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涛: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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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
【NO.2158】
二叔
作者 | 黄江涛
原创 | 乡土赊旗(ID:gh_06d145e3125e)
“喂!涛吧,你快回来一趟,你二叔病了。”电话那头是我邻居喜哥,听到喜哥急催的声音,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二叔平日身体很棒的,怎么突然就病了,病的一定不轻,二叔是个坚强的人,一般头疼发烧小感冒的,从不让我知道,看来这次有点严重,我的大脑在飞速旋转,想象可能出现的画面,几秒钟回过神后,向喜哥问及病情,可能是怕我担心,轻描淡写地简单说了些情况,还催着我快点回,我感觉事情不妙,推掉手中的活,驾车往老家飞奔。
我在离家20多里地镇上上班,二叔是个单身,平时家里就他一人,饮食起居不太讲究,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行。每到周末或有空闲时间,我会带着老婆孩子们回去看他,每次回去他都非常高兴,忙里忙外,又是杀鸡又是割肉的,准备各种食材,他不太会做饭,总是鼓动我下厨,他在一边给我打帮手。我心里清楚他是怕我和孩子们嫌弃他做的饭菜不好吃,不再回来,我也很乐意下厨,回去的目的不光是去看看二叔,也想给他做顿可口的饭菜,给他改善改善生活,平时节俭惯了,舍不得吃喝,我们一回去就不一样了,一般我们带些排骨、鸡子、鱼等肉类食材,他在小菜园里采些青菜之类,一会工夫就能整出一大桌子菜来,看到这丰盛的饭菜,他很满意,不停得让我们吃,偶尔我也会说:“二叔,我们是到家了,又不是客,你多吃点,别光只顾管我们。”二叔会有点拘谨地说:“家里条件差,光怕你们吃不好。”每次离开家回镇上,二叔就开始忙活,你们带点花生吧,再带壶油,自己挤的菜籽油,鸡蛋多,自己鸡子下的蛋,我吃不完,还有两个苹果,也给孩子带上,这还有一箱饮料......。生怕你带东西少了,怕他生气,偶尔我也会带一些东西回来。
到了家,推开大门,看到二叔就躺在堂屋门口,身上盖了一件棉袄,看到他面色苍白,手脚冰凉,奄奄一息,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掉了下来。掀开棉袄,裤子上弄的全是屎,可能是大便失禁。我把他抱到床上,脱下衣服,盖上棉被,又烧些温水给他洗洗身子,二叔怕我脏,不让我洗,看到他倔强的样子,我强忍着眼泪说:“叔,都这样了,还不听话,你的后半生我来照顾。”,二叔不再坚持,可我却发现眼泪从这个坚强的男人眼角划过。二叔头晕得厉害,不敢坐车,只好让村医来做初步检查,血压高到180,体温烧到39.8度,医生开了降压药和退烧药,我又给他熬些姜汤驱寒,慢慢恢复了正常,这次有惊无险,我这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我爸兄妹五人,我爸是老大,下边是二叔、三叔、我大,还有小姑,听奶奶说我小姑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夭折了,伤心事不提也罢。我爷爷去世时,我爸16岁,二叔14岁,三叔和大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毫无疑问,生活的重担落在了我爸和二叔身上,两个年轻人争强好胜,从不服输,在生产队时,他俩劳动从不输给成年人,今天重点介绍一下我二叔。
二叔没上过一天学,是个瞪眼瞎,可他脑子好用,他识大体、顾大局,虽然说不来啥大道理,可是他为人正直,厚道,在村里,群众对他的评价相当高。
二叔是出了名的“老大板儿”,我们这里把喂牲口、用牲口的高手叫“大板儿”,二叔在14岁之前就是生产队里的大板儿了,他养过牛,养过驴,对牲口特别有感情,几十年来从未间断过,到现在还喂着一头母牛和一头小牛仔,别人家的牛铺都脏得要命,可二叔家的却干净得很,有粪及时铲,有尿及时刮,从不让牛铺地上脏,少有一点湿,他就用干土垫上,生怕牛卧在上面淇得慌,赶到冬天,他会做个小褥子披在牛身上,还会在一边生火取暖。喂牛时,他会精选麦秸,花生秸秆,玉米秸秆等,一点一点地筛,怕有杂质在里面,他常说:“牛是不怕长,就怕碜。”要是有长草,他也会用手把它揉碎,可以说他对牛的感情超乎我们想象。
