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分明的前世今生+“泾渭分明”里的渭河对西北有多重要?
公元前221年,《诗经·邶风·谷风》有语,“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意思是泾河因为渭河浑浊而受到影响。公元754年,杜甫《秋雨叹》中说到“浊泾清渭何当分”,又表示泾河浑浊而渭河清澈。
泾渭分明示意图
那到底泾渭分明孰清孰浊呢?
渭河,即古八水绕长安中的渭河,是黄河的最大支流,源于甘肃定西渭源鸟鼠山,长800余公里。
泾河,又是渭河的一级支流,源于宁夏六盘山东麓,长450余公里。
泾河渭河源远流长,最终在如今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区交汇。然而,令人奇怪的却是在泾河渭河相交处,泾清、渭浊分界清楚,界限分明,这持续了近两千年的自然奇观,又有着怎样的历史呢?
中国河流示意图
首先,泾河和渭河由于其含沙量的不同,而有了清浊之分,那么解开含沙量变化的谜团,就是诠释泾渭之分的关键所在。
泾渭分明的那些事儿。
春秋时期之前,在这段时期,渭河的上游平原被大片森林所覆盖,根深叶茂,在良好生态环境的滋养下,土壤侵蚀很少。而泾河上游为草原和灌木群,水土保持能力低于渭河,含沙量自然大于渭河。
渭河林地
有学者认为,虽然当时已经出现了半坡遗址等历史文明,但是当时人类受限于自身生产发展水平,对自然的改造能力还相当有限,泾河渭河水体仍由自然环境调节,在自然承载力的范围内保持着动态平衡。
春秋—战国时期:
春秋时期,西周覆灭,东周的都城由稿京迁往洛阳,而秦国逐渐沿着陇山以西东迁,定居在渭河以北。由于大力发展农业、畜牧业,致使渭河两岸森林面积大幅减少,破坏了环境的承载能力,致使水土流失,渭河因地表径流侵蚀水土而变浑浊。
而泾河上游当时仍为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并未对环境造成过度影响。自此,呈现泾清而渭浊的历史特征。
战国后期—魏晋时期:
秦汉王朝,饱受匈奴民族的侵略,为了一举廓清寰宇,维护边境长治久安,秦汉两朝大举向泾河流域举兵迁徙,大量伐林扩地使得泾河一度成为泥河。
《汉书·沟洫志》中记载道:“泾水一石,其泥数斗”
而渭河由于人口部分外迁,并且植被承载能力部分恢复,渭水转浊为清。
魏晋—南北朝时期:
东汉末年,晋一统三国,结束了三国鼎立的分裂局面,国力也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恢复。但是西晋面临的最大外部势力就是大量游牧民族的内迁,这一纷争导致泾河流域农业人口锐减,农业对环境造成的影响逐渐减弱,农业区恢复为草原区,水土保持能力增强。
渭河流域呢?,由于推行重农抑商政策,地方官吏劝农垦荒,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进一步加剧,水土流失接踵而至,“泾清渭浊”的景观又再次上演。
南北朝—北宋时期:
南北朝末年,西魏和东魏在泾河流域设立了大量郡县,督促当地农民垦荒种田供军队使用,而渭河流域由于唐代吐蕃的不断骚扰,人口也呈现一定程度减少。
虽天然森林仅存于太行山、云中山等地,但在人口和植被的恢复作用下,渭河转浊为清。
杜甫《归雁二首》“旅泊穷清渭,长吟望浊泾”正是泾浊渭清的真实写照。
北宋时期—民国时期:
宋初至元末,泾河流域作为农业发展的经济重镇,屯田垦殖是经济发展的不二之选。但由于泾河是明显“下切河”,流速快,流域在关中平原除去源头部分外,河流大部分已下切至第三纪基岩中。相比于第四纪松散沉积物,含沙量明显减少,而渭河河床多流淌在冲积平原之上,将上游砂泥一边冲刷一边堆积,故渭浊也有着自身独特地质条件。
渭河泥质河床
清代乾隆年间,胡纪谟奉旨考察,得出“凡泾水所历之壤、石山俱见,清且涟漪,毫无泥滓”的结论。另外,也可能与气候条件有关,北宋初年至清代末年,泾河上游暴雨有14次,而渭河上游有38次。综合以上原因,又转为“泾清渭浊”。
新中国成立后:
国家高度重视水土流失带来的危害,在陕甘宁地区开展了大量水土保持工作,植树造林,退耕还林,渭河的含沙量有所下降。但由于渭河河槽地势低平,又横跨陕西中部三省盆地,所以治理起来相当具有难度。毁林易,复林难,近千年来由于对自然环境的改造,并非朝夕可将其改变。
汛期泾渭“同流合污”
事实上,通过现代对泾渭水系的长期监测,泾渭的浑浊与否和季节汛期也有关。一年之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除7,8,9月汛期外),基本皆为泾清渭浊。但是在汛期,泾河的含沙量可达平常的百余倍,而呈现泾渭皆浑的景象。
另外,在新时代要求下,重新思考自然景观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协调关系,毕竟作为一个近乎2000余年的自然奇观,若有一天,泾渭浑然一体,不再分明,该喜还是该忧呢?
泾渭为何分明?
原因一:水流交互角度。首先由于泾河渭河含沙量的不同,两条河流呈现出明显的颜色差异。另外,泾河与渭河的水流,汇集交角度呈小角度锐角,两股水流交汇后,仍能保持各自的前进方向,甚至一定程度上的“平行流动”;若是两股水流成直角相交,则在水流交互处会快速混合。
原因二:河流流量。泾河渭河的流量接近,是泾渭分明的重要支撑点。若是渭河流量远大于泾河,即使泾清渭浊,由于水流流量上的巨大差异,浑浊的渭河水流很快会将泾河水流浑浊同化。
原因三:沉积物悬移质差异。河流沉积物包括砂泥颗粒和悬移质两种,砂泥颗粒在水流推动作用下,可沿着河床冲积移动。而悬移质多漂浮于水体上层表面随水流流速移动,泾河渭河颜色差异体现在悬移质含量不同。
尼洋河与雅鲁藏布江汇流处(信息来源:中科院地质地球所)
“泾渭分明”里的渭河对西北有多重要?
泾渭分明,猜猜哪条是渭河?
