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苦栗树（有声版）
故乡的苦栗树
作者 杨盛荣
主播 稳稳
村口有棵苦栗树。苦栗树身大数围,四五个大汉手牵手合抱还绰绰有剩。树心下节是空的,老人说树里原来藏了一条水桶大的蛇,常出来咬家禽牲畜,在一个雨天里被雷公一个炸雷劈了,树也就像人工挖的洞,藏匿十来个捉迷藏的小孩绰绰有余。
苦栗树全身被碗口粗的藤死死缠着,像很多条龙爬在上面,比京城金銮宝殿上的龙好看多了,露在地上的根像恐龙的化石。
苦栗树藤结的果实有茶杯大,村里人称凉粉果。将近成熟时破开挖出籽晒干,用白纱布包了，放入装凉水的桶里揉搓一阵，再沉淀个把时辰就成了凉粉,舀出来加点糖醋,吃起来甘美清甜,沁人心脾,是夏日消暑的佳料极品。
苦栗树旁有口塘,大约半亩水面,使人想起“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的古诗句来。鱼儿夜里浮出水面赏月，悠闲自得,突然一阵叮咚叮咚响,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像落冰雹,鱼儿受惊吓,潜入水底,逃之夭夭,以为有人撒网。原来是树上的栗子熟了,松鼠在树上摘栗子时碰掉,鱼儿受骗上当,以后再也不逃匿了。
把栗子浸泡在清水里一昼夜,原只有小手指一粒大的栗子,经浸泡后有拇指大，去掉碱性和苦涩,磨成浆,制成栗子豆腐,炒时放些生姜丝,大蒜和剁辣椒,好吃极了,据说还可以防癌治癌,拿到镇上去卖也是抢手货。
苦栗树周围长满了马鞭草,很干净软和,坐不死烧不灭。枝丫像一把宽大的雨伞,枝繁叶茂,伸出老远。白天躲阴,晚上乘凉,听乡里的土秀才讲“罗通扫北”、“薛仁贵征东”,虔诚的人们竖起耳朵,听得如痴如醉,鸦鹊无声,烟一支接一只递过去,生怕他讲到关键时刻来个：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此时此刻，娘喊崽回家睡觉，老婆叫男人回家洗澡，哪怕你是天王老子，打死他也不走的。
树上的蜘蛛也忙个不停,一纵一横,辛苦地织着网,守株待兔,捕捉那飞来的小虫。
听了故事猜谜语,老人出一谜语:“三国诸葛亮,稳坐中军帐。布起八卦阵,活捉飞来将。”大家猜不出,老人就提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于是脑子灵活的恍然大悟。那些死脑筋还是不知,于是有人就笑他是木脑壳,脑袋进了水。
有人吹牛皮说这个太容易,讲个难的。老人就说:“头戴方巾是孔明,身背乱箭是罗成,比干丞相挖心死,先苦后甜是苏秦。”打一植物果实子。沉默了许久，想烂了脑壳硬是猜不出来，老人就提醒：“你们家里用什么泡酒呀？”大家茅塞顿开,异口同声说是“刺果子。”它是祛风湿的良药,没有历史知识想破脑壳是空的。
树梢上有个喜鹊窝,两只喜鹊,一公一婆,快乐地在树枝上戏耍追逐,翘着尾巴,跳来跳去,自由飞翔,叽叽喳喳叫得热闹。
每每听到喜鹊叫,人们脸上绽开了笑容,大人就说:“喜鹊叫,贵客到!”果真就来了客人。俗话说：“鸡搭帮鸭,主家搭帮客。”借客人来了宰鸡杀鸭,有好酒好菜。于是小孩像盼过年,天天盼喜鹊叫,望客人快点来。
傍晚,如果树上传来猫头鹰叫,人们脸上立马晴天转多云,有灾难降临,大人吐一把口水,不屑地骂一声:“呸!”小孩也跟着学样,吐口水骂“呸!”因为这扁毛畜牲叫的是:“快哭,快哭,挖坑挖坑!”不吉利，要死人，搞得人们心里诚惶诚恐。
年轻人建议把苦栗树砍了,免得猫头鹰来叫,被长辈训斥:嘴边无毛,做事不牢。这千年古树通灵,哪里砍得!村里五麻子朝树屙了把尿,肚子痛了半个月!他妈妈买了蜡烛香纸敬了树才不痛了。
树边就是马路，新娘进村必须经过这里，车辆也喜欢在树下停留,乘客下车喝碗价廉物美,解渴消暑的凉粉,司机休息会,提着白铁桶到塘里提了水给车加上，然后开走。一切都自然和谐发展。
后来车辆越来越多,大车小车没隔多久又是一辆,来往穿梭,马路显得窄了,苦栗树难免被碰撞,擦脱树皮,旧皮擦去新皮长出,皮开肉绽,久而久之,伤痕斑斑,老人见了伤心,用稻草把树身包着,在树上挂块牌子,写着:损坏可耻,爱护可敬。
后来要扩宽马路,再后来要修高速公路,苦栗树正处扩建范围之内,只好把苦栗树砍掉。形势发展,上级指示,谁敢不从?谁也保不住苦栗树了,它也该寿终正寝了,人家心里难过。
苦栗树遭殃了,于是在一阵刀砍斧劈锯镣声中,轰的一声巨响倒了!树身被截断锯成板,做成桌子板凳,送给村小。枝丫被砖瓦厂的人劈成柴,拿去烧窑火去了。
从此,躲阴乘凉的地方没了,古老的故事没得听,谜语没得猜了,凉粉没得吃,栗子豆腐没人做了,喜鹊飞走了,猫头鹰没叫了,来往车辆不停了,一切都过去了。而我们还活着,那苦栗树仍留在美好的记忆里。
作者简介：杨盛荣，苗族，年过八旬，绥宁县武阳镇人，湖南绥宁县第一中学退休教师。著有民间文学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