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珍福丨爱情，众水不能熄灭
爱情，众水不能熄灭
作者：杨珍福
狗年岁末，我从外地回家。开窗洗屋，以备过年。
天，淅淅沥沥地下雨，地面阴湿，感觉很冷。邻居说，这样的天气已经20多天。又邻居说，不止，已有月余。有女人气得骂出声：“鬼天呀，就不能出点太阳，让人晒晒被子！”
这天一早，胡乱地吃了一碗稀粥，撑起雨伞，我就往城区中心走去。冒雨出行，是购物——吃的、用的。长年不在，家里一无所存，橱柜、冰箱空空如是。
路上，行人不绝，也不时地碰见熟人，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再继续走路。当走上三华侨——城中心最繁华的一座桥时，碰见了“老大”。
“老大”曾经是我的领导，当年在乡里工作，他是党委副书记。
“'老大’，几年没见了，还好吗？”在桥中间，我对着迎面走来的“老大”问。“老大”没回应我，像没听见，脸阴沉的吓人，一改以往见面时的微笑，与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老大”耳聋了？也许吧，时下五六十岁耳聋者不乏其人。我胡思乱想时，与他走近。还是我先说话：“咋了，有病啦？”“何止病，已是要死的人了！”他仍无表情，脸色像这霉雨天。
“瞎说，这样的身体像是快死的人吗？”我说。我和“老大”是同事，平时说话很随便，如同部队出来的战友。虽然他年长，可相互间无拘无束。这些年，我们不在一起，见面很少。但听说，他与旅行社攀亲结缘，不停地旅游，走遍祖国各地。还去了东南亚的越南、柬埔寨和“新马泰”等国家。为了提高旅游质量，他参加“老年大学”，学习摄影，买了相机随身带着。旅游路上，他把学到的技术用上，每到一处就把美景拍下，回来后拷进电脑，再与家人分享。他热爱生活，充满快乐，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今天怎么了，如此沮丧？
“真病了，就得看医生”。我说了这么一句完全多余的话。他却说：“我的病治不好了。”“别瞎说，哪有治不好的病。”我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咯噔一下。这些年，许多人不声不响地就走了，防不胜防。难道老天爷在打他的主意，向他发通知了？人吃五谷杂粮，得个难治的病不是没可能，谁能保证自己......？我在瞎想时，老大忽然说：“我老婆死了！”
“啊？”原来，这才是他伤心的理由。我对他的误想顿时消除，将话题立刻转到他夫人逝世的事上：“什么时候的事？”“八月。”
“哦，都半年了。”这几年，因为居住在外，老家这边许多人都断了联系，一些熟悉的面孔隐隐间不见了，问及，才知晓某人都已离世几年。就像“老大”的妻子，过世近半年，今天才得悉消息。原来“老大”是因为妻子走了而悲痛。
“老大”是我对他的专用称呼。退休后他不喜欢别人再叫他原先的职务。可他年岁更大，直呼名字总觉得不好，我就喊他“老大”。他认同这样叫，只是还申明了一下：“我是人老年纪大的'老大’，不是做头领的那个'老大’”。不管什么“老大”，从此我就这样叫他了。“老大”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没进过学堂。承蒙社会主义制度，那时需要贫下中农当家，他就从生产队长做起，到大队支书，再到公社脱产干部、乡党委副书记。一路走来，“老大”虽然学历低些，可办事干练，容易打开局面，受到组织上器重。“老大”的妻子，一个为“老大”家生儿育女的女人。这个女人文文弱弱，对人礼貌，纯一个贤妻良母。他们家沿袭着“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方式，“老大”稳坐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男人椅子上，恪守着“不下厨房，不洗衣裳”的准则。妻子却心甘情愿地伺候着他。
“她比我小5岁，才78，视力、听力、牙齿都很好，就是心脏坏了，治不好。我到处寻医，买进口药给她用，终归救不了她！”“老大”说这话时，喉咙哽咽，眼噙泪水，十分伤感。他是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我年龄比他小，在他面前，算是晚辈。我不知道他尊贵的夫人已经去世，更没想到，半年了他仍沉浸在悲痛中。此时，我不知怎样才能安慰他。这个时候，也许任何抚慰的语言，对这位走了80多年路的老人，都是苍白无用的。此时，或许他需要的是倾泄，大哭一场！
“其实，该走的是我，她活着有女儿照顾，况且我比她大。”缓停片刻，他又说，“我到死都不会忘记她！”
“老大”珍爱妻子，可见一斑。妻子的离去，让他痛苦不能自拔，这真出乎我意料。对照常人，尤其是老人，妻子走了，悲痛一段时间就会缓过来。“老大”的妻子已经离开他半年了，在他的心里却像是刚刚去世。述说中他还道出，妻子走后的两个多月，他都闭门不出，将自己紧锁在家，苦苦追思与她的一生。直到有一天，他平时娱乐的网球队里，几个队友将他连拖带拽地带离家里。如此钟情、痴情、真情，少见！
我们撑着伞，靠在桥边的护栏上，把人行道更多的空间让给行走的人。望着汹涌奔腾的江水、雾缝中徐徐落下的雨点，我感觉到，“老大”的心也像今天的天空，氤氲昏暗。《圣经.旧约》中有一段话：“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所发的电光是火焰的电光，是耶和华的烈焰。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
但愿“老大”能早一天走出悲痛！
文/杨珍福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杨珍福，笔名田边草，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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