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搓衣板上成长起来的军人｜乡村记忆｜黄石明月

本文作者      黄石明月

从搓衣板上成长起来的军人

黄石明月

黄石河（即巫水河绥宁古名，编者注）畔傍晚时分，霓虹灯闪烁，风儿轻轻，月儿郎朗。河面微波荡漾，闪烁的灯火或远或近，高低各异，倒映在这河面也似梦里水乡，几多繁华。

当我正沉浸在夜色中时，微信的提示音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打开一看,是你，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中年军人坚定和执着的表情。你身穿一套深绿色的军装，显出一副英武逼人的气质。照片中的你展示了大山一般的坚强，大海一样的宽广，又如雄鹰一样充满斗志。原来从搓衣板上成长起来的少年参军后竟也如此威风八面。每每看到你，我都会对于军人肃然起敬。因为你，我相信在部队中训练过的人，一定是刚强不息的铁汉子，是值得让我尊敬的好男人。你曾告诉我，只打你从军，你这一生就永远都是一位军人，不管你退役与否，你至少让生命闪过一次光！一顶军帽，顶的是责任，一身戎装，穿的是庄严，一双军鞋，走的是神圣，一个军人，看的是军魂，担的是使命。看来你真的已经历练成钢。只是你已经有了如此高的军人情怀，为何还不能放下心中的那个死结呢？想到这，我拍了一张夜景照发给了你，你秒回：“怎么又以天为幕，以河畔为席，遥寄心语呀？”我不知道你每次为何总能通过一张照，一个表情就能准确无误地捕捉我的心境。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发了一个微笑给你，随即又发了一个下线的表情。因为十多年我劝你回家，你都没有回来，我想我没有什么想和你说。

记得你十七岁那年一个冬天的早晨，你还是像往常一样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就呼我一起上学。我推开门出来时，看着站在路边上的你，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寒风已经把你的脸部吹紫，你背着书包和一个蛇皮袋子，两手放在衣兜里。一路同行到拐弯处，你让我等等，随即打开蛇皮袋，我一看惊呼：“二哥，这天寒地冻的你背个搓衣板干嘛？”只听你“哎”了一声，抵着头无奈的说：“三妹，你有所不知，每次我考得不好，我回家阿妈准让我跪搓衣板，一跪就是两个小时。之前那旧的搓衣板我跪习惯啦，也不怕。现在倒好，昨晚我妈拿出这新做的搓衣板，你看这齿轮比之前的高了三分，我昨晚试跪了一下，真的好痛！我阿妈还说之前的搓衣板太旧，又不扎实，怕我给跪烂了可惜。现在要期未考试啦，特让石叔叔赶工做了一扎实的。这次期末考试我阿妈定的标准是语文考90分，数学考95分，不达标就跪两小时。你说我这一跪还起得来不？我阿妈定的这标准我就没达到过，逢考就跪，我从七岁开始跪，现在都跪了十年了，也没见她心软过，读书是要天分的，可不是靠跪出来的。现在只能你来帮我，今天放学后你带回家，让石叔叔再把这搓衣板上的齿轮倒平滑些。说实话，我膝盖都跪成好大一圈老茧，真够丢人的。我好像不是我阿妈亲生的，跪伤我膝盖从没看她心疼，若齿轮太尖把这新补的绵裤刺破，我阿妈又得伤心好几晚上。”我一听，忍不住大笑，这真够扎实。但也纳闷，我阿爸平时手头工可细啦，咋把这搓衣板的齿轮做的比平常的高了三分呢？这就是垫床小被也抹不平呀，二哥她妈还真是想的出。说实话，二哥真的很努力了，只是定的标准对他来说实在太高。

