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琐事
小城五天一个集市,按着每次卖至少三十个鸡蛋来说,每天至少有六个鸡蛋收入,按着隔一天下一个鸡蛋来说,至少有十二只正在下蛋的母鸡。我们家的母鸡远远超过这个数字,而且有些母鸡非常勤快,一天一个鸡蛋,所以,一天经常拾十多个鸡蛋。每次卖鸡蛋数目不等,有时候是整十的,有时候还有零数。如果每集卖上五十个鸡蛋,也能够做到,且家里也有剩余,可以自己吃。
印象里我的确有一次是跟随妈妈一起去赶集,需要先卖了鸡蛋,然后再去买东西。集市还在人民街南段老新华书店附近,大概在老邮电局门前,大家都蹲在地上摆摊儿。我们呢,只有一个提篮,鸡蛋在提篮里,人就蹲在提篮后面。也有一些大娘,鸡蛋少,是平放在一个头巾上的,古铜色或者藏青色的头巾,边上有同样颜色的流苏,几乎都是老年人必备的,头巾上面摆了十多个小小的红皮鸡蛋,或者她就是用这头巾包来的十多个鸡蛋吧。那时的鸡蛋都很干净,鸡窝都是人们精心制作的,软草构成,绝少沾染鸡粪。
有几个人问了价格,妈妈没卖,后来人越来越少了,好像价格也不怎么高,妈妈就同意了。那个女人要我们给她送到家去,说家不远。我和妈妈提着提篮跟着她拐七扭八的走胡同,到了家,只记得她家盛鸡蛋的提篮是圆的,那是我们羡慕的样子,圆圆的提篮提起来不会挤坏鸡蛋,我们一直都没有舍得买。给她将鸡蛋挪移到她家的圆提篮里,她说,下一集再来哈,我还要你们的。我还不知道这样的口头预定随口一说的,是可以不当回事的。我们的下一集好像没有来卖,下下集,卖给了别人。一度心里惴惴不安,感觉很对不起那个预定鸡蛋的,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预定是要预先交点钱,她随口一说的话,都是权宜之计,不用太当回事的。
卖了鸡蛋常常是有重要东西要买的,所以,这赶集,必是先卖了东西有了钱,然后再去花钱买必需的东西。煤油要打二斤,那东西不能没有,吃饭可以不掌灯,可是,纳鞋底、缝衣服、做作业呢,黑暗里做不到呀;做鞋子需要的黑色条绒鞋面布,也是每家的必需品;遇到事了,谁家孩子结婚,需要送床新棉布被面或者缎子被面,或者生了娃的,需要买红糖,要做小棉衣服,新表新里的,需要买漂亮的碎花花布。我们家姊妹几个都没有花钱的强烈欲望,爸爸负责我们的文具,所以,一直都没有特别需要的,衣服也是这样,都是大人主动给买,所以,几乎都是被动接受就行,无须自己心心眼眼的想着。所以,赶集的目的大都是帮助大人提着东西。
至于带着谁去赶集,主要是看看谁能够帮忙干活,不需要考虑满足谁的欲望。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星期天,不然,家里人是绝对不会随意耽误上学而带着去赶集的。
有时候也会接连几个集都不去卖鸡蛋,大概是谁家生了娃,需要攒够鸡蛋去看月婆,那个时代,坐月子吃鸡蛋是最营养的 ,所以,鸡蛋红糖也是很贵重的礼品。或者家里谁有点头疼脑热,一般都可以受到优待:吃鸡蛋。所以,就没有剩余可卖的了。当然如果手头紧,就会先紧嘴巴,不吃了,攒够鸡蛋卖钱。在这个期间,妈妈很是在意鸡食,不止是给它剩菜剩饭了,而是专门给鸡冲玉米面,外加剁碎菜叶子,甚至会专门去菜地捡拾一些老菜叶,总是给鸡准备很丰盛的饭食,那样,鸡蛋就会收获很多。如果不是很需要钱,卖鸡蛋也很麻烦,就可能自己吃掉。喂鸡就是随便扔点什么东西就行,反正不急着需要它下蛋。
小时候馋得很,曾经以弟弟闹着要吃鸡蛋为名,在家里支起的砖头下烧起麦秸,上面用勺子盛着一个鸡蛋,没有加任何佐料,一次炒一个。当时控制不住美味的诱惑,居然连着炒了三个,那真是馋虫横行胆子天大的时候,居然连着吃了三个鸡蛋,家长并没有责备,心里白白担心了大半个下午。那时候,曾经一度渴望过生病,因为可以吃到好东西。记得长痄腮时,平生第一次吃到了油条,可惜是用水泡过的,嘴巴实在嚼不动。
“鸡屁股银行”,的确也给应了急,后来,鸡蛋就成了正常的食物了,后来有钱了,买鸡蛋比较轻松,养鸡非常麻烦,又把家里搞得很脏,就逐渐不养鸡了。
养大的公鸡几乎都自己吃掉了,母鸡不下蛋的,后来也是宰杀了。一直下蛋的母鸡,常常被封为“最勤利的鸡”,它有固定下蛋的鸡窝,而且它下的蛋我们都认识,有时候,拾的鸡蛋少了,还要专门通过鸡蛋识别,到底是哪只鸡没有下蛋。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找不到某一只鸡下的蛋,就要发动人到外面去找,或许在某一处草窝里、麦秸垛旁边,就有好几个同样的鸡蛋,那便是那个最近几天“落落蛋”的鸡下的,家长都知道哪只鸡有蛋,有时候是抓过鸡来摸过鸡屁股的,有时候是看着鸡的脸很红,红脸就是有蛋的标志;或者记着它昨天没下,今天一定会有的。虽然有时候被吩咐任务:盯梢某只有蛋却不在家下的鸡,可是,目标总是容易盯丢,偶尔能够找到落落蛋的鸡下的鸡蛋,但是大多数时间是找不到的,鸡落落蛋是每家每户都有的事。
最可怕是遇到鸡瘟,每只鸡都病恹恹的,不愿吃东西,耷拉着翅膀,歪着头,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虽然也给鸡打针,可是,就有一些鸡是熬不过去的,打个噗啦就死去了。死鸡都深埋在树下,唯恐传染鸡瘟。可是,总有买鸡的贩子,再次把卖掉的鸡扒出来拿走,让我们气愤不已,也担心不已,听说他们拿它去做烧鸡,有病的鸡我们理解是不能吃的。
正常防疫时,是个很麻烦的事,夜里,外面喇叭喊:给鸡打针了。于是,打开鸡窝,开始抓鸡,抓住一只就给小孩拿着,需要将这一窝鸡全部抓完,然后,去当街打针完毕,再放回窝里,然后开始另一窝鸡。给鸡打针是在翅膀上,针头很粗,而且推进药水很快,薄薄的鸡皮下,很快鼓起一个包。当然不存在消毒,不用药棉,拿过鸡伸展来翅膀就插进针头,很是随意,没有瞄准,真是当做生灵看待,和人的待遇明显不同。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打针的敬畏开始下降。
鸡鸭成群的当院子,每天必须打扫才会有落脚的地方,后来,有一段时间是圈着养鸡,放在一个鸡笼子里。虽然也有食物菜叶,可感觉鸡好憋屈呀,无法奔跑,无法到处挠食吃,这样的心情和体格估计鸡蛋也不会多。再后来,就只是见到别人家养鸡了,依然非常亲切,感觉仿佛见到了童年时老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