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朗诵】吕小春秋：不老的情园

浙江绍兴沈园。（本文图片均为网络资料图片）

　

我总觉得，忧伤的，哀婉的中国古典诗词，乃是最系人肝肠，最动人心魄的。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留下近万首诗篇，然而，最让我伤感和难以释怀的，仍然是沈园旧墙上，那阙蕴含着诗人的伤心情史和离索之苦的伤感爱情诗《钗头凤》。

现在，我就伫立在沈园内，在这一堵斑驳的旧墙前，又一次低低地吟诵：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墙上的字体俊秀飘逸。不知道这字体出自何人手笔，应该不会是诗人当年的笔迹了。但是，这秀逸的字体，还是让人想到了800年前，那个妙手著文章的诗人内敛的才气和英气。突然间，我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可能，这个满身才气的青年才俊，是否愿意用他一身的才气，换取爱的圆满？不过，如果这样，今天的沈园，应该就不会成为众人争相景仰的著名景点了。一个诗人，一首诗词，成就了一个千古景点，沈园不是特例。中国的许多景点，都是因为诗人而产生的。如苏州的寒山寺和枫桥，杭州西湖的白堤和苏堤，湖南的岳阳楼和爱晚亭，还有湖北的黄鹤楼，北京的幽州台等等，莫不是诗韵与名胜相得益彰。也许，历史就是这样，生活也是这样，不会总让人完满。上帝的公平或许也正在于此，他让你拥有了一些常人无法拥有的东西，就一定会剥夺你的一些别的东西，让你彻骨地疼，透彻地寒凉。然后，再让你带着那份寒凉，以超出常人的坚强意志和毅力，成就属于你自己的辉煌和传奇。从这一点看，我们似乎都不应该更多地抱怨生命，或深陷生活不幸的漩涡。其实，陆游也好，张继也好，陈子昂也罢，他们都孤独地承担了历史和生活赋予他们的幸或不幸的一切，并在这承担中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千古辉煌和千古传奇。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都是生活的强者，不应该成为同情追逐的对象。也许我们更应该同情的，是那些从来就没有获得和享受过爱的，在孤独中消沉，在不幸中沉沦的芸芸众生。

然而，走进沈园，我还是伤感了。也许因诗而名的千古风景很多，但是，只有沈园是属于爱情的，也只有沈园是最能激起人们的同情的。所以，当我脚踏进沈园的时候，伤感便油然而生。走在沈园中，我看不见那个“铁马横戈”“气吞胡虏”的刚性男儿，我的眼里只有写词的那个伤情男人。他不同于秦观，那个同样痴情的男子。当相爱不能相守时，秦观会豁达地告诉你：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陆游，一个终生为情所困，至死都家国两不能释怀的男人，当两情相悦无法朝朝暮暮，他只能悲咽着告诉你：错！错！错！当爱人已变成隔世离空的红颜，天上人间此生无法再会时，他甚至害怕踏入爱人曾经留下足迹的园林。“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多么痴情的诗人，多么深情的表白！尽管当初迫于无奈他休掉了唐琬，但我以为，至死他都是一个无愧于唐琬无愧于爱的男人。是他使我相信，这世间仍有真正的爱情，真正的爱情不会因为时空的阻隔而消亡，外来的阻力也许可以暂时中断爱情，但绝不能使爱消忘。真正的爱情就应该千古传唱。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诗人，没有诗人与表妹之间的爱情故事，没有诗人至死不渝的深情，我们的世界又能从哪里看到这样独特的人文景观？我生长的现代社会是开放的，也是宽容的，不会再因为父辈的阻止而致两个相爱的人分离，也不会再因为任何外来的力量而使爱情中断。但是，我却越来越难看到，那些不会计较贫富贵贱的爱情，那些琴瑟和鸣的夫妇了。当一个物质高度化、爱情快餐化、结婚程序化、离婚闪电化的时代来临时，我们该把心中神圣的爱情，安放谁的手中？我们又该到哪寻找心灵的寄托，寻找真正爱情的示证？

幸好，还有一个沈园，幸好，还有一个陆游。尽管这些示证已变成历史发黄的书页，显得有点过时了，但是，没有关系，这个千古的情园，注定是为爱产生为爱存在的。一代又一代，还会有很多很多像我一样的人，不远千里，走来沈园，走进沈园，只为倾听，一个千古的爱情故事。只为感受，一个男人，一生一世，为他心中的女人写下的不朽诗篇。

沈园，带着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哀愁，离我渐渐远了。只是走了很远很远，眼前仍闪现着沈园宁静精致、典雅美丽的妆容。还有那阙忧伤的，哀婉的，凄美的爱情悲词，犹在耳畔回响，它一遍遍地是在告诉我：沈园，沈园，人们心中一座不老的情园。

沈园即景。

陆游《钗头凤》。

作者简介：吕小春秋，本名吕宁丽，广西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西南作家班学员。诗作散见于《诗选刊》《中国诗歌》《广西文学》《东方女性》等刊；入选《2015中国年度诗歌》《2016年中国诗歌精选》等多个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