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大窑场
记忆中的大窑场
文/刘海琴
周末回老家,突然发现路边的大窑场不见了,只剩几个鱼塘和丛生的杂草,不禁驻足。记忆就像打开了闸门。
父亲退伍回来后,乡里安排他去学习了烧窑技术。从那以后,一直辗转于各大窑场。父亲烧砖的技术是一流的,烧了几十年,几乎没有烧不熟或是烧焦的情况。所以退了休还有窑厂老板来找他去做技术顾问。可是父亲要带孙子孙女,就拒绝了。
窑厂就在村子的东头,村里好多年轻力壮的人在厂里打工。而那里也是我常去的游乐场。每次轮到父亲值小夜班,母亲就会把晚饭装在饭盒里,让我提着给父亲递去。从地面到窑头有个大斜坡,送煤工人将煤送到窑头,就从这个斜坡,独轮车一车一车的送。每次我到斜坡下就有叔叔逗我:“闺女,又来给你爸递饭啊?什么好吃的啊?分点给我呗。”那时我很小气,捂着饭盒直往斜坡上跑,身后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
把饭盒递给父亲,我就可以跑到下面找那些住在场子里的孩子们玩。这里有一户周姓的人,孩子很多,男人说自己这一辈兄弟少老受人欺负,所以他要生好多孩子,要够组成一个周家庄的。我就是找这些孩子玩的。我们去草地里捉虫子,躲猫猫,采野花,编花环……一直到父亲站在窑头上喊着:“天要黑了,再不回家,你妈不急啊?”我才意识到天要黑了,赶紧跑上窑头拿了饭盒急急忙忙地回家。
怕天黑是有原因的,家里常告诫我一个人别去场子里玩,尤其是晚上。关于窑厂有好多离奇的传说,传的最多的就是狐狸精。据说厂里有个电工,负责晚上拉电闸。某天晚上,他关了电闸后就回到宿舍躺下准备休息。可是刚躺下外面机器就响了。他很奇怪,以为自己没关好。于是不得不起来再去关一次。可是奇怪的是,每次他躺下关了灯,外面的机器就响了。他以为哪个工友跟他恶作剧的,这次他拉了闸回宿舍后又出来,悄悄地绕到了配电间后窗口,想一看究竟。结果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两只狐狸嬉戏着走进配电间,其中一只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另一只来到电闸下,伸出前爪推上了闸。电工师傅很生气,回去后就想办法惩治这两家伙。他偷偷地在电闸周围接上了裸露的电线,拉了闸就回宿舍去睡觉了。果然狐狸上当了,被当场电死。这下晚上安稳了。他很得意,第二天就跟工人们说这个奇事,工人们听了都毛骨悚然的。过了一些时候的一个夜里,这位没有幽默感的电工师傅突然死了。据看到的人讲,他的身上有一道道抓痕,不知是自己抓的还是什么。听过他讲故事的工友们炸开了,断定是狐狸精找他报仇的。
我问父亲怕不怕,他说,是那电工先害人性命才招来祸害的。还让我记住,不管对谁都不能先起害人之心,哪怕是对动物。朴素的父母一直秉持这样朴素的信念——不能害人,要有善心。正因为如此,四邻八舍提到我的父母都会说,那是一对老实人,一对好人。
窑厂四周,因为取土铸坯,所以挖出了几个水塘。塘子挖得很深,塘水很清澈、沁凉。夏天时,水塘是孩子游泳的好地方。但是我的父母却决不许我们姐弟靠近那里。有一个中午在邻居姐姐的怂恿下,我们几个人抬着一个充满气的大汽车胆,趁父母午休,偷偷去了那里的水塘戏耍,好不凉爽!可是还没尽兴,就被闻讯赶来的父亲拎上了岸,赶回了家,还被罚站一个小时。当时很不服气,明明是个好去处,为何不让去。
多少年后的一个中午,村里人被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声惊醒了,一个15岁大的男孩去窑厂水塘玩水,一个猛子下去再没上来。父亲喃喃地说:“我就知道会出事的!”我终于明白父亲当年的苦心。我能想象当他听说我下了水塘时的心慌、担心,那种心提到嗓子眼的感觉就像现在我看着女儿一个人在车水马龙的路上穿梭时的感觉一样。我终于明白为何那日他冲到塘边那般怒不可遏却又狠狠地压着火不敢咆哮。他是怕我被一吓腿一软再也上不来。
父亲,我那不善言辞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护着我。
眼前的窑厂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我站在废墟上,眼前不断飘过当年的人当年的事;耳畔仿佛也传来父亲在窑头催我回家的声音,还有老工人们给我讲故事的声音。可是再仔细看,仔细听,却只有荒芜,只有风声。
岁月就是这样无情,催促着人,也催促着关于老窑厂那段记忆。
作者简介:刘海琴,南师毕业,现就职于江苏省淮州中学。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一师一优课”部优一等奖获得者。喜欢种花弄草、手工编织、刺绣,还喜欢做菜酿酒,也喜欢瑜伽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