然。是吗?以后不会有了。
她去了公寓旁的酒吧,喝了一些酒,沉醉在灯红酒绿的污浊空气里。她本就不胜酒力,乘着心酸又多喝了几杯,头便重得抬不起来。在喧嚣的音乐冲击下,心里越发的翻江倒海起来。去洗手间里吐了几回,仍未好转,索性就靠在椅子上睡了起来。
朦胧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挣扎着睁开眼睛,见一红衣女子在远处向她招手,恍惚中有几分面善。她踉踉跄跄的跟了过去,听着女子的嬉笑声,一直追到了酒吧外。此时比先前更觉恍惚,她强打精神,四下张望,又见那女子在对面的马路上,冲着她招手。
与灵,过来,到这里来。她耳里听着这样的话,心中悠然向往,不自主的便挪动脚步,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
须臾间,耳内听到尖锐的汽车刹车声,周遭慌乱的脚步声,不时有人的尖叫声刺破耳膜。她闻到腥甜的血腥味,红衣女子早已消失了踪影。她亦在瞬间没了意识,仍能感觉胸口疼痛难忍,身子倾斜着倒了下去。
4
他从梦中惊醒过来。阳光正透过玻璃射到地板上,天气晴好。他翻身下床,随手拿了件外套,没有犹疑,去楼下取了钥匙,便欲往外走。迎面遇见了从外面进来的清灵。
你去哪里?昨夜她任性出去,不见他来寻,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心中不快,亦是不甘,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如今见着这副情景,更是无处发泄。
我原知道你不肯安定下来。要去见她,我亦没有怨言。只是今天,你必须要做个了断。这样拖泥带水,究竟算什么?她心中一横,便也没了畏惧,索性放开了手,作个痛快的抉择。
我要去找她,清灵,我要知道她过得怎样。我不放心就这样让她一个人。他将她的手从身前撇开。
知道了又怎样?与鹤,我从未要求过什么,即使你要离我而去,我亦会接受,不会做任何纠缠。我只想你告诉我实情。我有知晓真相的权利。她挡在他前面,不做多余的动作,即使丧失尊严也要求他的坦白。
请你放心,清灵。
不,这样你叫我如何放心?我不想探究你的隐私,你亦不要拿话来搪塞我。就在今天,请让我知道真相。她打断他的话,近乎歇斯底里,但她尽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没有悲愤,显得心平气和。
你想知道什么?知道已被尘封的事实,让人笑话的真相?知道我们如何艰难的维持健康的关系?知道她甚至为此一走万里,孤单度日?清灵,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真相,我想那笨拙而幸福的生活看来是不属于你了。我的努力从来就是枉然。随你高兴吧!他心中气恼,事情发展完全不如所愿。本想保留给她的一点美好,却硬是要被冷漠打破。世间事本就无能为力,他亦不想瞻前顾后,各自随人愿吧。他推门走了出去。
公寓洁净如初,他四下寻找,只是不见她。下楼问管理员,说是在隔壁,他又上去敲门,半晌竟无人答应。本是凉爽的清秋时节,他却落得大汗淋漓。又用手拍门,引得邻居们纷纷抱怨,他才住了手。没别的法子,他只好走回屋里,歇息片刻,拿出烟来抽。思考一会,于是打开儿时的门,搬了椅子,坐在门口,作守株待兔状。饿了便打电话叫外卖,视线时刻不离门口,唯恐不经意间失去了她的信息。
出门的邻居都用异样的眼睛看他。他也不管,只是坐在椅子上,望着那扇不开启的门。没有别的方法去寻她,可是,他却许诺过,一定要找到她,无论她身在何方。
弹指间已过去半日,他想,等待亦不是办法。下楼询问管理员是否有她的电话,得到一个她家里的电话。他尝试着打了几次,无人应答,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她这几天像是有了工作,回来的很晚。前些日子,她在一家孤儿院里做过义工,你可以去那里试一下。管理员又说。
谢谢。他慌忙问了地址。
既然她回来了,就好好对待。一家人,有什么可怨恨的。以前你们那样好。这年迈的男子继续说道。
你认识我们?
我在这里几十年了,看着你们长大。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又善良懂事,做哥哥的,总要担待些,别让她吃太多苦。
你们以前那样好。他在脑海中回想着这句话。往事是不能抹杀的。为何不可以回到从前?只要心有坚持,他要他们一如既往,没有嫌隙。
他驱车去往问到的地址,是郊外一个僻静的地方,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那是一处被竹林包围的院落,周围有稀少的人家。农人们各自种着庄稼,在田间小路来来往往,脸上是疲惫而满足的微笑,笑时露出被烟叶熏黑的牙齿。
一座简单的四合院式建筑出现在眼前。大门已经被风雨锈蚀,院墙上涂料剥落,露出斑驳的墙体。他下车,伸手推开没有上锁的大门,走在院内柔软的泥土上,听到咯吱咯吱摩擦的声音。行进没几步,便听到孩子们愉悦的笑声。
他循着笑声的方向,穿过操场后面的木门,只见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扶疏的枝条上残留着几片黄叶,风一吹便摇摇欲坠。孩子们正在梧桐树下清扫落叶,把它们装进竹篓里,等待附近的村民拿去焚烧,灰烬可以用作农作物的肥料。
一个女子带领着他们。她一边干活,一边唱着歌谣,孩子们嘴里哼哼叽叽的随着旋律跟唱。听着完全变音的歌曲,看着孩童们的嬉笑,他不禁笑出声来。这引来了孩子们的注视,打量着他,眼睛里有戒备和惧怕。他们很快便聚集到女子身边,躲在她身后,仿佛是有了依靠一般。那身着绿色单衣的女子这时停下手里割草的动作,缓缓的抬起头来看他。她的脸上沾了些许泥土,便顺势用衣袖去擦,未擦净,却在脸上划了条线。
他走过去,用手去轻轻擦她脸上的污渍。她有些措不及防,愁苦的眼神更添慌乱,略微的后退了几步,瘦弱的身体在孩子们的拥护下仍是瑟瑟发抖。看她落得如此境地,他的心中只有痛苦,只是,他又可以说些什么?