-风物君语-
华夏摇篮,汉唐血脉,秦陇之心,对一条河流最高的赞誉,是“母亲”。
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母亲河”。唤黄河为母亲,无疑能得到中国最广泛的认同。可对于华夏先民来说,黄河过于凶猛宏阔,无法亲近,而黄河身边大大小小的支流,是见证文明创生的第一双眼睛。
渭河蜿蜒而来,奔流自潼关汇入黄河。
与华夏文明渊源关系最紧密、影响最深远的,是秦陇“母亲河”,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
渭河在黄河流域的位置
背靠秦岭北麓,面朝黄土高原,从地图上看,渭河像基座一样俯在黄河流域南端。从甘肃中部发源的她一路向东,与其支流一起承载着甘肃最多的人口;出甘肃,渭河流域远至宁夏南部,辐射整个陕北与关中。陕西超过65%的人口与生产总值、1400多万亩良田,都受渭河惠泽。
渭河所经之处,多座城市以“渭”命名。从源头的渭源、通渭县,再到天水渭南镇,进入陕西有渭滨区、渭南市……
渭河流经渭南城区
沿着渭河从西向东,脚下的每寸土地都有一段刻在生命基因里的故事。
渭河从陇中鸟鼠山蜿蜒而出,源头处有大禹“治水导渭”的传说;在陇东山区深切下行,途径天水,伏羲、女娲相传在此繁衍生息;最远距今8000年的大地湾遗址,埋藏着中国最古老的农耕印记。
渭河位于黄河流域中心,也是华夏文明的“心脏地带”。
离开甘肃,从山间峡口蓬勃而出,渭河携带的泥沙冲积为肥沃的关中平原。宝鸡是炎帝故里、青铜器之乡,也是今天的工业重地;杨凌是曾经农耕文明发祥地,如今的农科城;渭河再贯穿咸阳、西安缓缓而去,这里是十三朝古都,渭河看尽千年盛世繁华;她一路与秦岭山脉相依,收容秦岭北麓72峪奔腾河水,最后在潼关与黄河相遇。
沿秦岭崎岖流淌的河水
这就是全长818公里的渭河,神明与先民同在此留下足迹,上古传说与考古史实重叠,一路见证数千年的盛衰荣辱。渭河是生灵之河、文明之河、丰饶之河、生态之河,没有人比她更懂古老的中国,没有谁比她更懂今天的秦陇。
一路东去,孕育文明
钱穆先生说:“中国文化发生,精密言之,并不籍赖黄河自身,他所凭依的是黄河的各条支流。每一支流的那一个角落里,都是古代中国文化之摇篮地。”渭河正是这样一条河流。
沿着渭河一路向东,上古传说与科学考古共同铺就华夏文明源起之路。
《山海经》《尚书》,是上古笔墨蘸了河水,书写最初的淳朴生灵;陶罐麦田,是农耕的图腾埋在沿岸的沃土;炎黄部落、周秦先民,沿着河水东去,踏出一个个辉煌的国度。历史纵深延展,华夏文明最初的记忆被同一条河流串起,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考古发掘,后世的目光朝同一个地方望去,在渭河边找到了答案。
上古传说|夸父、伏羲、大禹
《山海经》里渭河与黄河并称河、渭,夸父逐日,饮干了黄河与渭河的水。《山海经》还记载了渭河的源头是“鸟鼠同穴山”,也就是今天定西渭源县的鸟鼠山。《尚书·禹贡》中记载了大禹劈山导渭的传说。 大禹凿穿山脉让渭水东流,惠泽两岸。 至今,从源头到下游,都能听到渭河另一个更加亲切的名字:禹河。
渭河与泾河汇合后一路东流,滋养出成片湿地。
渭河流至今天的甘肃天水一带,留下了璀璨的伏羲文化。上古“三皇”之一的伏羲带领族人在此作八卦、结网罟、兴嫁娶、造书契……渭河畔的卦台山是伏羲悟道之所。另一位人类始祖女娲,则诞生在另一条渭河支流,葫芦河旁。传说中女娲造人,用来和泥土的水,大概就是来自渭河。
位于天水市三阳川西北端的卦台山,是伏羲庙最初的所在地。
再往东走,随着渭河水流变宽,时代也逐步拉近。《国语·晋语》记载“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姜水是位于今天宝鸡的渭河支流清姜河,因此宝鸡被广泛认为是人文始祖炎帝的故里。再往东,周人之祖后稷在渭河畔田地教先民稼穑,种植谷物。武功县境内今天还留有教稼台,被誉为中国第一所农学研究院所。
渭河湿地,西北也有江南景色。
到咸阳、西安,上古神话与传说隐匿了,渭河的潺潺流水在《诗经》里传唱。“泾以渭浊,湜湜其沚”(《诗经·邶风·谷风》),这是“泾渭分明”最早的记载。“我送舅氏,曰至渭阳”,早在周代,渭河边就飘来了隋唐盛行的临桥别离之风。
科学考古|蓝田、大地湾、半坡
渭河流域位于中国中部,地扼东西,兼跨南北。万年以前,这里气候湿润,四季分明,黄土高原的沃土加上丰沛的河水,使这里具备得天独厚的生存与农耕优势。现代考古发掘也印证着渭河如何哺育先民。
渭南市潼关县渭河边,岳椟阁孑然矗立。
距今约70万年到115万年前,蓝田猿人生活在渭河支流灞河附近,他们是西安最早的居民。20万年前,大荔人在渭北平原东部繁衍生息。 距今8000年前,甘肃秦安境内渭河二级支流清水河旁,大地湾人最早开始种植黍作为粮食,开启在河畔农耕定居的生活。
西安半坡博物馆收藏的陶器,描绘着先民对世界的古朴认知。
到了距今6000多年前,渭河南岸浐灞三角洲地区迎来另一波居民,半坡人。他们已经形成母系氏族并且可以建造村落,拥有更为成熟的农业和渔猎,他们种植出最早的粟和油菜。从半坡陶器上发现的22种符号,很可能是原始文字的雏形。
“五千年的凝视”,大地湾遗址出土的人形双系彩陶瓶。
从更大范围来看,从大地湾到半坡,仰韶文化聚落沿渭河汇聚成星群,数千处遗址表明依靠精耕细作的先民人口爆发式增长。他们依河而居,种一亩田,养几只鸡和猪,从事制陶与纺织,这些场景现代人并不陌生。经过渭河滋润,华夏文明已呼之欲出。
一路东去,奠定盛世
周人从陇东平凉、庆阳一带发家,为了躲避戎狄的侵略,沿着泾河迁至秦岭下、渭水畔的周原(今岐山、扶风一带)落脚。灭商后,迁都丰、镐二京。从那时起,一直到唐代,渭河流域是古人眼里的“宇宙中心”。
天水麦积区城区,渭河与旁边的人工湖颜色迥异 。
自周人八百年后,秦人从天水、礼县一带,顺着渭河而下进入关中。从凤翔的“汧渭之会”,再定都咸阳,一步步崛起。在战国“名嘴”苏秦的口中,我们听到了最早的“天府”赞誉:
“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史记·苏秦列传》
渭河平原平坦的农田
关中所在的渭河平原,为何能成为最早的“天府之国”?
首先是沃土。《尚书》评价全国各地农田时,把关中所在的雍州定为上上,居全国之冠,渭河裹挟冲积而来的黄土松软肥沃,最适宜农垦种植。
古老的郑国渠经过更新改造,仍在造福沿岸。
其次是水利,秦人在渭河流域修建水渠灌溉农田,以郑国渠为代表,引泾河入北洛河,灌溉农田115万亩,“疲秦之计”反成“强秦之策”,为统一中国奠定基础;汉武帝时期修建的龙首渠,使四万余公顷的盐碱地得到灌溉,年产量增加十倍以上。
”八水绕长安”,浇灌出千年的盛世繁华。
最后,有了渭河,城市就有了充足的供水。西汉长安城首创古代都城供水系统,汉武帝开凿昆明池练习水战,泛舟游玩,“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盛唐长安,这座当时世界上唯一人口百万的大城市,得益于渭河和它的支流,才有“八水绕长安”盛景,维持这座国际都城的正常运转。
渭河支流灞河,水波荡漾出汉唐盛景。
渭河泱泱,来往行船络绎不绝,是当时运粮商贩的交通要道。盛唐时期的渭河多的是水陆码头,支流灞河上的广运潭,举行过最早的水运博览会。诗人们在渭河边相聚,在桥边别离,留下一首首动人的诗歌:
渭城朝雨浥清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王维《渭城曲》
天水藉河风情线上的白鹭
秦地有吴舟,千樯渭曲头。人当及照立,水彻故乡流。——李频《东渭桥晚眺》
陕西杨凌,渭河晚照。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贾岛《忆江上吴处士》
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古代中国最辉煌的时代,也是渭河最辉煌的时代。
一路东去,哺育秦陇
自唐以后,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向东迁移,陇东关中失落,渭河像是久经沧桑的母亲,怀抱着一代又一代秦陇的孩子。
潼关古城三河一览楼,远处是黄、渭、洛三河汇流湿地。
随着气候、环境变化,渭河水量骤减,仅靠从数百条小支流而来的雨水支撑,真正成了“渭河之水天上来”,她却从未向两岸吝惜过拼命汇聚的河水。
民国时期渭惠渠、泾惠渠在郑国渠基础上修建,成为抗日稳定的大后方,其富余的粮棉有力支援了抗战。陇西的渭丰渠,让万亩旱地变成沃土;从“渭源第一坝”峡口水库,到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渭河支撑起沿岸农业、生活用水的“生命线”。截至二十世纪末,关中地区的灌溉工程,万亩以上的灌区近110个,自西向东连成一片,成就了名副其实的“关中粮仓”。
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使周边170万亩土地受益。
除了农业,渭河还支撑起天水、宝鸡成为新兴的工业城市。有了水资源保障,产品制造就能从满足基本衣食住行,扩展到航空航天、铁路设备、医药化工、汽车等全方位领域。如今,宝鸡更是成为国际知名、国内领先的制造业基地。
宝天铁路坊塘铺特大桥,峡口与隧道相接,铁路与渭河交错,十分壮观。
可近年来,渭河终究是“累了”。她的孩子,忘了爱护这位哺育万年不息的母亲。上世纪以来,渭河两岸环境一度恶化,水量骤减,污染严重。“上游干了,中游臭了,下游淤满了。”就连“泾渭分明”这个著名的成语,也随着时代变化出现截然不同的解释。
泾渭分明,两条河流的清与浊如今随季节和水量变化。
泾河是渭河最大的支流,也是黄河流域输沙量最大的河流,所谓“泾水一石,其泥数斗”,因此在古代,长期是渭河清,泾河浊。李白就曾写诗说:“渭水银河清,横天流不息。”可是,当渭河环境恶化、河水污染,泾河反倒显得清澈了起来,因此“泾渭分明”一度呈“浊渭清泾”。
令人欣慰的是,新世纪以来,陕甘两省都开始治理渭河。东庄水库的修建,拦截从支流来的泥沙;“引汉济渭”工程,莽莽秦岭从根部洞穿并延伸近百公里,长江第一支流汉江慷慨为渭河接济水源。
“引汉济渭”工程,横穿秦岭的河流携持。
经过两省共同的河道疏浚、滩面平整、污染治理,渭河得以休憩。沿岸的生态建设让大片湿地、森林重现,咸阳湖、西安湖水波粼粼,“渭河百里画廊”“十里芦苇绿色长廊”里荷苇无边,步步是景,有如白居易夸赞的“渭水如镜色,中有鲤与鲂”。 今天的渭河,清与浊随着季节和水量变化,“泾渭分明”的景观也一直上演着。
她就像老陕手里缺不了的一碗汤,时而清淡,时而浓稠,“喝上了,就啥都有了。”在与人类共同走过的数万年时间里,渭河的经历像是一个循环。如今,她正回到最初的样子。
在落日辉映下,渭河缓缓汇入黄河,结束了在秦陇大地的奔波。
秦陇大地有过兴盛,有过衰落,渭河都看在眼里,默然流淌孜孜不息。她哭泣,沿岸同泣;她欢歌,秦陇同歌。渭河从上古神话里走来,孕育过周秦汉唐的繁华,现在,她依然是秦陇人心中不可替代的生身母亲。(信息源自《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文丨李亦)
渭河,一条大河的挽歌
文/纳兰-秋2009-5-9
曾几何时,它拥有伟岸奔腾的身姿。
曾几何时,它的两岸拥有广袤的植被,青青的草,高高的树,绚烂的花朵……
曾几何时,它用自己的身体浇灌出了恢宏博大的文明。
它就是渭河,关中平原的母亲河,中华文明摇篮——黄河的最大支流。
渭河全长八百多公里,发源于甘肃渭源县鸟鼠山,流经甘肃、宁夏、陕西三省,在陕西潼关吊桥村东土崖畔切入黄河。在那里,渭河使黄河饱满丰盈,黄河亦携带着渭河的浩荡之势奔流东下,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那么渭河毫无疑问的就是那通天的渠。
渭河有了不起的历史。它的存在,使关中平原成了中国精耕细作的农耕文化的发祥地。在渭河流域广袤肥沃的土地上,生活着周、秦两族的先民,他们在渭河水的哺育下成长,学会了灌溉技术和农耕技术,创造了至今仍连绵不断的璀璨的华夏文明。
就是这样一条无私的河流,现在却面临着干涸的危险。渭河得了一场重病,治愈的希望很渺茫。生活在它旁边的人,绝望的看着它陷入沉疴的病体,默默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渭河,你的新生在那里?
