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情深】朱雪梅||记一段逝去的友谊

记一段逝去的友谊

朱雪梅

战友约吃饭,在柿子巷。导航快到时拐进了下同仁路,才知道下同仁路上有个巷子叫柿子巷。一提到下同仁路,我的心隐隐作痛,那里曾有一段我逝去的友谊。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那也是我心底里最莫名的疼。
我和她是卫校的同学。刚开始也只是同班同学,并无交往。缘于第一学期后一次上大课,我们无意坐在一起,闲聊几句竟特别投机,那堂课算是白费了,全聊天了。她说之前看过我写的一篇讨伐“文明寝室”的檄文,觉得我还有一点点才气,才开始注意我。这一聊天,真的是相见恨晚。我也有同感。
很多东西真的很神奇。之前同学大半年,无半点交集。之后的日子是形影不离,谁也离不开谁。我们性格相似,乐观,外向,疾恶如仇。我们还有很多共同爱好,贪吃好玩,上街计划着仅有零花钱买最值当的零食吃,哪怕穿几条街,跨几条巷。打乒乓球打篮球,我们都有点小基础,可以打发闲暇时间。我们学习都中等,关键时刻也刻苦,互相督促互相帮助。
她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比我小两岁,思想却比我成熟。按理说,她比我小,该我照顾她。事实却恰恰相反,饭后她帮我洗碗,为省热水,我们一起洗脚,洗脚水是她倒,到食堂打开水的永远是她。记得有次她幡然醒悟,为什么回回都是她提暖水瓶?看完篮球赛,就让我提回去。我偏偏赌气不提,我们都回教室了。从阳台上望向几百米外的操场,那个暖水瓶孤伶伶地在空旷的大操场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她妥协了,去把暖水瓶提了回来。从此再不叫我提。
我们友谊的加深,缘于“踩脚裤”事件,全部大部分同学都怀疑她是小偷,唯有我了解事实真相,知道她是冤枉的,到处给同学解释。她在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痛哭时,我一直陪着她,安慰她。
后来她到夹江原42医院实习,我回峨眉实习。不是她常过来,就是我常过去。毕业时,几个陆军医院要招几个学生,大家都抢着去,当然是“关系”优先。她因实习期间表现特别优秀,几个科室都抢着要她,明确表示:如果没有她,其他一个都不要。没有丁点关系的她就这样顺利入伍了。我也报名入伍西藏。我俩又成了远隔千里的战友。
距离并没有让我们疏远,书信是我们的联络方式。后来有了军线座机,我们三天两头煲电话粥,一打就几个小时。我休假了,她一休息就来找我。两个学生时代的“穷鬼”“吃货”现在“阔绰”了,满大街胡吃海喝,两三个月的假期,我们可以各自挥霍掉一万多元。这两万多块钱是什么概念呢?当时峨眉山市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就是两万块钱。有天她又醒悟过来:早知道这样,我们用这两万多块钱在峨眉买套两室两厅的房子,我们各自一间卧室,还有了一个共同的窝。说归说,这都是钱用光了后才想起来的,第二年继续挥霍。
后来我们各自恋爱,各自结婚。我们都找了个军人,他俩也成了好朋友。我生下逊哥,她说她要生个女儿,就和我结亲家。
她爱人的单位就在下同仁路。那时我对成都还是茫茫然的,觉得成都太大,人太多,每次去成都,我都有种他乡的不安全感,甚至于头痛。她和她老公总是开车来接我们,我们吃住都在她家,在下同仁路。
有件事一直记忆犹新,有次带逊哥去金堂野生动物园玩,先住在她家。她邻居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俗气人,直言不讳对她说:你战友是西藏下来的,经济应该宽裕,怎么穿得那么普通?甚至问她:你战友到底有钱没有?她回答说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你有多少钱也不会告诉我呀。很巧妙地维护了我的尊严。彼时她正带着逊哥,两岁多的逊哥正拿着这个邻居家的新式玩具把玩,这个邻居就对逊哥说:你喜欢就送你吧。逊哥立刻说:我不要,旋即放下了。回家来,她对我说,今天逊哥真给你长脸了。并给我细讲了这件事。我心里彼为逊哥傲娇,也为她维护我温暖。
她希望我在成都买房子,与她长长久久在一起。我总觉得成都太大太大,她总是耐心做我的思想工作,说她刚开始也这样,但若住在一个地方,先从你住的地方开始熟悉,逐渐扩大范围,慢慢就熟悉了。那种不安就会消失。然后热心地帮我留意成都市各个地方的新楼盘,头头是道地帮我分析利弊,我那时也动心了,和西哥开车到成都转悠了很多次,后座上放了一叠又一叠宣传单,终究没有下手。
我们分开时依旧煲着电话粥,回来休假时依旧奔跑着相见。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陪伴到终老的。彼时她已经调到成都黄田坝,后来她又转业,不久她爱人也说要转业。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2006年吧,突然的,我再打电话给她时,感觉到了她的敷衍搪塞,总是短短几分钟,她说她忙,空了回我电话,却再也没回。如此多次,我很伤心,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依然坚信,我们之间经历过风雨,经过了多年的时间考验,不会有事的。
