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梅家，世代文化书画之家，梅庚更是“黄山派”之干将
《画人传》~第308篇
宣城梅家，世代文化书画之家，梅庚更是“黄山派”之干将。
文／卢秀辉
梅庚（1640—1716），原名以庚，一字藕长、子长，号雪坪、雪坪子，又号听山翁。宣城（今属安徽）人。
梅庚的曾祖父梅鼎祚，是大戏剧家、诗人、藏书家。梅鼎祚青年时代善交游，与戏剧家汤显祖为莫逆交，擅长诗文古词，所作皆“骨立苍然，气纯而正，声铿以平，思丽而雅”。士大夫皆好之，有“诗文清雅”之誉。中年以后，专注诗文典籍的搜集编辑和戏剧创作，所作《玉合记》为昆山派的扛鼎之作，在中国戏曲史上具有一定影响。梅鼎祚一生以读书、藏书、著书为乐，常说“吾与书若鱼之于水，一刻失之，即无以为生”。并建“天逸阁”专事读书写作，一生著述卷秩浩繁，涉及诗文、小说、戏剧等。
梅庚的祖父梅士好，亦是文脉中人。女婿施闰章所著颇丰，官居伺读，为文坛巨子，诗文俱佳。著名书画家梅清也是梅庚的从祖父，梅家家学渊源很深。
梅庚的父亲梅朗中，善于书画诗文，在当时被称为“三绝”，是复社名士。早年好读先人藏书，酣情嗜古，为明朝诸生。善书画、兼善诗文，书法效张王，画风宗法元宋，是“宣城派”之驱，世称三绝。著有《书带园集》十六卷，又编《赋纪》五十卷。梅朗中“国变后誓不下楼者两年卒”，梅朗中于1644年甲申之变后两年不下楼，并于1646年去世。梅朗中去世时可惜只有36岁。梅朗中堂弟梅文鼎，是清初著名的天文、数学家，为清代“历算第一名家”和“开山之祖”。梁启超说：“我国科学最昌明者，惟天文算法。至清而尤盛，凡治经者多兼通之，其开山之祖，则宣城梅文鼎也。”梅庚有《听鲍生弹琴》一首，诗云：
黄山临户牖，三十六峰寒。
何日新安水，遥连十八滩。
自言别清境，抱琴常不弹。
爱此玉窗静，凉风泛崇兰。
花前一挥手，捣衣闻夜残。
新声间古调，知音良独难。
余亦辞家客，江边逢所欢。
相期随海月，一卧浮丘坛。
梅庚父亲梅朗中去世时，梅庚年方7岁，由母亲抚养成人。他自幼即“资禀颖异”，勤奋好学，博通经史，远承梅氏一族守德讲学之风，近得曾祖父梅鼎祚及父亲梅朗中诗文书画之韵；又得到从祖父大画家、诗人梅清的高看和亲自指授；而他的堂叔大科学家、诗人梅文鼎也非常欣赏他，对他的哲学思辩和审美境界有积极的帮助。而梅庚的姑父施闰章为文坛巨子，对他的诗学也常有指点。梅庚自幼习书画，善篆、隶，画山水、花卉，脱略凡格，不宗一家，偶尔落笔，韵致翩然。兼工白描人物。工诗，著有《吴市吟》《山阳笛漫兴集》《玉笥游草》，临卒作诗，署曰《推枕吟》。他在《江心寺》一诗中吟道：
孤屿浮空倚郭门，
薄游呼伴趁晴暄。
荒祠正气留文卓，
老树丛林识宋元。
衔尾楼船元海国，
江心塔火自朝昏。
回帆笑指中流石，
已见春潮没旧痕。
梅庚曾祖梅鼎祚致仕后，在故土修有书带园，又建“天逸阁”、“东壁楼”、“鹿裘石室”等处为藏书和著述之所。先后藏书达数万卷，以读书、藏书、著书为乐，曾说“吾与书若鱼之于水，一刻失之，即无以为生”。梅鼎祚与著名藏书家焦竑、冯梦桢、赵琦美订约，各为访求博采遗书逸典、珍本秘籍，每隔三年聚会于金陵，各出所藏精本，互相勘写。书带园至梅庚时，已经是颓废，经他修缮又成气象，一时成为宣城文人的雅集之地。宣城派诗人沈泌、大艺术家石涛等友人常常于此饮酒赋诗、作书画自娱。梅庚成为四海文人仰慕之角色，文人每至宣城，以拜访书带园为幸事。梅庚自己也常常漫游江南及名山大川，“为名流领袖数十年”。梅庚的诗多“缘事而发”，清新明快，不假雕饰。他早年的诗作、画作均品显示了他狂傲的禀性。梅庚有《高鲁瞻通守豪逸强饮席罢以挟诸孙射猎图乞题乘醉书二十八韵与之》一首，诗云：