全流域性的污染和水源的枯竭,把渭河推到了死亡的边缘。人们在追逐先进的物质生活的同时没有转过头来关注一下至今仍在效力的母亲河。他们的漠视令渭河伤心。
浊浪翻腾的喧嚣唱响了渭河的挽歌,大河在病体不支的情况下喟叹——这些急功近利的人类啊!
身价不凡的大河
说它身价不凡,是因为它拥有辉煌的过去。
翻开中国的地图,就会在它的腹地很容易得找到一条河流,这条河流不是很长,跟长江、黄河比起来不足道哉,但它却是支撑黄河的最大支流。它的名字叫渭河,全长只有八百多公里。如果从空中鸟瞰,一条浑浊的黄色丝带蜿蜒穿梭于秦岭和关中平原,给养那里的土地和生灵,催生了一个硕果灿烂的华夏文明。
渭河和黄河之间的开阔的平原,产生了令世界啧啧赞叹的大都市,秦都咸阳,唐都长安,它们都以现时的繁荣和曾经的辉煌,印证了渭河强大而无私的哺育功能。没有渭河,就没有这一切,没有渭河,关中只是一片荒凉的土坡,更遑论令人向往的国际大都市。渭河,就是这样一条身价不凡的大河。
渭河流域是华夏古先民生活的地方。周朝的祖先曾经繁衍生息于渭河的支流——漆水河流域。至今,在漆水河西岸的武功镇,还可以找到周族的祖先后稷教授族人耕作技术的“教稼台”,还有后稷①母亲姜螈的陵墓。后来周族逐渐壮大,便在首领的带领下,从渭河上游迁居到处于渭河下游的关中平原。周文王时,他在渭河支流沣河的西岸建立都城,就是历史上的丰京。周武王即位后,又在丰京以东建立镐京,两京相去不过三十公里,中间有宽阔的大道相连。周朝两京并立的情况持续了三百多年,直到犬戎②入侵,周朝的统治者才被迫离开关中,迁都到洛阳。周族从诞生到繁衍壮大,再到推翻商王朝建立周朝,达到繁盛的顶点,一切都离不开渭河的贡献。值得一提的是,喝渭河水长大的周公姬旦,创造了细致完备的周礼,其后千百年仍受儒家学派的推崇,儒家创始人孔子更是对周公顶礼膜拜,奉为偶像。
犬戎的兵临城下惊醒了周朝统治者的迷梦,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十分不情愿的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关中沃土。周族迁徙后,关中平原成了一片空白。犬戎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志在抢掠而非长期定居,他们的私欲满足后,一阵风似的裹挟而去,对渭河丰盈的河水和两岸肥美的农田视而不见。
周王室东迁后,另一个生活在渭河上游的族人开始沿着周族的足迹迁徙,他们是秦族,和周族一样也是华夏民族的先人。他们翻越陇山,来到了渭河的支流千河流域,然后顺千河南下,达到古陈仓。陈仓这个地方号称“千渭之会”,顾名思义是渭河的支流集中汇入渭河的地方。他们不久便弃陈仓而去,逐渭河水流而下抵达雍城,位置在渭河北岸,雍水和横水之间。或许雍城也不是理想的定都之地,他们继续迁徙,最后相中了咸阳。咸阳拥有渭河河谷最肥沃的土地,与周王室的故都丰、镐二京隔渭河相望。定都咸阳后,秦人的不辞辛劳得到了回报,这里不仅气候宜人,而且还是关中平原的核心地带,是日后争霸天下,一扫六合的强大的根据地。
历史上的八百里秦川,是一个让帝王垂涎的地方,谁抢先拥有了它,就拥有了征服天下的资本。如果再看一下中国地图,就会发现八百里秦川的别名叫渭河流域,一条大河横贯其中,造就了土壤的肥沃和人民的聪慧质朴。渭河是可以凭借的帝王资本,它有丰沛的水量,纯净的水质,两岸是肥沃的良田,繁茂的树木,这一切使得关中平原(也称渭河平原)变得举足轻重。得关中者得天下,关中自古帝王州,这是历史的结论。
刘邦占据关中,得天时地利人和,创建了两汉四百年的基业。汉朝的都城长安就坐落在渭河南岸。渭河的丰沛的水量和富饶的物产,足以供应长安不断增长的人口和手工业,使得长安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一。那时的长安,在渭河的呵护和补给下,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城市地表蓄水引水供水系统。
到了隋唐,我们很容易想起“八水绕长安”时的盛景。唐朝的长安,人口逾百万,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市。它的一切用水都取之于渭河,渭河不仅灌溉农田,滋润森林草甸,而且还塑造了一个世界顶尖级的,万国来朝的大都会。很难想象,要是没有渭河充足的水资源和业已形成的密集的供水网络,长安能风光得起来吗?
这么伟大的河流,它从哪里走来?
