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睡醒,儿子走了,我哭了
胡子宏生命日记(591)
早晨睡醒,儿子走了,我哭了
文:胡子宏 图:网络
昨天早上,我睡醒,睁开眼,窗外的亮光已经晒进卧室。随手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7点半了。我打个激灵,马上从床上坐起来——大儿子要返校了,8点钟的火车。
顶多一分钟的工夫,我就穿好了衣服,到了五楼的客厅。只见妻子在吃饭,两个卧室里,除了床上铺开的被褥,再也看不到大儿子的影子。我问妻子,胡壮呢?妻子说,走了。
一刹那,一股落寞浓浓地涌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地瘫坐在沙发上。我说,唉,我还想送送他呢,我以为他8点钟才离开家呢。
妻子说,胡壮六点多就起床了,火车是8点开的,把他送到在西街口,买了个肉夹馍吃,正好有出租车过来,他就赶紧上车走了。
我打开手机微信,问小子,到站了吧,准备上车了吧。小子没有回复我。我坐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做什么好。于是,到厨房洗了洗手,回到客厅的茶几前,慢吞吞地喝粥。
我的心情五味杂陈。唉,小子这一走,这个年就算过完了。明年的春节,小子也许就不能回家过年了。后年的春节,不知道小子会在何处浪迹江湖。尤其是,两年后,上帝还会给我如此奢侈的时间,去享受家庭的团圆吗?
我记得,小时候,父母、我、两个妹妹,我们一家五口,在农村老家热热闹闹地过年。后来,妹妹们出嫁了,就剩下我带着孩子回老家陪父母过年了。我得病前,春节假期里,妻子忙着值班,没时间回老家。我只好带着俩儿子回老家陪父母过年。我得病后,不方便回老家陪父母了,就和妻儿全家四人一起在城市里过年。
去年和今年,两个春节,俩儿子都要给我和妻子磕头拜年。我煞有其事地拉着妻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或者沙发上,大儿子领着小儿子,笨拙地给我和妻子磕头拜年。拜了年,然后一起吃饭,那一刻,家里洋溢着亲情的温暖。细思极恐,这样一年一度的全家团圆,与我而言,谁知道还能享受几次呢?
我的鼻子酸了起来,眼泪默默地溢出眼眶,我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可是,眼泪就是抑制不住流淌下来。我的鼻腔在早上经常是半堵的,此时,鼻涕也禁不住涌出。我实在忍不住,只好摘掉眼镜,用抽纸拭擦泪水。 妻子见到,禁不住劝我,唉,怎么哭起来了。
既然遮掩不住自己的哭相,干脆就哭一场吧。我呜呜呜地哭出了声,泪水一股一股地涌出来,一团一团的纸巾沾染着我的泪水,散落在茶几上。我哽咽着说,本来吧,我想送一下孩子,哪知道,一睁眼,孩子就走了。妻子说,胡壮醒了,去六楼跟你道别,见你正在熟睡,就没有忍心唤醒你。
妻子说,这次过年,胡壮比以前懂事了。我呜咽着,想起这半月的团聚。去年这个时候,我刚刚出院,生死未卜,强行欢颜笑语,熬过了春节。过去的一年,我总是有惊无险,摆脱了死神的阴影。小子上了大学四年级,决定放弃保研,要换专业考研。哪知道,临近考研的冲刺阶段,颈椎又出了问题。
小子的颈椎被诊断为曲度变直,不算是大病,但确实影响学业。我无奈地说,那就放弃吧。在健康遇到威胁的时候,再珍贵的东西也要放弃。这就是命,君子不跟命争。
小子有自己的想法。又经过一番努力后,他又给自己设定了发展方向,于是,小子在学校里准备考雅思,直到腊月26才回来。本来,小子初五就想返校,但是又打算给颈椎扎扎针灸,将火车票改签到正月十一。哪知道,扎针灸至少要连续扎10天,才算是一个疗程。无奈,小子只好返校。
小子在家的时候,俩儿子你吵我闹。大儿子整天握着手机,或者守着平板电脑,不知道跟谁聊,不知道看些什么。我不愿意让他整天在家呆着,于是催促他去外面转转。小子自己在外面转了三四次,有一次遇到了威县饼卷肉,打电话问我买几个。我有些惊讶,这点小事,还用请示?小子喏喏地说,一个十块钱呢。我哭笑不得地说,买五个呗,有爸爸在,就不要计较花钱的事儿。
小子前两天再次出门,逛到西门里,买了一斤知了猴,自己油炸着吃。他还跟同学们聚会一次,跟初中班主任一起吃饭一次,到超市买菜一次,剩余的时光就是窝在家里。小子在家里,显得碍手碍脚,总是不遂大人的意愿。可是,孩子一离开,家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少了个孩子,少了份热闹,也就少了份亲情的温暖。
