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归心似箭/邓乐荫

1965年春节的时候,20岁的我已经离家3年,几乎天天想家想母亲,心中蓄满了想家的情感。元旦一过,我就一天天计算着探亲假到来的日子,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恨不能有什么法子把墙上的日历一下一下地翻过去,真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在难耐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回家的那一天,心情亢奋到了极点。

探亲的证明已从劳资科开好,工资也从财务科领到手,加上平时的积蓄,虽然只有薄薄的一摞,但对我来说,已十分满足。感到揣在怀里的不是钱,而是一块烧热的烙铁,烧得我心里发慌,一天上街跑好几趟,挑选着带回家的东西。

临回家的那个夜晚,更是一个难眠之夜。想起再过几小时就可以坐上火车踏上回家的路程,心情再也难以平静,思绪像脱缰的野马,躺在床上再也难以入眠。回家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休息不好将难以支撑那漫长的旅程。只好强迫自己尽快入睡,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没有睡意。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旋转着,翻腾着。小时候在家过年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家家杀鸡宰鹅剖鱼的忙乱,热闹丰盛的年夜饭,年初一清早连绵不断响起的鞭炮,元宵灯节的锣鼓和龙灯……

我仿佛已回到家乡,深深地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和家人欢欢喜喜过大年的喜庆气氛……

直到午夜时分,我才迷迷糊糊睡去。可没过多久,就又从睡梦中醒来,朦胧中抬头看窗外似乎有了曙色,以为天亮了,赶紧穿衣起床,推开门往外一看,竟是满天闪烁的寒星,月亮还高高地悬挂在天幕呢!窗外那熹微的亮色,原来是路边的水银灯从树梢间透下来的光辉。只好脱了衣服重又躺在床上,直到天色微明,外面广播喇叭声响起。

我那时毕竟年轻,精力旺盛,虽一个晚上未曾合眼,也不感到疲乏,背上早就准备好的行李,赶到了火车站。

经过二十多小时焦急难耐的旅程,火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白地市镇。这是一个离家最近的小镇,再坐一个多小时的汽车就能回到家中了。白地市镇开往老家一天只有两趟汽车,我怕赶不上汽车,从火车上下来,不敢稍有懈怠,掂起行李马不停蹄直奔汽车站。真是要命!开往老家步云桥的最后一班汽车刚刚开走,要等第二天早上才有汽车!

六十里的路程竟要在白地市镇再等一夜?我傻眼了!

这个时候,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念头,全都是回家过年的事儿,反反复复涌现回到家的情景。想像着母亲站在家门口远远地向我翘望,弟弟妹妹欢天喜地向我奔跑过来,接住我手里的行李,围着我问这问那……我木木地站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看手表,才三点多钟——离天黑还有三个多小时。就这样住在旅社等一夜么?我归心似箭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停留,恨不能马上长出一双翅膀立即飞回家去!正在这时,只见无数跟我一样急着回家没坐上汽车的人放弃坐汽车,肩挑着行李开始往家步行。我受到鼓舞,顾不了许多了——即便赶不到家,走到离家近些的地方,也比在这里等一夜强!于是背着行李,凭着自己的十一号汽车,跟在这些步行的队伍后边,迈开脚步长途跋涉起来。

六十里的路程毕竟不是近距离,约摸走了十几里光景,身上走出了一身热汗,只得停下来脱了厚重的棉衣,穿一件毛线背心继续赶路。快赶到黄土铺(有名的衡宝战役主战场)的时候,渐渐地黄昏降临,天开始灰暗下来,两个多小时才走了近一半的路。这时,我已两腿发酸,脚板也火辣辣生疼,走一步,脚像针扎似的——估计脚已打出了血泡。眼看着原来众多跟我一起步行的队伍越来越稀少,最后只留下我一个人茕茕孑立在公路上行走。——原来那些步行者离家并没有多远,我这才感到了一种无奈和无助,走一步都感到非常吃力。

这会儿想停下来找个旅店住下也不容易,四周是一片荒野,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公路无穷尽地向远方延伸。两边的山显得莽莽苍苍,灰灰蒙蒙,远处的村落偶尔有点点灯光在隐隐闪烁,不时传来狗吠的声音——真是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我突然联想起黄土铺战役的解放军战士,为了包围全歼白崇禧的部队,不顾疲累和伤痛连夜奔袭数百里,不知他们是怎样走过来的?

我在公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把鞋袜脱了,果然有一个鼓鼓的血泡,幸好血泡没破。休息了一会儿,想着前边十多里有一个小镇,唯有赶到那里才能落脚。只好拖着疲累的身子,咬紧牙关,忍着脚板的疼痛,抖搂精神继续往前赶路。走过了一个长长的田垄,又翻过一个山坳,终于远远地望见了前边繁星般灿烂的灯光,小镇出现在我面前,我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小镇尽管离家还有十多里路,但我走在镇街上,听着那久违了的浓浓的乡音,吃着那家乡风味十足的米豆腐,站在旅店木楼上,向着家山的方向眺望的时候,仿佛望见了老屋熟悉的灯光,看见了母亲忙碌的身影,听见了弟弟妹妹欢乐的笑声,闻到了家的味儿,心里顿感到暖暖的,分外烫贴……

作 者 简 介

邓安邦,笔名邓乐荫,湖南祁东人。热爱文学,曾当过建筑工人。1984年洛阳大学中文专业毕业。1986年调入义马市文联。自1981年发表小说以来,在《散花》、《大观园》、《瀚海潮》、《红豆》、《百花园》,《东京文学》、《扗丹》及《大河报》、《郑州晚报》、《香港商报》、《天津日报》等全国三十多家报刊共发表小说散文一百多万字,计有《乐荫中短篇小说选》、《乐荫散文集》、《冰雪集》(诗集)及长篇《峥嵘岁月》。为河南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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