渭河是朴素无华的。不像长江那样从接近天堂的雪山走来,也不像黄河那样被浪漫的形容为从天而降,它发源于鸟鼠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山头。《尚书.禹贡》和《水经注》③中都有明确记载:“鸟鼠同穴之山,渭水出焉。”大概鸟鼠山的得名就是因为鸟鼠同穴而居的原因。鸟鼠山,或许它应该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但历史没有记录下来。
鸟鼠山位于今甘肃省的渭源县。渭源是个古老的小县城,夹在渭河的两个水源——浊源河和清源河之间。浊源河是渭河的正源,因为至今保留着大禹王治水的足迹,又被称为禹河。浊源河横亘在纵横无际的黄土陇中,陇头堆满了“祈雨台”,一种用草皮和泥土垒成的锥形土堆,上面插着一根木杆,上挂着写满经文的三角白旗,随风飘摇。
这是当地老百姓在干旱时节搭建的,旨在向禹王祈求降雨,若是甘霖不降,今年的收成也就变得虚无缥缈。随处可见的祈雨台,是渭河源头朴素的老百姓向上天表示虔诚的一种方式。在临近源头的地方,还有一座禹王庙,坐落在荒草和断壁残垣之中,每年春夏之交,周围的老百姓都要在这举行声势浩大的祈雨活动。
禹王庙下方的杨树林里,有一个只有海碗大小的石穴,里面有三个泉眼,呈品字型结构,这就是渭河的最根本的源头——品字泉。
如今,三口泉眼只剩下一口,另外两口已经被黄土掩埋,寻不到痕迹了。仅剩的这口泉眼也已干涸,看不到清泉涌出,也听不到汩汩的水声,只有残水中蹦跳的昆虫告诉前来探寻的客人,它才是这里唯一有生气的存在。
这条曾经身价不凡的大河,现在已经临近干涸。
旧梦醒来,满目疮痍。
护堤老人的叹息
老赵是渭河河堤的看护者。每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老赵便携带着自制的一种铁钩子,到渭河的大堤上巡察。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以外,大概只有渭河跟老赵最亲了。他每天的任务就是把人们丢在渭河水里和堤坝上的垃圾用铁钩子拾起来,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尽量保持渭河的清洁。
老赵今年六十多岁,精神矍铄,走起路来比年轻人还要精神。他从五十岁开始看护渭河堤坝,至今已将近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老赵见证了渭河从清到浊的过程,回想起来触目惊心。
二十年前,老赵还是一个中学的地理教师。那时的渭河绝不是现在的样子,放眼望去,浩浩荡荡的流水清澈明净,没有一点污染。水流清浅缓慢的地方还可以见到水底的游鱼。两岸生长着肥美的水草,农户人家的水牛终日里摇着尾巴。
岸边的树林深处,有悠闲的垂钓者。他们柄着钓竿,神态从容,心情平和,耳畔萦绕着河水奔流的哗哗声,眼睛也不盯着鱼钩,大概他们在学姜太公④。三千年前,帮助周武王姬发推翻商朝的姜太公也曾执钓渭滨。他钓鱼和常人不一样,常人钓鱼要用弯钩鱼饵,他却直钩钓鱼不用鱼饵,而且还声称愿者上钩。鱼钓没钓上来不晓得,但却吸引正在渭河河畔寻访贤人的周文王前来。后来君臣风云际会,灭商兴周,历代传为美谈。
还有许多关于渭河的故事,都是老赵的爷爷口述给老赵的父亲,老赵的父亲再口述给老赵的,就依靠这样一辈辈的口头传承,发生在渭河边的故事不但没有湮灭,反而越来越鲜活。老赵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心中对于渭河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自己就是喝着渭河水长大的,从小就光着腚在渭河边疯玩,长大后向后代继续口述渭河的故事,老了老了还丢不下渭河,原意为其发挥余热看堤护坝。
老赵又回想起年轻时候家家户户栽植桐树的情景。现在他还纳闷,不知道哪来的那些干劲,短短几年内,竟把渭河两岸改造成了令人心动的美丽风景。那个时候国家号召向焦裕禄学习,临近河水的地方都要广植桐树,以防风固沙防水。渭水沿岸的人家响应党的号召,在渭河的堤坝上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植树活动。
老赵他们家门前的十里长堤上就栽满了桐树。每当微风吹拂的时候,桐花飘香,桐林和桐花成了渭河两岸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真可谓“十里长堤,十里桐林,万朵桐花,百里飘香”,令人沉醉。
那时候时兴“桐树媒”。青年男友搞对象,到了谈婚论嫁的关头,还要栽一棵桐树作见证,预示将来的生活会像桐树一样生机勃勃,像桐花一样芳香甜蜜。有的人家子女多,房前屋后到处都栽满了桐树,到处都是绿荫花香。
老赵的那棵桐树至今依然繁盛。虽然现在不时兴定亲时栽桐树了,可每当别人定亲的时候,老赵仍忍不住多看几眼那棵老桐树。那茂密的枝叶里面隐藏着他的爱情和美好的青年时光。
童年的老赵,每一次刻骨铭心的快乐都和渭河有关。孩提的幸福时光揉碎了全撒在渭河的细碎的波纹里。
每年的六月初六,是渭河两岸传统的龙王送鱼的好日子。家家户户的大人小孩,都穿者短小的衣服,聚集到渭河沿岸,或用鱼网,或用鱼杆,或者干脆用鱼抄子,齐刷刷的哄到渭河里,欢欣鼓舞的等待着鱼儿飞到鱼篓里。真是奇怪的事,每年的这一天,渭河总会送上一篓肥美的河鲜,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
不光如此,渭河和它的支流还是游乐的天堂。老赵门前的渭河拥有一片广阔的沙滩,夏日树阴里的沙滩妙趣横生,成了孩子们的乐土。这里进行的游戏有丢沙包、猜字谜、堆模型(简易的沙雕)等等,但最爽人的还是游泳。一群光着腚的孩子在渭河里像泥鳅一样窜上窜下,比赛扎猛子⑤,打水仗,惊飞了点水的蜻蜓,吓跑了也想凑热闹的水牛,激起了饱含着快乐和无忧无虑的水花。
渭河不知道陪伴多少辈人走过了令人难忘的童年。它关注着每一个生长在渭河之滨的人的成长,把欢乐和野趣赐予他们,并不希求有什么回报。
老赵的童年和青年的经历是那一代人的缩影。他的回忆里满是渭河的影子,渭河已经成了他记忆的一部分,不,应该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没有渭河,老赵的记忆也不会如此鲜活。
时光回到现在。渭河就像老赵日渐佝偻的身影一样,一天不如一天。老赵还有矍铄的精神,渭河却无精打采,浑身上下全是绝望的色彩。这再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渭河了,更不用说是老赵童年的渭河。记忆中的渭河可能已经死亡,只剩下干枯裸露的河床,和一股冒着臭气泛着白沫通体乌黑的苟延残喘的液体。
那条曾经像龙一样弯来弯去,水清见底,有鱼有虾有螃蟹的渭河哪去了?以前人们都愿意和渭河接近,渭河的水也可以直接饮用。现在可好,人们远远的望见渭河就捂着鼻子躲过,小孩再也不进河游泳了。老头们也畏惧渭河的味道,不敢前来钓鱼。只有苍蝇至今仍钟情于它,因为它现在越来越符合苍蝇的口味。
短短二十年的时光,一条流经千年的大河竟然面临着干涸的困境,生活在渭河两岸的儿女真是到了该反思的时候。老赵就是不明白,都是从小在渭河的泥水里滚大的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念及儿时的欢情?渭河是无私的,不要求回报,但也不希望曾经躺在自己臂弯里的无忧无虑玩乐的孩子反过来伤害自己。
禽兽尚知反哺报恩,而我们人类……老赵望着眼前濒死的渭河,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叹息,我的渭河!
大河,慢走
镜头定格在陕西临潼吊桥村东土崖畔。
这里是渭河汇入黄河的地方。登高远望,渭河在临近终点的地方,使尽浑身力气保持最后的一丝尊严。渭河是条大河,大河就要有尊严,不能在生命新起点让人笑话。
一条大河表达尊严的方式就是奔腾,喑呜叱咤的奔腾,不顾一切的奔腾,伴随着激烈的碰撞,跳跃的浪花,翻滚的波澜。可是这一切,渭河都不再拥有,它只能尽力的扬起恶浊的浪花,故意摆出一幅翻腾的架势,但底气和力量严重不足,它太虚弱了。
踏访渭河,一定要去一个地方,就是泾渭合流的地方。几千年来都流传着泾渭分明⑥的传说,也一直在为究竟是泾河清还是渭河清的公案吵个不停。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也无须再为那个无聊的问题争吵,因为泾渭不再分明,尤其是那些主张渭河清的朋友,沉痛的告诉你,渭河不但不清,而且混浊的令人恶心,它的躯体里全是生活垃圾和工业废料,拯救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当地人把他亲眼所见的事实告诉我,一条从秦岭南麓倾泻而出的清澈见底的汩汩溪流,一旦汇入渭河的主河道后,清澈的水体瞬间变得污浊,泛着白沫的波澜将它吞没,它一定后悔投奔渭河而来。
现在,渭河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全流域性的污染。这些污染都是人为造成的,一些生长于斯的当地人为了追求短视的利益,不顾子孙万代长远的发展,纷纷在渭河及其支流建立造纸厂、化工厂,当他们咧着嘴点数钞票的时候,渭河在剧烈的疼痛,它的五脏六腑都中了毒,如果人类不停止急功近利的行为,那么,渭河必死无疑。
有人错误的以为河流是没有生命没有知觉的存在,其实大错特错。河流是流动的生命。河水有义务接纳污水,稀释污水,也有自净功能,这是大河包容的一面,但凡事都有一个限度,超过了这个限度,局面就不可能挽回。现在渭河水体的污染已经严重的超标,超出了渭河自身的稀释和净化能力,不可避免的沦为名副其实的排污渠。
渭河面临的另一个危机是水源的枯竭。有人天真的寄望于“为有源头活水来”,认为只要水源还有汩汩清泉,那渭河就还有救。可是不幸的事实是,源头已没有活水,渭河之源的浊源河所面临的境况比渭河好不到哪去。
鸟鼠山属于秦岭山脉,而秦岭因千百年来的乱砍滥伐,植被遭受了巨大的破坏。西安号称十三朝古都,这是引以为荣的历史辉煌,可谁曾想过辉煌的历史背后是秦岭无奈而沉痛的叹息。每一次新的王朝建立都会损毁旧有的皇室建筑,新的王朝要有新的气象,而新的气象就必须大兴土木。秦岭因此而遭殃,历朝历代大兴土木时全从秦岭取材,导致渭河上游的植被受到严重的损坏,这是历史的原因。
还有现实的原因,那就是当地人为了发家致富,不惜砍伐树木,偷运木材,久而久之使原本就脆弱的秦岭植被惨上加惨。人类的短视行为带给秦岭渭河沉痛的结局。他们为了眼前的利益,不惜损害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最终将自食恶果,却也连累了那些有良知的、知道珍惜家园的好心人。
浊源河为人类的懵懂无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浊源河不仅真的变浊,而且长年累月的处于断流状态。当地的人们很难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实。也许,他们压根就不承认这种结局。他们在自欺欺人,心里至今仍眷念浊源河曾几何时的俊影。
人们不会忘记史页上记载的曾经的浊源河,神气而浩荡。隋大业年间,隋炀帝西巡,于浊源河处摆渡,被浊源河的清澈和奔腾所打动,写下了“惊涛鸣涧石,登岸泻崖楼”的诗句。可今非昔比,如今的浊源河已成为大半年无水的季节河,另外一个源头清源河的情况和浊源河相差无几,迈步即可将河流跨越。昔日一拉溜的繁忙的水磨坊⑦再也寻不到踪影,水源都面临着枯竭的危险,哪里还有力量推动石磨盘?