2007年,逊哥到成都上小学。我安顿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逊哥在成都上小学,我暂住什么地方。言外之意很明显,我将可能在成都安家,与她在一起了。她没有一点欣喜,只是淡淡地说好。更没有说过来找我的意思。那一刻,我就知道,她已经离我远去了。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倾泻而出。六岁多的逊哥茫然地望着我,我对他说:妈妈丢了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天真的逊哥说:那你去找呀,把她找回来。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怎么给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说,我知道她现在就住在下同仁路,却没法去找。我怎么给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说,我和她现在咫尺天涯,早已不是当年的天涯咫尺。
我知道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可能是我那里言行不当,让她觉得失望了,才这样绝然转身。我努力回忆我们相处的最后时光,依然无从所得。
我以为我会慢慢释怀,慢慢将她忘却。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无数次梦见她。是的,无数次无数次。每次都是我们依然无拘无束在一起,欢声笑语,醒来一片惆怅。甚至于有时梦见我们在一起开心聊天,我对她说: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她笑嘻嘻回答:怎么会呢。我听后笑得异常开心,醒来才发现又是南柯一梦。
几年前我辗转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却不敢打给她。后来在几个好友和大姐的鼓励陪同下,找到她的单位门口。打电话让她出来见一见。她说她忙,要开会。我们说等她。在等她的两个小时里,我想了很多,想着要怎么对她说,要让她感受到我的真诚,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马上诚恳道歉。她终于出来了,对着我深深鞠一躬,说对不起,让我们不要联系了。然后转身就走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出门了,我追出门,她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仔细回想她刚刚说的话,不明就里。回忆她的样子,比以前清瘦了些,黑了些,还是学生时代的模样。
当天,我又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发信息,她只说我们不要联系了。我以为经过这次见面,我会死心了,然而依然会梦见她,醒来依然会惆怅满怀。
我们就这样在同一个城市里各自生活。我有时想:我们会不会突然在街上碰见了,然后一笑泯恩仇呢?我们哪里又来“仇”呢?我有时又想:在我们白发苍苍时,会不会千辛万苦去找对方,诉说相思之苦呢?一切都是我在想。有时站在街边看见一辆公交车到黄田坝,到她曾经工作的地方,我就忍不住深深叹一口气。
这两年梦见她的频率少了些,我以为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没想到,一到下同仁路,思绪就翻飞起来,一幕幕又在脑海里鲜活起来。吃饭之前我一个人又到下同仁路走走,那天下着小雨,天阴沉沉的,一如我的心境。青砖铺就的小路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他们曾经的家已经被围起来了,里面的树还郁郁葱葱,里面的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沿着小路走了个来回,想着这条小路上留有她太多的足迹,我是否还能找到呢?这条小路上还有我俩的欢声笑语,我是否还能听到呢?她劝我安家在成都的声音还声声在耳,如今我已经在成都安家十多年了,她却离我而去了。

【作者简介】

 朱雪梅,四川乐山人,九五年地方入伍,先在教导大队学习,后分配至115医院,九八年调至拉总,零八年调回四川省军区。16年自主择业。现居住成都。爱好文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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