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是你 5

可以毫不掩饰自己两幅面孔的人，也是一种真性情的存在吧！

一路按照陆惟予的安排带着父母忙不迭的转机，换乘，终于赶在五一黄金周前夜抵达L城，来接我们的正是陆惟予提前交代好的——他的弟弟陆承宇。在这座不大起眼的火车站前，他一身机车重甲般的炫酷装扮，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仅有一面之缘，陆承宇应该是不太确定，看到我朝他挥手，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迎上来，左手一把扯掉方才脸上冷酷的面皮，右手马上糊上一脸的奉迎堆笑，若不是我早他几秒发现他，他这变脸速度之快几乎很难察觉。他跟我全家好似故交旧友久别重逢，自然地迎上来热情地跟我父母打招呼、嘘寒问暖，活脱脱陆惟予家将军的人形版，想起在陆惟予家见他时，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比此刻他刻意谦恭的样子，我忍不住有些想笑，这怕不是个人格分裂的家伙吧。

陆承宇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的忙前忙后招呼着，老实巴交的父母哪被这般热络地阿谀奉承过，三两下就被陆承宇带着节奏，也应和着生硬地道谢、夸赞了他一路，晕头昏脑找到车跟前。不出所料，这车的装扮比起陆承宇有过之无不及。在寥寥无几一水儿红色夏利出租车的停车场里，他这大块头浑身贴满花花绿绿的车贴，轮胎都快高过人家小车的车顶，车前脸改装的俨然龇着獠牙，实在扎眼。

上车坐定，在陆承宇驾驶的大块头的轰鸣声中，我才得以喘息认真看看这座陌生的城市。火车站名的大字除了汉字以外，还有另外两种陌生符号，我问陆承宇，这个火车站名前后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我爸妈手里的地址好像不是这里吧，我们还需要再转车吗？

陆承宇只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那是另外两个民族的文字，现在这地界儿属于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至于其它，他明显不想回答，噎了我一句，“你问题有点多啊！等到地方了，问你该问的人吧！”说这话的时候，怕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扯下那张虚伪的脸，一手糊上另一张生怕管多了闲事惹祸上身的本色面目。我默默盯着那张还没糊结实的脸几秒，转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自顾自地陷入假想他换上另一张脸的时候，他车都没停稳就开始在车里热情地向车外招呼，停下车刚推开车门就跟见到主人的大狗一般冲向前面还未来得及脱下孝衣的女人。至于他这次的新面孔何时换上的，不用想我也知道，我更感兴趣的是这次这张脸他能保持多久。

如果知道自己的存在会置另一个人于水深火热，该如何面对那份与生俱来的愧疚。

“小晞，你那边忙完了吗？”陆承宇连腔调都换了，温柔地快要化掉的酥麻声音问那个刚刚脱下孝衣的女人。女人没搭理他，朝我们的车里望着，脚步迟疑着停在原地。我和父母都懵在车里，不知道这算不算就到了目的地。

按陆惟予交代的，陆承宇只是接驳，我们应该还要等陆承宇联系好另一辆车才能送我们到最终的目的地，我迟疑着跟着下了车问陆承宇，“我们就在这等车吗？”陆承宇没答我，旁别的女人坚定地回答，“不用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我只下了车却没关车门，父母在车里听得清清楚楚，我转头看父母的时候，他们一脸难以置信，父亲先下了车，拖着母亲。母亲已经有点两脚发软，任由父亲拉扯着挪动身子，跟父亲一边儿下了车，慢吞吞的动作全都在掩盖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尴尬。

扶着车门的我此刻比父母还要左右为难。我本就被父母保护着，很少听闻姐姐的事，只有几句村里的闲话牢牢印在脑子里，就是我的出生才害的姐姐丢掉，所以我真不知自己该为找回至亲高兴还是为自己害了姐姐而歉疚，只能僵硬地等父母先打头阵。可偏偏他们此刻动作迟缓得比那八十岁老翁还不如，我越心焦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像是故意越慢。父亲已经扶着母亲了，我再去扶着，好像演戏似的刻意做作，只好低声催促，“妈，你们倒是快点儿啊！”

对面的她好像听到了我的催促，终于下定决心迈开脚步，短短几步的距离也小跑着过来，越过我先扶上母亲，又拉住父亲，母亲定睛仔仔细细瞧了一会儿，像是把胸膛里的气儿全攒着喊出了一声，“晞儿啊——”就原地瘫坐下去，放声哭了起来。她被母亲攥着，顺势跪了下去，又一把抱住父亲的腿，也大声哭着叫出，“爸——妈——”一向坚强的父亲也老泪纵横，俯下身子揉搓着姐姐的头发，轻轻地，“晞儿——晞儿——”一遍遍地唤着。

从小到大我无数次幻想，见到姐姐那一刻，应该是她恨我们丢了她，拒不相认或者因为长久的陌生而心生抗拒，就连来的路上我都做好了要帮父母做和事佬的准备，没想眼前这一幕，我尽有点像多余的那个孩子，而姐姐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陆承宇窜过来撞开发懵的我，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姐姐，比刚才的温柔酥麻更多了几分，“小晞，先起来，跟叔叔阿姨进家里说吧，别着凉了！”爸妈此时哪肯再丢开姐姐一丝一毫，紧紧攥着姐姐的左右手，被陆承宇牵着，一串人朝敞开的店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