还是当年。距今一个遥远的年代。有一个老人拄杖来到渭河边,望着滔滔河水和两岸清秀的景色,不禁心旌摇荡,忍不住诗兴大发:
晚来清渭上,一似楚江边,鱼网依沙岸,人家傍水田。
一似楚江边。这就是当年的渭河。依稀仿佛间,渭河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后发现自己变,由楚江变成了黄河,现在黄河都做不成了,一肚子苦水无处倾诉。渭河沉浸在一个旧梦中,人家傍水田,只有在这里它才找到了自我。
渭河就这样死掉吗?
那个“长天一色度中流,如雪芦花载满舟”的大河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那些发生在你身边的故事依然鲜活,你却不得不在痛苦中死去。是谁为你唱响了挽歌,是谁仍在无视你的悲愤,愚蠢的人类啊,你们为什么不警醒?
渭河,为何?答案在人心中。
旁注:
①后稷:古代周族的始祖。传说有邰氏之女姜螈踏巨人脚迹怀孕而生,因一度被弃,故又名弃。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曾在尧舜时代当农官,教民耕种,被认为是开始种稷和麦的人。
②犬戎:中国古代的一个民族,即猃狁,也称西戎,活动于今陕、甘一带。西周中期以来,实力削弱,西北地区的戎狄逐渐兴盛。周幽王即位,国人皆怨。周平王的母舅申侯,联合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下,西周灭亡。
③《水经注》:公元6世纪北魏时郦道元所著,是中国6世纪以前地理学著作之大成,也是魏晋南北朝山水散文中的佳作。在清代已成为一门专门学问。
④姜太公:名望,吕氏,字子牙,也称吕尚,俗称姜太公。东海海滨人。西周初年,被周文王封寻访于渭河之滨。后辅佐周武王灭商。因功封于齐,成为周代齐国的始祖。他是中国历史上最享盛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
⑤扎猛子:扎猛子就是猛的跳进水里, 在水下潜水一段时间,在露出水面的动作。这是乡村小河里的一种常见的比赛方式,谁扎的远谁就是获胜者。
⑥泾渭分明:语出唐代诗人杜甫的《秋雨叹》中:“浊泾清渭何当分”。渭水和泾水在西安市高陵县船张村相汇,相会处清浊分明,界线赫然。不过,这种现象已成为历史。
⑦水磨坊:一种借助水流发力作为动力的磨坊,坐落于河流的浅滩,利用潮涨潮落或是汛期来临时的水势推动磨转。
河流是农耕时代的经济命脉。作为黄河第一大支流的渭河,从渭源发端,流经甘肃陇西、天水和陕西宝鸡、杨凌、咸阳、西安、渭南,最后在潼关注入黄河,蜿蜒奔流八百一十八公里,在我国中部形成了一条由东而西的生命线,滋养着两岸,造福于秦陇。
渭河不仅是秦陇人民的母亲河,更是华夏文明的摇篮。在华夏文明起源阶段,人文始祖伏羲、女娲和人文初祖炎帝、黄帝,都是率先发祥于渭河流域,才逐步延伸至黄河流域。
纵观中国古代历史,天下的兴衰、王朝的更替,几乎都与渭河息息相关。大禹导渭,治理黄河,区划九州,奠定了夏王朝的基业;周室崛起、秦皇统一、汉唐兴盛,无不有赖于渭河两岸的丰饶及其灌溉、漕运之利。渭河流域不仅是中华民族重要的发祥地,更是黄河文明的前奏,渭河与黄河共同构成了中华文明史的轴心。
同尼罗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幼发拉底河孕育了古巴比伦文明、恒河孕育了古印度文明一样,渭河在中华文明的孕育过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近日,深入渭河之源——甘肃省渭源县,探寻这条千百年来滋养着关中大地的母亲河源起的秘境与传说。
甘肃渭河源国家森林公园,游客络绎不绝。记者 赵晨 摄
鸟鼠同穴 三泉汇流
《尚书·禹贡》载:禹“导渭自鸟鼠同穴山,渭水出焉。”渭河,即源于渭源县鸟鼠山。
在一个雨后初霁的日子,我们沿着鸟鼠山蜿蜒崎岖的山路攀援而上,山泉、瀑布、云海、丛林、绝壁在眼前渐次展开,构成一幅天然而绝美的画卷。
鸟鼠山,又名“鸟鼠同穴山”,是中国文献记录最早的名山之一,源自秦岭余脉,东北抵达陇中黄土高原,绵延百里,既是渭河的发源地,又是洮河与渭河的分水岭。鸟鼠同穴,描述的是一种特殊的地理现象,这座山也由此得名。
相传,上古时期,洪水泛滥,自然条件非常恶劣,鸟儿失去了栖息之所,与老鼠共处一个洞穴,和谐相处。今天的源头,经过几代人的治理,自然环境大大改善,水草丰茂,这种现象已经不存在了。
从山脚向上,很快就到了龙门涧,过了龙门涧约3公里,就到了渭河的源头——品字泉。品字泉因三眼清泉呈品字状分布而得名,分别为遗鞭泉、吐云泉、禹仰泉。
遗鞭泉是山间一处岩洞,一股不大的水流从中缓缓而出,漫过青砖铺筑的路面,流入山涧。记者 赵晨 摄
遗鞭泉说是泉,实则是山间一处岩洞,一股不大的水流从中缓缓而出,漫过青砖铺筑的路面,流入山涧与从上而来的水流汇合。据传唐太宗李世民在此遗失马鞭,后来在渭河下游找到。
禹仰泉由两股从崖壁倾泻而下的水流汇聚,噼啪作响,水雾四散。记者 赵晨 摄
禹仰泉由两股从崖壁倾泻而下的水流汇聚,噼啪作响,水雾四散。据传大禹与水神共工作战,将士们困乏之际,喝了泉中的水,顿时精神抖擞,一举战败共工。
吐云泉是三眼泉水中最优柔温婉者。一池碧水,波澜不惊,倒映出蓝天白云绿树。据传是渭河龙王行云布雨的地方。
大禹导渭 千古功绩
大禹是渭河源最为重要的标识。在鸟鼠山,到处都能看到大禹的形象与功绩。
在山脚建有九鼎台,根据夏时九州分布方位,安放了九鼎。划分九州是禹在治水过程中又一伟大建树。他根据各地的山川方位和走向、土壤性质、物产分布,贡赋的等级和物品等情况,将天下划分为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这是中国最早的行政区划。
禹王殿是渭河源最为雄伟的建筑。这座大殿是景区始祖文化展示区,集中展示大禹治水功绩,整个建筑采用汉唐风格,四角四个塔楼,有镇守四方之意。前门设三栏门,以治洪、祭祀、功绩为三大主题。进入大殿,首先看到的是大禹治水的主体场景雕塑,表现了大禹手持耒耜,率领民众与洪水搏斗的场景,左右为大禹的辅政能臣伯益、后稷。
在鸟鼠山上,两座相对而立的陡峭崖壁,就是龙门涧。相传上古时期,源头洪水泛滥,上游形成了堰塞湖,大禹率众来到此处,用开山斧劈开山脉,疏通河道,消除水患,治理渭河。现在,清流从峭壁之间倾泻而出,右侧陡峭山崖上雕刻着“大禹导渭”四个巍峨大字。
廊桥卧波 千古遗韵
在距渭河发源地鸟鼠山品字泉约10公里处,有一座古典纯木结构伸臂曲拱单孔型廊桥——灞陵桥,因它是千里渭河上的第一座桥梁,自古便称其为“渭河第一桥”。
灞陵桥南北而卧,全长约40米,结构严密气势雄伟,双坡式飞檐,四角斗起,桥身高耸,它的设计、建筑结构、式样和彩绘等,都具有我国古典民族建筑特色。桥两端各有宽敞雄浑的卷棚式桥台与桥身连成一体,既为通道,也是厅间,琉璃瓦顶,脊耸兽飞,典雅别致,轻风吹拂,风铃叮咚,悦耳怡人。
该桥紧紧牵系着东南君山秀峰和北部七圣峻岭。两岸山峦对峙,平远的河道无论远近,都可看出高耸的桥身被蓝天和盘托出,显得明净壮观,形成长虹卧波、蛟龙横卧之势。
灞陵桥历来吸引着无数学者、书画家、诗人前来,留下了难以计数的诗文笔墨。左宗棠、于右任、杨虎城等为灞陵桥题有匾、联语、碑文、诗文。清代诗人杨景熙有《渭水东注》:“闲眺城边渭水流,长虹一道卧桥头。源探鸟鼠关山月,窟隐蛟龙秦地秋。远岸斜阳光射雁,平沙激石浪惊鸥。一帆风顺达千里,东走长安轻荡舟。”
探访渭河源头,就是漫步在旖旎多姿的山水画卷里,就是徜徉在婉转绮丽的千古诗韵里。
从空中鸟瞰渭河源头之一的禹仰泉,有两股水流从崖缝间喷薄而出,飞流直下,蔚为壮观。记者 赵晨 摄
