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身体,就是塑造社会|嚼白句
(近日漫游江南,我以病躯,沉溺于绵延不断的酒局中,也有朋友担心我身体,除了强烈建议我相信科学立即体检外,还建议我少喝酒多锻炼,用沪上一位故去的名流的话说,要活得长死得快,这才是幸福人生,更何况我们还身负重任,无论是对家庭还是对自己,哪怕自诩自负的对社会的责任,都需要我们有很好的身体状态,我们这样的人活得长了,活得好了,这个社会向好的希望就多一分。但在锻炼身体方面,我也是个失败者。前两天在上海,兄弟说,朱大哥,还是你身体素质好啊。我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关切和担忧,我想稍微安静一些时,写一篇此主题的文字。今天翻出一篇旧作,也是谈锻炼的意义的,惜自己虽努力也未能做到。翻出重读,也是重新剔励自己。)
我幼时体弱多病,加上家贫营养不良,身形瘦小,所以落了个“黄姜巴”的绰号。黄姜巴是故乡河边沙土板结形成的一种硬疙瘩,形似生姜,故名黄姜巴,意为长得干巴。
后来在京工作,贪嘴兼生活不规律,缺乏运动,身形一下子横向暴长,据说这是高度压力下的精神性肥胖症。最厉害的时候,1米68的个,净重达到180斤!这是我小时候那些喊我“黄姜巴”的人绝对想象不到的。
但是,身形的肥胖,给我的工作生活带来了许多新的压力。朋友们打趣我,说我每天就像八月怀胎的女人,家里、单位、拜访客户,也真够累的。
但偶尔的一次醉酒,却意外让我找到了解决困境的办法。
那一次醉酒之后,第二天上班也是极难受,心不在焉。中午我干脆就在烈日下出去走路,结果速度由慢而快,人由恍惚而清醒,五公里之后,一身大汗,心旷神怡。宿醉全消了!
从此,暴走开始成为我的一种生活方式。
最初的暴走,其实是非常实用主义的。那就是为了锻炼身体,平衡醉酒——我把身体状态当成是喝酒的重要条件。我曾撰文《三暴主义与中国经济的非专业解读》,认为,暴饮暴食相当于国家大规模基础建设投资,而暴走则相当于宏观调控,暴走是为了更好地暴饮暴食。当然,全是文人的借口。
我选择暴走作为锻炼方式的时候,暴走和跑步还没有成为城市有闲阶级流行的时尚生活方式。我只是一个人,通常在中午,选择在城市的街道、护城河边走路。这样断断续续走了好几年。每次走完,都在社交媒体晒一下自己暴走后的冏样:被太阳灼烤的胖乎乎的汗水淋漓的脸庞,和湿透的衣服。以至于早年我就在新浪微博有了个“暴走帝”的绰号。
我当时还在做杂志,我的同事鼓励我,为了杂志和我家女儿,应该坚持这种锻炼。坚持的结果是,我过去的衣服越来越宽松了。
文人善于总结提炼。就在城市的暴走中,我对走路的认识很快超越了平衡醉酒锻炼身体的水平。
锻炼身体,是暴走最直接而简单的结果。但是,我在城市暴走中体悟到的,不只是对肉身的锻炼,让它更结实健壮,重塑肉身,更为重要的是,在这种坚持中,更是一种对意志力的锻炼。
我一直认为,意志力就是生命力。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就是心气,就是意志力,这口心气在,生命力就在。我常举垂死之人的例子来为自己的这个理论辩白——一个垂死之人,因心愿未了,一直吊着一口气不肯过去,直到等待的远方归人来到眼前,才魂消魄散。
这有些神道不科学,但却很对我脾胃。
意志力是精神性的,有先天的因素,却也是可以锻炼的。于是,我在锻炼肉身的同时,更重要的把暴走当成了一种意志力的锻炼。
作为都市暴走一族,我暴走的路线通常选择在城市街衢,而不是在郊外的树荫芳草地。很简单,选择街衢,是因为诱惑多——一个人暴走,是极其枯燥无聊的,偷懒是人的心性,北京的交通发达,在街衢附近暴走,周围车水马龙,随时都可以放弃,招手上车回家——而克服超越这种外部条件助长的欲望,比暴走中对身体的形塑更为重要。至少我自己是这样理解的。
这一过程包含着三重意思:对肉体的锻炼,和对无聊和诱惑的双重抵抗。
于是,暴走也就真正成了一种意志力和心态的自我训练。意志力就是生命力。一口气在,生命力就在。每次坚持,不仅锻炼了身体,也锻炼了意志,其实更是延长了生命力。就是在这种自我期许中,在对无聊和诱惑的抵抗中,我坚持了下来。如今我的朋友都会惊讶于我的精神状态,我的身体状态——就像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
过去我们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很对。今天虽然不是革命的年代,但一个良好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却是这个社会同样迫切需要的。
这个复杂混乱的转型时代,面对各种诱惑,自守而不同流合污,需要强大的意志力。
当我看到社会的丑恶面越来越多,丑恶越来越难以想象时,意志力和生命力的锻炼,已经不仅仅是为自己——我要更好地陪孩子一起成长,为她未来生活在一个不那么肮脏丑恶的社会而努力——要比坏人坏制度活得更长久。
我想,像我这样知道自守的人越多,寿命越长,对社会就越有正向的影响,社会向好的力量就增加了一分。这让我在通过暴走塑造自己的身体塑造自己的意志力后的体悟,夹杂了形而上的意义,却同样真切实在。
这就是我在2014年以来,在每次暴走之后,都会写上的那句话的真义所在:“建设自己,就是改造社会,就是建设新中国!”
跬而不休,跛鳖千里。我相信。
(本文刊发在新京报2015年6月27日书评周刊,刊发时略有删节,此为原文。感谢书评周刊编辑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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