放学后我把二哥的搓衣板带回家，质问我阿爸：“怎做出这样的搓衣板害人？”我阿爸从我手里接过搓衣板：“喔，这是你二哥她阿妈特意嘱咐要这样做，说冬天衣服太厚，一般的搓不动，浪费时间。”当我把实情告知，我阿爸连夜赶工磨平了些。一周后期末考试，成绩如你所料没有达标，还差了一大节，你一放学就直接跪搓衣板，而后让我把通知书交给你阿妈。你说，不想看她生气，怕气坏身体。我看你孤孤单单一人跪在寒风中不忍，就放下书包在你身旁跳绳，让你帮我数着。这样不知不觉两小时过去了。满以为大功告成，未曾想，你阿妈跨出堂屋就呵斥着：“继续跪一小时，自作聪明，活该！”原来她早就发现了搓衣板被你动了手脚。只是这一次你没有听她的，待站稳之后，你把那搓衣板恨恨地丢到了淤泥塘里，你阿妈见状顺手就操起旁边的扁担向你飞来，好在你眼明手快躲过了这一劫。只是那晚你绝望地跑出了苗寨一夜未归，你奶奶和你阿爸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你，真没法想象饥寒交迫的你如何在外渡过这漫漫寒夜。只是你那恨心的阿妈还是发话：“有种就别回来”。

第二天我阿爸劝你阿妈：“她二哥都这么大啦，您还让他跪槎衣板，像话吗？他有竿子力干脆让他去当兵吧。没曾想你阿妈这下开窍了。后我爸让我去找你，说实话，之前你在哪，我一般知道，可这次真不知你躲在哪里？没办法我就写上好多“我阿爸找你”的字条挂在路口的树梢上。第二天你看我留言来到了我家，我阿爸这样劝你：“一个人在少年得意，未必是福，而少年时的折磨，却往往使得日后能有更大的成就。一块美玉，不经琢磨，不能成器，人之一生，何尝不是如此?”之后我阿爸拿出一张我儿时穿军装骑马的照片给你看，要你去当兵，你眼前一亮，抢过那照片，看了一会，就点头答应了。那个夏季征兵，你真如愿以偿。

我就读湘潭的时候，你书信告诉我，你的当兵生崖也很苦很累，但很充实。你想要离开这落后的山寨，你想要考军校，从那时候开始，你白天强化训练，晚上读书，不敢有一丝懈怠。而且常常读书读到嘴边上、舌头上都长了疮。写字写到胳膊肘上、手心里都长了老茧。你的这些处境你都不许我跟家里人说，你说你不需要同情和怜悯。不论多艰辛，只是你没有放弃，你用那坚韧不拔的意志，彰显出一个青年顽强不屈的生命力。十年的搓衣板生涯造就了你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都可以不畏困难，让自己的信念保持在坚定的状态中，朝着原先定好的目标一直前行着。为此我也为你感动了许久许久。

两年以后，当你如愿考入军校，你给我书信中写道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时候，我想这是你对那个逆境中坚强生长的你少年时期最好的回答吧。因为你的坚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为艰难所阻，使信念坚定不移，行动始终如一。书写了大山儿子的执着和坚定。你也让我看到了无比强大的力量，更激励着我埋头书海，努力打造更好的自己。

只是当你两年后一身戎装回家，得知最疼你的奶奶和阿爸相继去逝，你恨心的阿妈怕年少的你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硬是封锁了消息，自己独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家变。只是短短两年就让你见不到两位至亲，你一时无法自控，痛不欲生,你朝你阿妈咆哮着：“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阿妈也只是以泪诉之。你在万般无奈之下跑到坟头哭了两天两夜，哭的天都是灰蒙蒙的。之后你没有和寨里的任何人道别。也许在那一刻，你只有恨，恨山寨的无知和愚昧，恨身边这么多人如此无情，把这么重大的事都瞒着你。你带着万般仇恨踏上了征程，好似永不回头。之后的10年里，你和我都断了联系。你本可以转业回家的，可因你一时还无法原谅你阿妈，你依旧选择了留守你当兵的陕北。你到现在没有回家，想想你也够恨心。难道你要用同样的错误惩罚你阿妈吗？

想你升官这些年你还常说：“当官不仁，何以安身。”多么铁铮铮的男儿身。是呀，你都可以指挥若定，固守一方太平了，为何还不能释怀一段曾经？

黄石河畔凉风习习，遥望夜空，繁星点点。看天边新月如钩，往事历历在目，迎数往日的点滴，有过欢笑的驿站和珍贵的记忆，在我的生命中没有几个真正的知已，对你我很珍惜。我的二哥，何时是归期？纵然人隔千里路悠悠，还请明月代问候。只是我想：你本就重情重义，你一定还会回来，回来重拾起这份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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