记者手记
河流的足迹
河流的足迹是不可捉摸的。从它的发源,到它的消逝。
没有人能清楚,河流最初始于哪一滴水,在哪一片树叶或者哪一块石头上诞生。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我进入大山之中,探寻一条河流的足迹。这,是我的一个梦想,一个神奇的却随时撩动我心思的梦想,一个奇怪得近乎荒唐的梦想。有的梦想注定无法实现,但我们却依然要向着它前行。人生的意义,更多地在于逐梦的过程。梦想,给生活添情趣,让人生不再枯燥与茫然。
在寒风刺骨的隆冬,我漫步在这河边。在弥望的灰黄之中,河水更显碧绿,嫩嫩的纯纯的绿,这绿投进我的眼里,透进我的心里。无论寒来暑往、秋去春临,无论是风雪蔽天还是杲杲骄阳,无论是枯木朽株还是万紫千红,这河只按它的绿而绿着。在寒冷与萧瑟中,它静立在那里,保持着不变的姿态,虽不曾迈开脚步,但那绿中却闪闪跳跃着生机与活力。我想,它是在寒冬的冰封中沉睡于一个美丽的梦,一个透绿透绿的梦。一旦醒来,它会向着这梦义无反顾地走去。
在暖风徐来的初春,我漫步在这河边。在隐隐泛绿的田野间,河水结束一冬的休憩,从梦中悠悠醒转,开始迈开舒缓的脚步,潺潺地向前行进,那在山间盘旋蜿蜒的透绿便由静止而轻轻摇曳摆动了。我想,在冬季的寒冷中,它的心曾否冰冻,或者它在沉睡中,把冰冷的感觉屏蔽了。又或者,当寒冬来临时,它选择了休憩,选择了隐逸,选择了默默地忍受。寒冬再漫长,也冰冻不了春天。春天的脚步再慢,却从没有停滞。当空气微微起暖的时候,这河便觉察出来,从冰冷中起身,用内心希望的暖流激活自己,唱着低声但欢快的歌儿,向着春天迎去。
我常常想,这样的河流,这样的一个非常柔弱却又无比坚强的生命,是如何诞生,又如何消逝。我要寻找它的源,从它的源中探求本真的力量。
蒙蒙细雨,让山间的草木更显绿意葱茏,让空气清新舒爽,让天地间笼着氤氤氲氲的润湿的雾气。
在雨雾中,我走进一片茂密的丛林。一棵棵树木高大而挺拔,直直地向上伸展,硕大而茂密的树叶遮蔽了整个天空,使这里成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境域。潮湿的地面上长满繁盛的野草,没过我的膝盖,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我的鞋子。幽暗的光晕带给人的不是窒息和压抑,而是神圣和肃穆。
在这丛林里,一切都处在静寂之中,没有鸟鸣,没有风动,但一切都充溢着向上的力量。我静听,似乎能于冥冥中听到生命勃勃成长的声音,极其微弱而又撼动灵魂,极其细小而又透彻心扉。这静寂赋予一切以生命,包括一块石头,一个水珠,一粒尘土。
我轻轻地走着,生怕打破这里的静寂。
这是生命本源,本源本无声。搅扰生命的,是喧嚣与浮躁。
于轻轻地行进中,我看到一条溪流,水清且浅,河道狭窄。水静静地流着,俯下身子也听不到水流的声音,或许它是怕打破山林的寂静。在丛林的遮蔽之下,在绿草的掩映之中,这水流如害羞而调皮的少女,屏住了呼吸,把自己隐藏起来。我静静地凝视着它,把手探入水中感受它的脉动。
这是一条诗意之河,透着空灵与神秘,于透彻纯净中显出刚毅沉静。
我沿着这细流,寻觅它的源头。在长时间穿行之后,我止步于一个小小的石丛的罅隙前。在这罅隙中,一股极细的水流淌出,罅隙之内我无从观察,无从探究。
长久的沉寂之后,我抬起头看这树林,树林中弥漫着流动的薄霜,隐隐约约,缥缥缈缈,打湿我的头发,打湿我的衣服。我觉得,这流动着的薄霜凝结成水珠,滴于地面,聚于地下,就汇成细流了。这吹气可破的薄雾,就是浩瀚奔腾的大江大河的生命之源。
在幽暗沉寂的山林,蒙蒙的雾气凝结成水,于空蒙中无声地落下来,形成一缕清澈微寒的细流。一条河由静寂中,以一缕丝带般的轻柔,悄无声息地默默流淌,开始它的千回百转,开始它的勇往直前。
在孕育的源头,我沿着河流的足迹,一路走去。在走出那片林子时,我听到了水声,这是河流告别母体后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我循着河流的足迹行进。在层层叠叠的大山间,这行进有时显得异常艰难,不仅仅因为藤蔓与杂草的遮挡使得我无法靠近它,更因为它流着流着,会忽然间消失在密密匝匝的树丛或者乱石之中,无影无踪,我需侧耳倾听,通过隐隐约约的水声判断它的方向。
河流时而消失在嶙峋的石间,时而又从荫翳的丛林中流出。随着无数山间细流的汇入,清澈的河水逐渐变得宽阔,显现出气势。在层层叠叠的山间,河流穿山越岭,曲折回环。
经层层的密林,穿重重的山谷,河流时而平和如镜,映出岸边的柳绿花红,映出碧空的白云缱绻;时而奔腾跳跃,于崖壁处垂直落下,飞溅蕴含的慷慨激昂,泼洒内心的欢快惆怅;时而碎玉散珠,唱出清脆韵雅,金石之声;时而婉转悠扬,吟出无限柔情,缠绵悱恻。
汇众流以成势,纳百川以显量。河流是包容的,无论是涓涓细流,还是浩浩激流,它都敞开胸怀接纳。
清澈彰显恬淡,轻盈以致宁静。河流是淡泊的,如娴雅幽婉的处子,不张扬,不雕琢,不媚俗,绰约独立。
野花发而幽香,草木秀而繁荫。河流是滋养的,透过大地,通过山石,浸润万物,抚育生灵,营造世间的美丽与灵动。
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流淌,就这么随心尽兴地流淌,就这么不媚不俗地流淌,于平静中显高贵,于奉献中显宏阔。
在穿山越岭之后,在勃发生机之后,河流放缓了脚步,进入一片宽阔平坦的原野。它舒展开身子,重又归于一种寂静,在原野上打了几个盘旋,似在回望那片层层叠叠的山岭,然后浩浩荡荡继续前行。不时有新的细流投入它,也不时有细流从它身上分流而去。
在逼仄的山间行进时,河流并不因这逼仄而抱怨,反而因这逼仄成就了自己的汹涌与气势。在平坦的原野行进时,河流并不因这平坦而停滞,反而因这平坦成就了自己的宽宏与博大。
一滴水的力量是弱小的,一阵微风,一缕骄阳,能瞬间让它消失无踪。而当这滴水有了包容、有了目标,它就会成长为一条波澜壮阔的河流,不可阻挡地向着大海前行。道路愈艰险,力量越磅礴。道路愈曲折,风姿越绰约。道路愈漫长,脚步越坚定。
寒冬,冻得住河流的身,却永远冻不住河流的灵魂。一旦春暖花开,它就会朝着大海义无反顾地涌流。
我把手伸进这河流中,一股暖暖的感觉透过指尖,传到我的身体。在严寒的冰冻下,这河的深处一直蕴含着这暖。
我相信,河流是有灵魂的。
这灵魂充满包容与关爱。无论经过哪里,一条小溪,甚或一丝细雨,它都把它们揽入怀里,化作自己的一部分。无论经过哪里,它都用自己的身体滋养着万物,让草木葱茏生长,让鱼儿快乐嬉戏。
这灵魂充满坚定与自信。无论经过哪里,劈开岩石,穿透荆棘,它柔弱的体内蕴含冲破一切的千钧之力。无论经过哪里,九曲回环,悬崖峭壁,它总是昂着头颅,漾着笑意。
平静时,河流轻抚每一株水草,呵护每一片落叶。愤怒时,河流推转巨石,摧毁枯木。
沿着河流的足迹,我一路走来。
走过原野,在又一座山的山脚下,这河流与另一侧走来的河流相遇。没有躲避,没有犹豫,河流便汇入河流,汇入得无牵无挂,汇入得从容不迫。
在独行的道路上,这河流以一缕丝带般的轻柔,于穿山越岭间汇集潺潺山泉,吸纳汤汤激流。在遇到河流时,它毫不犹豫地融入,带着那山泉与激流融入,成就新的宏伟与气魄。发于清幽之境,止于从容之态。
当河流汇入河流时,不是一个个体的消逝,而是一个新的个体的诞生。这新的个体,更为宏阔,更具力量。在这新的个体中,河流与河流融汇了,奔腾向前,向着更广阔的境域,向着太阳的诞生之地。
在地平线上,无数的河流汇集在一起,汇成无垠的大海,与太阳相遇。
海上日出,人们看的是日出,更看的是灿灿朝阳下的大海。是海将太阳托举到天空的。
