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散记之村里的外地人|原乡
【每年回家,故乡都有变与不变的故事。关于变的故事越来越多,不变的故事越来越少,且越来越沉重。走马观花后,随手记录一些浮在表面的东西,也是一种好习惯,至于这变与不变背后的速度与沉重,沧桑,需留待专业学者。不过,等他们想起来的时候,也许已无踪可寻了。本文是2015年春节回乡的散记。新的变与不变,我也会继续照录,留待做一些无处可寻时可资回忆的参考。看情况,陆续发几篇。】
(港桥的瑞声科技园工人春节返乡场景,瑞声工人基本来自全国各地。故乡周边许多大小工厂,来自四川、安徽、河南、江苏北部地区的人非常多。图片来自网络)
外地人,是故乡乡下对在这儿打工的人的统称。
我的故乡常武地区,曾是苏南模式的核心地区。经济尚算发达。
这些年故乡操着各式普通话的外地人多了起来,尤其年轻人,这是经济发达的一个标志。
比如离我家不远处的原来的港桥老镇(已拆迁)附近的那家著名的电子厂,在此打工的外地年轻人数量之多,曾让我瞠目。
如今周围的厂里,外地来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在工厂周边的村子里租房。
我们西边的村里,有不少外地人租住,我们东村也有几户外地人租住,再往东的村子住得更多。
我前些年回去,路上遇见了不少讲着普通话的陌生的面孔,都是这些外地人。母亲告诉我,这些外地人一向是先来一个,或者一户,然后再介绍自己的亲朋好友来。
我们村向来比较保守。但今年回家,我发现叔叔家门口很热闹,以为是堂妹回来了,过去一看,发现是租住的外地人。弟弟告诉我,婶婶把房子出租了,自己只住了一间。
这是我们这个小村的第三户外地人租户。
我们村上第一户外地租户,是在附近上班的两口子。最初是两口子,接着是孩子和其他亲人。孩子就在附近学校读书——故乡的朋友曾给我介绍过故乡对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读书问题还是比较重视的。母亲也告诉我这家的孩子很好,学习也很认真,如今都考上大学了,他们跟住在西边那个村上的一户,应该是亲戚。
前两年春节,这家人没有回家,过年时他们的亲戚也来了。跟本地人一样,他们也晒风干的猪肉鱼等,还种着屋前房东的菜地。我跟他们聊过天,他们是安徽人,已经来这儿好多年了,过去只是在农忙时回家,在我们村算是住得长的了。母亲和邻居有时也会跟他们聊聊天。今年全家回老家过年了。
第二户租户在我家隔壁,他们租了房子的后半段,骑着摩托车往返,因为是从后门出入,几乎不跟村里人打交道。
这几户外地人似乎都很安静,就像我们到了陌生的地方一样,虽说花了钱,还是小心翼翼的。他们尽量不和村里人来往,打招呼也很腼腆,总是生怕哪儿有不适。
每年都有人来我家打听房子出租事——我家房子有些大,都被弟弟拒绝了。弟弟和父母都不习惯每天必须和陌生人同在一个门厅进出的生活。
但是,无论是厂里,还是农田里,如今他们身边外地人的身影却是越来越多了。就像今年,村里出现了第三户外地人。
大年三十时,我跑去雪堰镇的吴稚晖故居,到达时门锁着。一位中年妇女靠在墙上,晒着太阳。
她看我围着房子左右逡巡,主动告诉我,可以找看管故居的吴老师,她每天早上8点来开门,今天也是早上8点来的,她就住附近。
这位妇女是租住在故居后面楼里的四川人。如果不是她开口,我定以为是本地居民。
我问她四川哪儿,她说是眉山人。
哦,跟苏东坡是老乡。我说我去过眉山。她笑呵呵地告诉我,她们家离苏东坡旧居很近。
我告诉她,苏东坡流寓江南,喜欢常州,后来死在常州,常州有他的衣冠冢。
中年妇女说这个不知道。但她们全家以及姐妹都来这边好几年了。而就在一河之隔的吴氏祠堂里,如今居住的全是外地人。
过去辨别外地人很容易。最早的时候,仅凭衣着、神态就一眼能分出谁是外地人。如今则需要开口才能分辨了。
或许,最初的时候,外地人的称呼带有隐藏的歧见,就像我们小时候喊“江北佬”那样。
不过,这些年,外地人越来越多了,村村都住上了外地人,每个厂都有了外地人,自己的子弟也是跟外地人尤其外地的年轻人一样,学习工作穿着,一样逛同样的商店玩同样的游戏,甚至也开始说发音不准的普通话了。谁又能在表面上分出谁是本地人谁是外地人呢?
就算分出又有何意义呢?
故乡的外地人的称呼,还停留在传统社会的固执己见上。但自由迁徙就业生活却是现代社会的特征,也是社会开放的特征,这一点正在随着本地传统居住和生活方式的变化,也在变化着。
也许有一天,对于故乡的人来说,外地人的称呼,会回归到它本来的意义上,而外地人在我故乡生活的那种小心翼翼,最终也会消失。
这一点,在故乡的公共服务机构中,其实已经实现。
关于老朱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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