他对赶牛也很有一套子,再难使的牛到他手里,一会就变得老实起来,别人对他敬佩有加,其实,他是善于观察,又加上多年的养牛经验,对不同的牛使用不同的方法,他的鞭用的也很厉害,对于不听话的牛,他用鞭想打哪就能打哪,所以牛到他手里都是乖乖的。早些年,用牛犁地,他犁得又快质量又好,犁的地山沟,就像打了墨线一样直,不少新手都找他帮忙冲地山沟,他也乐于帮忙,每次用完牛后,他都会观察牛身上出了多少汗,该饮多少水,牛吃多少草,倒了多少沫(就是反刍),那都是有讲究的。喂得久了,积累的偏方也多,谁家牛生病了,不去看兽医,都爱找我二叔,经二叔一看,药到病除,当然这都是免费的。
记得小时候,他喂过一头驴,把驴套在架子车上(我们叫单驾沿儿),不管是外出拉货物,还是走亲戚,我二叔都用它,超级快,也是当时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加上他那高超的驾驶技术,坐在上面,威风无比,这也是我喜欢和二叔在一起的原因,有时他用驴车往县城送货,偶尔带上我,走到集市上,他会给我买些花生、糖果、花依趟儿之类的零食,要是赶到饭点,他会带我到饭店叫上一碗我最爱吃的肉片汤,顿时幸福感爆棚。
二叔勤劳、善良。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他总能找到适合自己干的活,感觉二叔从未闲着,他干活很得法,庄稼活干得是密不通风,是个一等一的庄稼母(我们对种地好手的称呼),他种出来的庄稼,苗肥棵旺,几乎不缺庄稼苗,合理密植,他种的庄稼,产量要比别人高一成,对于邻里,谁家有活忙不过来,只要给二叔吱一声,他定会放下手中的活,及时去帮忙,所以,邻居们都非常敬重他。
二叔今年73,年轻时高大帅气,就从现在苍老的面容中依稀可见年少时的俊俏。二叔是单身,很多人为他感到惋惜,在他们那个年代,家家缺少劳动力,男孩子多,女孩子少,人口比例严重失调,他们的同龄人中,我村有几十个单身汉,当时娶个老婆也相当不容易。我爸弟兄四个,当时农村的习俗,老大不结婚,轮不到小的。加上家庭贫穷,只能集中财力,解决一个算一个。在我爸妈结婚后,就开始给我二叔张罗婚事,亲戚朋友都替他操心,后来一个远房的亲戚给他介绍了一个外地女人,要了不少彩礼,举全家之力,终于完成了这件大事,可婚后不久,那女人就神秘消失了,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那女人是个骗子,专门骗婚的,当时交通、信息不发达,不好追究,考虑到远房亲戚也是一片好心,只好自认倒霉。经过这一事,二叔也很受打击,他再三思虑,如果再攒钱娶妻,又要经过几年的付出,等他的事办完了,肯定会耽误我三叔和我大的婚事,他们也都老大不小了,所以我二叔决定不再考虑自己的事,全力以赴为老三、老四办事,不能为了自己耽误他两,在我二叔的坚持下,最终我三叔和我大完成了他们的姻缘,只剩下二叔单着,他和我奶相依为命,给我奶养老送终,牺牲了自己,我奶去世后,二叔很伤心,也很孤单,时常一个人背地里流泪,我无意中碰见过,他却说:“又想你奶了。”不论长多大,有妈在,家就在。
如今,二叔年纪大了,可他仍不舍得丢掉劳动,家里种着十几亩地,还喂着牛,每样活还是不比别人差,看到他渐渐瘦弱的身体,岁月的车轮在他脸上压出一道道印痕,我时常劝他:“叔,年龄不饶人,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庄稼咱就别种了,也该好好歇歇了。”他却说:“这些活,我一旦丢掉,就再也干不动了,小车儿不倒一直推。”其实我能理解他的用意,他就是不想给我增加负担,他心疼我。这几年二叔身体不如从前,三年曾做过两次大型手术,每次他都非常紧张,有我在,他就放心多了,每次也都是我全程陪护,小时候他是我的天,长大后我成了他的依靠。我心疼他,但我尊重二叔的选择,我知道,种几亩地,养几头牛,能给他以精神追求,有生活的信念,有时妥协也是一种尊重。
小时候,二叔待我最好,因为我是长子,在他那重男轻女的思想中,我们的缘分就此开始了。
小时候你视我如同己出,长大后我待你如同父母。(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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