渭河平原或渭河盆地,系地堑式构造平原。位于陕西省中部,介于秦岭和渭北北山(老龙山、嵯峨山、药王山、尧山等)之间。
西起宝鸡,东至潼关,海拔约325~800米,长约300公里。
南北宽窄不一,东部最宽达100公里,西安附近约75公里,眉县一带仅20公里,至宝鸡逐渐闭合成峡谷,形似“新月”。
面积约3.4万平方公里。
因在函谷关和大散关之间(一说在函谷关、大散关、武关和肖关之间),古代称“关中”。
春秋战国时为秦国故地,号称“八百里秦川”。
渭河由西向东横贯渭河平原,干流及支流泾河、北洛河等均有灌溉之利,中国古代著名水利工程如郑国渠、白渠、漕渠、成国渠、龙首渠都引自这些河流。
关中平原自然、经济条件优越,是中国历史上农业最富庶地区之一。又因交通便利,四周有山河之险,从西周始,先后有秦、西汉、隋、唐等10代王朝建都于关中平原中心,历时千余年。
关中平原土地疏松肥沃,又有泾、渭等河流提供水源,十分适宜耕作。《禹贡》把关中的黄壤土,定为上上等,即是最适宜种植农产品的土地。经过周、秦、汉三朝的开发,以及秦、汉政府在关中大力兴修水利,使关中平原沃野千里,支援了关中都城的经济。
西汉时,关中已是全国最富庶的地区,粟米的储备,牲畜的数量,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关中占全国面积的三分之一,人口只占全国的十分之三,但却拥有全国十分之六的财富,充分显示关中在古代中国的经济地位。
目前,关中平原为中国工、农业和文化发达地区之一,全国重要麦、棉产区。小麦占耕地面积50%左右,棉花主要分布于泾惠渠、洛惠渠、渭惠渠三大灌区。
名称由来
渭河从两座大山的夹角处,猛地一跃,便冲出山的包围,进入了大平原了。公允地讲来,这平原正是河流的产物,是它在亿万年来,裹挟的泥沙在步入黄河之前,在这里形成的囤积。人们把这种平原叫冲积平原。
这平原有八百里长。宽的地方有三百里宽,窄的地方有一百多里宽。南边的高山叫秦岭,北边的高原叫陕北高原,它们将这块平原夹定。人们将这座平原以这条河流来命名,叫渭河平原。而在历史上,好事者又叫它关中平原。
为什么叫它“关中”,原来它的东西南北,被四座雄关围定。东边叫函谷关,就是一个叫老子的写《道德经》的人,骑青牛飘然而过的那个关。西边是大散关。“大散关”是它的名字,“铁马金戈”是过去年代的文化人,给这个气象森森的关隘,加上的一句张扬的词儿。南边叫武关,北边叫萧关。萧关在平凉境内。据说,匈奴大单于冒顿至萧关,属下问:“匈奴人的疆界在哪里?”冒顿马鞭一指:“匈奴人的牛羊在哪里吃草,哪里就是匈奴人的疆界!” 如是四座雄关,将这块枣核状的平原围定,将这平原上的一代一代的人物围定,将平原上的那座千古帝王之都围定。
气候特点
渭河平原属大陆性气候,年均温6~13℃,年降水量500~800毫米,其中6~9月份占60%,多为短时暴雨,冬春降水较少,春旱、伏旱频繁。
形成特点
关中盆地夹持于陕北高原与秦岭山脉之间,为喜马拉雅运动时期形成的巨型断陷带。盆地两侧均为高角度正断层。断层线上有一连串泉水和温泉出露。南北两侧山脉沿断层线不断上升,盆地徐徐下降,形成地堑式构造平原。 渭河平原形成后,不仅有黄土堆积其间,更重要的是渭河及其两侧支流携带大量泥沙填充淤积其中,第四纪松散沉积,最大厚度达7000余米。因地壳间歇性变动和河流下切,形成高度不等的阶地。
一二级阶地组成关中平原的主体,当地称“原”,自上而下如阶梯状的头道原、二道原、三道原。三道原相当于二级阶地。原面受渭河南北支流切割而破碎。
渭河以北,从西向东有西平原、和尚原、周原、积石原、始平原、毕原、美原、许原等;渭河以南从西向东有五丈原、细柳原、神禾原、少陵原、白鹿原、铜人原、阳郭原、孟原等。
古代时期
蓝田人属我国早期人类化石。根据古地磁法测定,公王岭和陈家窝古猿人化石层位先后有三个不同的数据。
一般可以说公王岭距今约100万年左右,其地质年代为中更新世早期,或早更新世晚期。
陈家窝化石距今60万年左右,属中更新世中期。
在公王岭蓝田猿人化石出土地附近,伴出旧石器时代人类使用的许多生产工具,有尖状器、砍砸器、刮削器和石片、石核等打制石器。尖状器一面有刃,另一面保留石块原状,适于手握。刮削器有直刃、凹刃、凸刃和复刃四种形式,用于刮削木制工具和剥取兽皮。这些工具制作粗糙,以单面加工为主,多不经第二步加工即行使用。
公王岭还出土了40余种动物化石,而最引人注目的这些动物化石中具有强烈的南方色彩,如剑齿象、大熊猫、爪兽、毛冠鹿、水鹿等。这说明蓝田猿人所生活的秦岭北麓,在当时气候温暖、湿润,植被繁茂,林木丛生,很适合于原始人类繁衍和生息。
新石器时代原始氏族公社时期的文化遗存在关中西安、临潼、渭南等地多有发现。属于母系氏族公社时期仰韶文化的有半坡人、姜寨人和史家人等,以半坡人最为典型。
半坡人生活的时代距今约6000年左右,主要经营农业,同时从事家畜饲养、捕鱼打猎和采集等。生产工具主要为石器和骨器。石器有斧、锛、凿、刀、铲、敲砸器、磨棒、磨盘、箭头、网坠纺轮等;骨器有骨针和鱼钩等。当时种植的谷物是粟,蔬菜有白菜、芥菜。农业和采集主要由妇女承担,男子主要从事渔猎。生活用具主要是陶器。
历史富庶之地
渭河平原位于陕西省中部,是陕西最富足的地方,也是中国最早被称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地方。
“金城千里”指渭河平原四周为山原、河川所环抱,犹如一座规模庞大的天然城堡。关中南有秦岭,西有陇山,北面是黄土高原,再向北方和西北方,还有黄河天堑为屏障,东面也有黄河阻隔,四面都有天然地形屏障,易守难攻,从战国时起就有“四塞之国”的说法,所以汉代张良用“金城千里”来概括关中的优势劝说刘邦定都关中。
战国时期,苏秦向秦惠王陈说“连横”之计,就称颂关中“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贸,沃野千里,蓄积多饶”,并说,“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这比成都平原获得“天府之国”的称谓早了半个多世纪。这是因为关中从战国郑国渠修好以后,就成为了物产丰富、帝王建都的风水宝地。
历史相关故事
据说在最初的日子里,这里没有平原,这里没有千古帝王之都,这里也没有那些走马灯一样来来往往的家族人物。那时的平原,是一片汪洋,汪洋的四周则是沼泽地,是参天的古木,是建在白鹿原半坡的半地穴式房屋,是呆呆地望着家门前这一汪大水倚门而立的老翁,是从沼泽地和灌木丛中走出来的呆头呆脑的黄河象。
是一个叫大禹的人赶到了这条河的尽头。在那里,在那个叫风陵渡的地方,他高叫一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罢挥动一把老镢头使劲地挖呀挖。只听“哗啦”一声,渭河泻了。这激情的水流一泻千里,欢快地进入了黄河。两条河流汇在了一起,两只胳膊挽在了一起,它们像交媾一样,每一滴水滴都因此而痉挛起来。
这样,平原显露了出来,黑油油的泥土显露了出来。而河流,它缩成一股时而散漫时而咆哮的水流,在渭河平原的中间地带,一个相对固定的河床中开始流淌。而在河流两岸,人声嘈杂中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村庄,人们纷纷地从山腰间下来,撵着这水临水而居
险要地形
关中四面高山环绕,有极高的军事防御价值。 关中南面有秦岭连绵,隔绝南北;北面有北山,阻隔了西安与北方的交通;东面有崤山纵列,作西安的屏障;西面有汧山、陇山相接,抵挡了西方少数民族的侵扰。
关中地势险要,在古代交通和武器落后的情况下,守军只要坚守四面山岭上的关隘,敌人是难以攻入西安的。因此古人说关中“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不少君主为了首都的安全,都选择在关中的名城西安建都。