此时,不愿停止的冷风似乎也和他们一起沉默。
5
她醒来时,是在一间小旅馆里。房间四壁是刷得惨白的墙,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只听得到隔壁的床咯吱扭动的声音应和着男女的呻吟声。过道里走过的女子,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得忙碌而清脆。她一时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旅途中。骤然醒来,感觉一切都是陌生而危险的。
她欲起身,却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一条崭新的绿色短裙,摆在床头柜上,上面有紫色蕾丝和水钻镶边,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纸条放在旁边。她坐起来,伸手拿到面前,是娟秀的楷书,上面写道:我想是适合你的,便买给你了。旧衣送去洗了,到前台取票。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语气清楚,似乎无丝毫感情却又不可违背。
她来不及多想,只觉头沉重不堪,胃里似有残留的东西未吐尽。突然一股浊气上来,她下床奔到洗手间,干呕了一阵,又吐不出什么东西。回到床上,又躺了近一个小时,才穿上衣服。洗漱好了,去退了房,顺便拿了干洗的条子,取了衣服。
旅馆就在酒吧隔壁,她路过门口时,见到地上未洗净的血迹。她想起昨夜的女子,依旧记不得面容。那惊心动魄的一秒,她还伸手在半空中召唤那女子,只是这无力的召唤最终亦无法留住那寂寞的灵魂。在倒下去之前,她似乎还闻到了男子身上淡淡幽远的兰花香。
她回了公寓,拉上窗帘,缩紧身子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近傍晚,感觉好了一些。将屋里的灯尽数打开,倒了一杯白水到阳台上,等着夜幕不紧不慢的笼罩这城市。城市霓虹闪烁,光鲜亮丽,而她的心上却升起无奈。往昔,他们天各一方,风景各异,而此时,同在一城华灯中,心境又是怎样呢?
她不愿沉浸在如此惨淡的情绪中,且未进食,只觉腹内空空,想吃些什么。便穿上那件新裙子,整理头发时,见到镜中的自己,竟有些陌生。她以前总是穿深色衣服,以为便可以遮住伤口。今天看到的,仿佛是一个新造型的自己。头发久不打理,已垂到腰际,却也长得这般好。她从未发现自己亦是美好的,因此并不珍惜。
下楼去附近的小餐馆要了粥和清淡的小菜,却也只吃了半碗便停下了。餐馆环境很是清净,有旁边大学的情侣在里面吃饭,一碗玉米粥两人分着吃,不时往对方碗里夹菜,用低低的声音说着亲密的情话,微笑时露出牙齿上沾的细小菜叶。她看得发呆,见女子用羞涩的眼神看她时,才知道自己的失态,自觉不好意思,吐着舌头低下了头。于是起身离开,不再去打扰他们。
与鹤,如果当初没有离开,今天是否是不一样的结局?她自言自语,暗自摇头失笑。即使有可能重来,她亦不会有所更改。只是,一定处理得更好,一干二净,不会再让他有任何牵绊。
岩,如果可能,你会爱上我吗?到了酒吧,她问在吧台后面忙碌的男子。
那你呢?有可能会爱上我吗?灯光的阴影中,男子用似笑非笑的语气反问。
她没有回答。她已经长大,不是那个能够用感情开玩笑的孩子。成长,就是不再重蹈覆辙。一再跌倒,终究并不是光彩的事。
你会爱上其他人吗?倘或有一天遇到了,又怎么办呢?那时,你已经不具备爱人的能力,又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只得是逃避吗?人生有多少无奈的事啊。她喝一口柠檬水,舔着干裂的嘴唇,趴在吧台上,转着椅子,漫不经心的说。
与灵,明天总是迷离模糊的,不如好好想想能够做什么,规划好了就去做,就不会徒增烦恼了。做些实际的事,比千思万虑容易得多。他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让她抬起头来,说,很晚了,该回去了。
她点点头起身,汗湿的皮肤沾住裙子,她不习惯地用手将它扯平,欲往外走,却被他叫住,打着口哨说,我想它很适合你。
谢谢。
你还会再来吗?
嗯。她点头微笑,转身出了酒吧。跟着脚步,不知不觉来到了与鹤楼下,她犹豫再三,没有进去。又沿着来路,往公寓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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