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百家)陆 训/明天进城见幺叔

我从大街上走过,人们怪异的目光盯着我。我背上衣服破了?一摸,没破。裤子没关前门?埋头一看,一摸,关得严实密不透风。莫非今天锅烟墨糊脸上?踅进服装店镜前一站,不是花脸猫儿!怪呀,今天为啥尽都盯着我?议论我?不管大娃细崽,还是男女老少,这里一群,那里一堆,叽叽哝哝,指指戳戳……

一阵风传入我的耳朵:“苟县长也太心黑了,百元大钞贪了8公斤多……”

“啧啧!新崭崭的!对得起号码……”

“不!听说是600万……”

“这下可好啦,听说这次抓到4个……”

“4个大耗子,哈哈哈哈……”

我一听,立刻想起了“硕鼠硕鼠,勿食我黍”的句子,一阵从未有过的兴奋、畅快情绪漫过心间……

“苟县长,狗杂种!”

“哈哈哈哈哈——”有人大笑。我循声望去,那不是铜鼓村的蒋五伯吗?他手里握着一根青㭎木扁担,嘴里还在“杂种杂种”的骂咧不休,脸上显出一副难看的神色。他不是在丑化、谩骂我幺叔吗?他竟敢挖苦我幺叔是狗杂种!哼!简直欺人太盛!还看不出蒋五伯这么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敢侮辱我幺叔县大老爷!哼!吃了疙篼菌忘了疙篼恩!前几年,蒋五伯儿子要当兵,不是才求过我幺叔么?就忘得这么快呀?!老实说,这乡场上,哪一个敢说,他(她)没沾过我幺叔的光!修乡村公路拨款30万,建“希望小学”又拨款50万,当兵的、提干的、升学的…

我幺叔没少帮忙,难道一点儿人情渣渣都没有了吗?以前我在街上走,世人不是亲热招呼、打躬作揖,就是递烟问候;今天,今天怎么啦?今天却反目成仇!这些人,这些人呀真令人痛心!满街的人还在叽叽咕咕喋喋不休,眼里喷射着火,嘴里放射出利箭一般……

我恨无地洞可钻,只有逃遁,象做了贼似的,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远离了这些人。

我的幺叔究竟咋啦?我的幺叔今天真的成了一个贪官?我的幺叔今天真的腐化堕落了?我盼望着赶快结束这漫长的一天,我盼望着早些天黑,我又害怕天黑;我仿佛得到了什么,又仿佛失去了什么;我的心灵被无名的虫子啮咬着;我孤独地在漫漫的长路上踽踽而行……

我辗转翻侧,一夜难眠……果真我幺叔不是原来的幺叔了么?那我也得去问问他,拿古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话去告诫他,劝谏他,照照镜子洗洗澡,洗心革面重新作人,拒腐倡廉反贪!我肯定,我肯定要去见见我幺叔!因为我们是本家,因为我是他的亲侄!明天,就明天,我无论如何也要进城去见见我幺叔!

11点拢城。一下车我直奔幺叔住地,没人;县委办公室,没人;大会厅——,幺叔正在主席台上作报告,台下掌声雷鸣,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老远望去,幺叔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声若洪钟;镁光摄影,一道道亮光在他的脸上闪烁……

陆训,本名陆万全,四川安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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