关中关隘
长安所在处的渭河平原区,东有潼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居四关之内。
1、潼关
潼关为四关之首,为战国时秦人所建。北临黄河,甫靠大山,东西百余里,开路于断裂的山石缝中,“车不容方轨,马不得并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过之险,本名函谷关,东汉后才改名为潼关。战国时期,六国屡屡合纵西向攻秦,但亦只落得屡屡饮恨于函谷的凄惨下场。
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就是这险峻的兵家必争之地,令长安稳如泰山,避过关外的烽火战乱。
2、大散关
大散关亦称散关,为周朝散国之关隘,故名散关。这里山势险峻,层峦叠嶂。
因其扼南北交通咽喉,自古为“川陕咽喉”、兵家必争之地。据史料记载,大散关曾发生战役70余次。
楚汉相争时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从这里经过;三国时曹操西征张鲁亦经由此地;据陈寿《三国志》记载:“(建兴六年)春,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
公元1131年5月, 南宋建炎四年、金天会八年(1130年),宋于富平之战失败后,宋将吴即收拾残兵,屯据和尚原,刚立好栅寨,金兵已至原下。
有人劝吴移屯汉中,保住入蜀之关口,吴认为:“我保此,敌决不敢越我而进!坚壁临之,彼惧吾蹑其后,是所以保蜀也。”果然打败了来犯的金兵。
次年五月,金没立郎君及别将乌鲁折合,分两路入寇。没立出凤翔,折合自阶、成、凤州出大散关。当时,吴乏粮,故兵无斗志。吴与弟吴麟召诸将,以忠义相激励,并歃血而誓,使兵众感奋。乌鲁折合兵先至,在和尚原北列阵,宋军更战迭休,大败折合。这时,没立郎君正攻箭关,吴选兵奋击,使金兵两路不得会合,大败而去。
十月,完颜宗弼(金兀术)自熙河移兵窥蜀,引兵众十万人,从宝鸡造浮桥渡渭来犯,吴派吴麟、雷仲等,将劲兵用“驻队矢”迎敌。并用骑兵断其粮道,共交锋三十多次,完颜宗弼中箭而败退。此役宋军大胜。
陆放翁为记此战,作诗曰: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3、武关
武关历史悠久,远在春秋时即已建置,名“少习关”,战国时改为“武关”。春秋秦国建置这个关口,汉唐是京都长安南部雄关要塞,关城建筑在狭谷间一块高地上,北依少习山,南临武关河,依山傍水,雄伟险绝。春秋时老子骑青牛,过武关,就是在此地留下了扬扬五千言的道德经,流传千古。
《全唐诗》中收录了唐朝诗人李涉写武关的几首诗,一首《题武关》,一首《再宿武关》,还有一首《咏史》,也是关于武关历史事件的,都是七言绝句。
《再宿武关》全文如下:
远别秦城万里游,乱山高下入商州。
关门不锁寒溪水,一夜潺湲送客愁。
杜牧也曾有过《题武关》:
“碧溪留我武关东,一笑怀王迹自穷。
郑袖娇娆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
山墙谷堑依然在,弱吐强吞尽已空。
今日圣神家四海,戌旗长卷夕阳中。
4、萧关
萧关,为古代西北边地著名关隘。秦汉帝王出巡,汉唐文人出塞,都与萧关有缘。萧关方位在何处,向有争议,但在宁夏固原县东南这一大略方位是没有争议的。
萧关不是一个独立的关塞,与秦长城的战略地位是密切相关的。秦长城以及在环县境内沿长城修筑的城镇堡寨,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另外,县城周围的果儿山、玉皇山、城东塬三大烽燧及城子岗、沈家台、城东沟口的城障,将县城团团围在中央,构成牢固的人工屏障。三大烽燧筑在萧关的制高点上,既可遥相呼应,又能俯瞰环江、城西川、城东沟三水交汇的所有地域,关内外5平方公里的河谷、山川、道路、村舍等尽收眼底,高下纵横形成立体防御体系,其设计之精心,布局之巧妙,令世人叹为观止。
秦汉萧关,应该是指三关口至瓦亭峡这一险要的地带,这里虽非绝壁,却险峻雄奇。处在这一防御地带上的瓦亭,地处六盘山东麓边缘,实质上是萧关的重要屏障。这里不但雄峰环拱,深谷险阻,易守难攻,有独特的地理优势,而且有泾水南出弹筝峡三关口,是萧关由南向北天然形成的一个防御体系。
唐代沿袭秦汉时之萧关,旨在重振秦汉萧关之雄风。其大致方位应在今宁夏海原县石峡口一带。
宋萧关址大致方位相同。一说在今宁夏海原县东北的高崖一带;一说在同民县南红古城。其实,石峡口要隘与红古城古址,均为宋萧关防御体系上的军事设施,应包括红古城与石峡口在内,为宋萧关遗址。
萧关故道亦是丝绸之路的一部分,对于陇右人民安居乐业、发展经济、交流文化、繁荣商贸、方便交通皆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如果说长城是中华文化史上一条极为重要的文化带,那么,萧关亦是这一文化带上璀璨的一环。
王维有《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汗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渭北高原一字型排列着唐代的乾陵、靖陵、昭陵、建陵、贞陵、崇陵、庄陵、端陵、献陵、元陵、定陵、章陵、简陵、桥陵、景陵、光陵、泰陵、丰陵等十八座陵墓
1999年陕西蒲城县。胡武功/摄影并文
打开关中地区文物古迹分布图,我们可以清楚看见,从西向东300里的渭北高原一字型排列着唐代的
乾陵、靖陵、昭陵、建陵、贞陵、崇陵、庄陵、端陵、献陵、元陵、定陵、章陵、简陵、桥陵、景陵、光陵、泰陵、丰陵等十八座陵墓。
这些集权者们生前随心所欲地支配所能的一切自然资源,包括芸芸百姓,死后又占据关中风水宝地,留下文物遗存。在埋葬他们尸骨的陵墓中,留下了由百姓众生孕育和创造的体现人类文明进程的文化遗产。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关注唐十八陵,注重唐陵所显示的人地关系,注重守陵人及后裔的生存状态,并从中看到大唐的初建、中兴、腐败、衰亡的过程。
渭北高原黄土深厚,干旱缺雨,不能排除是帝王选定陵址的因素。这样的地理气候条件对当地贫困的平民百姓无疑是雪上加霜,包括那些吃俸禄的守陵人。
千百年的等候,终于等到一个经济腾飞的时代。城市建设点石成金,一夜间唐陵四周的山石变成致富的财宝。
新愚公们挖山不止,放炮取石。一座座山头,一面面山坡被挖得千疮百孔,被炸得满目疮痍。
关中的帝王陵无论如何是我们民族的一笔丰厚遗产,无论自然的风化,人为的毁灭,还是善意改造的破坏,都应引起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1982 年陕西乾县
1988年陕西乾县
1988年陕西乾县
1990年陕西蒲城县
1992年陕西蒲城县
1998年陕西三原县
2000年陕西三原县
2000年陕西泾阳县
2000年陕西泾阳县
2001年陕西泾阳县
2001年陕西富平县
2002年陕西富平县
2002年陕西泾阳县
2007年陕西三原县
2007年陕西三原县
2007年陕西三原县
2008年陕西乾县
2012年陕西泾阳县
2013年陕西礼泉县
2013年陕西三原县
2013年陕西泾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