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思

夜里十二点，有些突兀地醒来，起身，借着窗外传来的微弱之光，伸手找寻头顶的玻璃水杯。记得临睡前，是在里面注了半杯水的。此时，正好用来滋润干渴的胃腹。却不知为何，水杯里竟然是空的。于是，下床，开门，去客厅里倒水。路过窗口的时候，发现不远处几栋正在修建的高楼上悬挂着的几盏灯火，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预示着它们的存在，如此昭然若显。

此时的秋夜是安静的，或者说看起来是安静的。一切静止不动。一切悄无声息。楼下花园里一棵向日葵垂着硕大的花盘，籽粒饱满，成熟在即。从我的窗口看下去，正好能够得见它。它此时也是安静的，宛若处子。我喝了水，一时尚无困意，便去阳台上小坐。看花园里呈现的万物在静夜里的千姿百态。白日里看起来“活跃”的万物，此时因为寂静而产生出另类的美感。

在这种氛围下，人的思想也发生奇异的变化。仿佛有无数沉杂之物突然从高空坠落，入土即融，所有坑洼之处立即被填充平坦，然后，万物蓬勃，无数新生命匍匐生长。仿若适才发生的，是一场初春，是一季初夏，是一念初秋。一切有了崭新的姿态，生动而具体，热烈而从容。

这几日来，经历了很多戏剧性的人生场景。即使表面上应付自如，内心还是有着诸多的不安和惶惑。我始终有选择困难症。特别面对重大事件的取舍之时，生怕因认知的不成熟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迟迟不敢拍板。想借助更多的外在力量来平复这些不安，可每一次，都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其实很多事，都没有结果。或者说，有着无法预知的结果。因为这些不确定性，我开始焦虑不安，不得不服用一些安神养心的药物来镇静自己。这些年，我时常如此，内心里的荒芜呈上升趋势，受此折磨，我的睡眠状态也愈发不好起来。

静坐良久，听见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然后，分明有一声虫鸣从花园的草丛中传出来。我听得真切，那是一只蛐蛐的叫声。它为何突然发出声音，是因为夜露初凝，还是因为风吹草动，让它疑惑，以为夜晚就要结束？或者，它只是睡着睡着就像我一样醒了，它也在找水喝。它也是一只内心有故事的虫。

除却这一声虫鸣，世界就恢复了安静。黑夜因为黎明即将到来而显得更加黝黑。我有些看不清花园里众多植物的模样，只有一团团的灰黑色，在这静夜里，沉默不语。这世间，安静得让人想要落泪了。

后半夜，两点。回到卧室，拧亮台灯，在灯光的照射之下记录适才的所见所思所想。我发现了自己的局促，也瞧见了自己的浅薄，甚至，我触摸到了暗藏许久的那一份专属自己的一点隐私。在这隐私面前，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无助，以及无论怎样按压都无法控制的莫名心绪。我突然就有些害怕起来。我怕这些起伏的思绪会活跃起来，惊扰到我的生活。我又怕它们无休止的静默，让生活成为一潭死水。我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呢？我糊涂了，茫然了，无措了。

而不知何时，我的思想深处也突然地发出了一种声音，短促，尖锐，响亮。这声音，瞬间惊醒了我，把我从那些惶惑和迷茫里拉扯出来，让另一个自己站立在这一个自己面前。互相确认，彼此认可。这一个自己承认另一个自己，接纳并且允许双方有短暂的沉溺和迷失。幸好，这一时的迷途是偶然的，间歇的。终究，还是那个明亮的青春的活力的自己成为胜利方。在这个夜里，她有所指令，让迷雾散开，让世界清朗，让万物继续可爱。

原来，一切因为未知反而充满神秘，也更具有期待性。我此刻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身心与外界的安静统一起来，协调起来。然后，重新躺下，盖好被子，再次进入一场新的睡眠。我想把我的安静与这世间的安静合在一起，成为一帧可以永久封存的画面。并且认真地告诉自己，未来生活里还有无数的美好，值得自己去追求，去期待，去探寻。并且，相信未来，也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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