未来的半年,小子要写毕业论文,要考雅思,可是,孩子还要忍受着颈椎的不适。这样想着,我对小子既牵挂,又期待。
我呼噜噜地喝着粥,使劲掩饰住自己的抽泣声。对面的妻子也用纸巾擦着泪水。成长中的孩子,越在节骨眼上,越让父母放不下心。孩子离开家,去了大学,就开始了闯荡人生。此时,在孩子看来,父母的建议往往会显得不合时宜。作为父亲,只能努力挣钱,把给钱,当做父爱的营养,输送给孩子。
早饭,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吃下了肚子。小儿子自己骑车去上奥数班,妻子要收拾家务,准备包饺子。本来,中午的茴香苗饺子该昨天晚上包,但小子去拜访初中恩师,也就没有包成。
我上了六楼,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禁不住泪水又涌了出来。眼前,两个凳子依然端正地摆放在客厅中间。头一天晚上九点多,小儿子正跟他的同学一起做奥数,这时,大儿子上楼来了。正好,我嘱咐大儿子,去楼下喊妈妈去,明天他就要离家返校了,我们拍一张全家福。
妻子上了楼,我把俩凳子并在一起,招呼妻子坐下,又招呼俩儿子站在我们身后。小儿子的同学用手机给我们拍合影。我招呼妻子和儿子,笑一笑啊,最好做一个手势。我努力地露出微笑,嘱咐小朋友多给我们拍几张。
此时,我沉默着,看了两张凳子,心中想,下次拍全家福,就要到7月份了。见一次儿子,全家团圆一次,都逐渐变得困难了。唉,我是不是老了,开始多愁善感了。
我暗自想,哭就哭吧,流泪是因为内心还有值得珍惜的情感,对生活还有期待和希望。这就是人生,古语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如今,孩子离家返校,也算是游必有方。孩子在成长,总归要离开自己。甚至,生命总是要新陈代谢,自己也总要永别孩子。
哭一场,就哭一场,谁都要经历人生的这个关口。干脆,就让泪水流个痛快吧。
我想起,大儿子的生母,临终前嘱咐我,要带好孩子,争取考上最大的大学。我想起,多少次我对孩子说,刻苦学习,考北大。多少次,我激励孩子刻苦学习,名牌大学,只有你考上它,才会体味到它的妙处。多少次,孩子离开家,我在沙发上坐着,动都不动,挥挥手说,走吧,好好学习就行。多少次,我想起北京,想起那个春天樱花盛开的校园。甚至,我在病中最难熬的日子,还在想,不要儿子来看望我,属于我的灾难,不要让孩子负载......
我在最危难的时候,也未曾流这么多泪。此刻,我忽然间泪水涟涟。看来,我真的老了,自己的情感被短暂的离别打败?或者,就像书中的一句话,每一个男孩,都必须将父亲打败。
我知道,每一个父亲都试图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塑造儿子,以自己的经验去为孩子塑造人生。可是,儿子一旦拥有独立思想和自由意志,往往都会挣脱父亲的掌控。此时,做父亲的,只能默默地挣钱,然后源源不断地为孩子输入成长中的供养。
我擦干自己的泪水,打开电脑,继续写自己的公号文章。不知不觉,泪水依然模糊,鼻涕流下来,我用纸巾一次次地拭擦。我心里对孩子们说,这就是爸爸的人生,也是爸爸为你们做出的表率。也许,爸爸很偏激,很偏执,但是,这份坚持,你们应该看得到。
这是发生在昨天上午的事儿。早晨睡醒,儿子走了,我哭了。此刻,我默默地记述着昨天早上的感受,认真地想,身为父亲,我每一点的付出,都是儿子们成长的能量,都是父爱的营养——这是一个男人,在为这个世界、这个家庭释放出的最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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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宏,供职于河北邢台市文联,毕业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河北作家协会会员,20多年来,在全国400多家报刊发表200多万字的散文随笔。有数篇作品入选大中学课本、阅读教材。2016年7月罹患鼻咽癌,康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