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 叶丨曾厝安早茶
世上的路有多远，一双脚便有多大。一艘船可以行驶多远，就要看大海有多宽广。设若是一杯茶，顺着风可以走到很远的地方，或者，可以像一叶小舟一样漂洋过海，茶香万里。茶如是，人也如是。
《大观茶论》里有说：“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怯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翻译成白话文即为：茶，这种尊物，散发着八闽福建那里的气息，又包含山川灵气，茶能去除人体内滞留的不洁之物，又能够使人感到清醒顺畅调和。这些是在不是凡夫俗子可以体会到的呀。
宋徽宗爱茶爱上瘾了，于是让人编写了这本以国家名义起草的茶论。这么高的历史起步更是让茶叶飞速扩散开来。不说茶叶功效如何，但从这段话中不难看出福建的茶由来已久。福建的茶早已风行天下，引得许多人到此停留，我也算作一个。
但我不是因为喝茶来此处，而是因为工作经常来福建，因此便结识了这源远流长的福建茶文化，沾点茶香。有时候闻着茶香就忍不住脚步跑过去。
五月的厦门，少雨，气温甚至到30度。趁着太阳还未升起，沿环岛路和沿海栈道从亚洲海湾出发一路向西跑去。见到音乐广场那棵树后不远就是游人最喜欢去的曾厝垵了。
曾厝垵在今天是算是中国最文艺的渔村了，这个村子还有令人艳羡的历史，它位于厦门岛东南部，有兔耳岭之草，太姥山之石，火山岛之礁，自然人文为一体。至今已有八百多年历史。明朝时，这里海澄月港商船之泊地，海澄开往海外的船舶需至厦门查验，停靠于曾厝垵避风候讯。曾厝垵附近还有个胡里山炮台，是厦门港口的要塞。始建于清光绪16年（公元1891年），清代设水师驻守，现存克虏伯大炮为世界之最。曾厝垵村在辛亥革命后，国民党曾在曾厝垵设立“海军航空处”及飞机场。这里又别名“曾里”，又称“曾家沃”、“曾家湾”，方言“沃”指泊船海湾，“湾”指舟楫出入港口，都跟历史上的这些经历有关。
如今的曾厝垵已经不再是当初渔村模样，街面还是原来的街面，只是铺子换了主人，各种精巧的门面像是欲说还休的熟女沿着石块铺就的小路迎面而来。早上的曾厝垵比较安静，很多铺子还在睡梦中，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穿越时光的木栅栏晾晒着经久的红色油漆，油漆已经有些剥落。一丛丛祠堂和飞檐翘角在充满现代气息以及海洋气息的精巧建筑中频频出现。这种闽南特有的浓墨重彩装饰建筑一直穿着特有的服装在日光下伫立，让人印象深刻无法忘记。
我没有去过海边的村子，曾厝垵教会我如何识别一个海边的渔村。这里的路很少笔直，弯弯的；这里的路交错纵横，从这头走到那头，绕了一圈可能又回到一开始的起点；这里的路有高有低，眼看着一条路就要走出村子，旁边一丛花盆后却又搭着一条更低一点的小道。我跟着跑下去，却又找不到似乎已经看得到希望的出口。好在此刻时间尚充足，七点钟的样子，我尽可在里面找找迷宫的出路。
一对打开着的木门，两个门神顶天立地画在门上，大红大绿却又煞是好看。这栋古建筑不高，像是从历史中留下来的老祖宗，矮小但自有其风度，一种貌不惊人但又仿佛一声咳嗽便震动四方的威严。我素来对老人家比较尊重，对这颇有点老年的建筑也止不住敬重，于是便有些哆嗦地抬脚进去拜会一下，也许这里就是当地的土地公公神所在的地方。
正堂屋顶金碧辉煌的几个额匾：剑华堂，省身念祖，龙山荣耀。下面便是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精良雕刻，又有梅兰竹菊样式显现其间。整整一面堂内朝南的墙体全部布置满。院子不大，一面墙上贴着中华族谱，一面挂着几位不认识的头像，有的身穿明清服装，有的已是西洋样式。堂前屋顶悬挂有莲花灯样式，灯下一方桌，桌上布满绣花丝绸盖巾，上有剑垂堂三个金线织就字样。
一转身院子一角有一张红色桌子，有两三个人就着桌子和长条板凳正在喝茶。一旁一个电水壶正在冒着烟。此时并无其他人在院中，只有我和他们在这个清晨的小院里相遇。
我冲他们礼貌地点点头，他们也冲我微笑了一下。我走过去，一位五十多岁靠近水壶的大叔随手又拿了一个白瓷杯子，洗杯，添茶。对面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牙齿已无，说话中有些透风，但不妨碍我们交流。一位村里大妈坐在板凳这头，我们四个凑成一桌。他们自己的乌龙茶，跑了一早晨，正好解渴。我们聊些什么已不重要，曾家后人是喝茶的几位，我是几千里过来的过客一个。姑娘，喝茶。好！最普通的白瓷口杯，或许还有一点缺口，我已不记得了，但茶味绝对地道，三杯下肚，脚力很快得到恢复。
谢过后三位曾氏后人后，我不久找到走出村子的路口，此刻太阳已经有些亮眼了，余下的路竟比来时还要短。沿着海边已经有些人在趁着涨潮的海水在游泳，我从那里跑过去，像是不曾有人知道我几十分钟前从这里经过的样子一样跑过去。
这一杯早茶早已在肚子随汗水消失殆尽，那桌子上的茶杯还亮着缺口。茶非精品好茶，一起喝茶聊天的也不是“鸿儒”，只是这茶喝得自在，像这个早晨一样无拘无束。他们相信我就像我也信任他们一样，沙滩上有人走过又有人离开，大海一如既往潮涨潮落，只是因为海边留下许多人的欢乐和回忆，那海便与众不同。这杯茶的味道和平日并无差异，与我与一个很远才走到这里的人来说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初稿于2016年5月30日，完稿于2017年2月28日）
作 者 简 介
禾叶，原名张秋华，祖籍河南息县。军校毕业熟练德语英语，曾任翻译及德语教师，现居上海公司职员。作品多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网，散文网，行走散文作家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