一骑前导龁且嘶，一骑臂隼控不驰。
后骑缘山山蔽亏，奔腾似欲大合围。
中有健者骑指挥，不老非少美鬓髭。
耳后鸣镝如饿鸱，草间狐兔潜狉狉。
淮阴登坛一钓师，不闻射生能丽龟。
腰弧插羽俨交绥，借问何如幽并儿。
丱而从禽翳为谁，渥洼之驹精权奇。
兽肥草浅同遨嬉，有张无弛非所宜。
秋冬射猎春唔咿，逐坐肯索栗与梨。
文人托兴聊尔为，少年何必不军麾。
彦升三事了无期，骑兵往往登台司。
健儿恶马供鞭笞，云台麟阁图须眉。
人生快意当若斯，还君卷轴心嗟咨。
燕市酒徒今已稀，和歌且就高渐离。
梅庚一直过了不惑之年，才在康熙二十年（1681），42岁时考中举人，次年进京，参加科考，以后屡未中举。他的姑父施闰章称他的诗文“披华振秀，清警独胜”，许以文友，引荐他结识了当时文坛的宗师朱彝尊、王士祯，并为“朱彝尊所士”。梅庚客游京师期间，与梅清、朱闰章、王士祯、朱彝尊、曹寅、查慎行等皆有交往，“公卿无不折节倒屣，至即倾其座人。”梅庚性本狷介，不为自己的前程而屈尊求助，“绝不妄投一刺”，虽然“人益以此重之”，但始终未获一官半职。康熙四十九年（1710），梅庚七十岁了，才参加了吏部大选，到浙江泰顺担任知县。《分疆录·职官·知县》：“梅庚，字耦长，宣城举人，四十九年任。”他以经学来治理地方，很有惠政，官声也很好。但他难改文人的习性，他在泰顺任上写的《修船谣》一诗，揭露清廷修造海船之役给百姓带来的苦难。官宦们读了对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梅庚赴泰的前一年春，沿海海船被飓风摧毁，上级下令所损由文职官员捐资补助。“飓风所碎船，仍饬文吏补。”匪寇也好，政府也罢，不管是自然灾害，还是战事所需，百姓和底层官员都得承担各种杂派的义务。至于在泰顺修造战船，不但前朝少有，而且有悖泰顺是山区的实际情况。鉴于此，作为关心民生的文人梅庚，他毅然“投牒”，向上级请求免除该项摊派。梅庚作《修船谣》一诗，揭露“派修造船”给山区百姓带来的困苦，诗云：
出洋资战舰，靖海禀庙谋。
泰虽属海疆，去海道阻修。
不知始何年，派修同东瓯。
程工有严限，不得久滞留。
巨樟大十围，裁可充梁头。
比年砍伐尽，挟匠穷远搜。
碎屑事非一，灰铁棕麻油。
缚茆盖船厂，物料纷相求。
纤细苟不具，移书被遣尤。
料良不道好，畏口还致赇。
土瘠事难集，不与壮县侔。
铢两责之官，时艰民亦偷。
孤城嵌穹谷，嵯岈环四周。
鸟道上青冥，船成出何由。
借问万斛舟，能行山顶不？
康熙五十四年（1715），梅庚已是76岁高龄的老者，足病加重，也因年长无法为官，终于辞官归乡。梅庚有《短歌遣意简遗山》一诗，诗云：
文章虽满腹，
不如一囊钱。
昔贤抱孤愤，
今古同忧煎。
男儿堕地坎壈缠，
三十不鸣如暗蝉。
莫言富贵与神仙，
但求一饱私自怜。
仲孺未免惭儿女，
袁安窃恐妨高眠。
侏儒笑汝饥欲死，
仰屋著书谁与传。
梅庚的足迹遍布家山，并将家山美景付诸丹青笔墨，写生题诗，他有很多描绘宣城山水风物的作品堪称诗画双绝，成为传世经典。如《敬亭棹歌图》《山水图》《秋林书屋图》《山水册》等。著有《书带园集》16卷，又编《赋纪》50卷（所辑为唐以前之赋）；他的书画作品大多失传，《国（清）朝画识》《江南通志》《静志居诗话》记录了他的事迹。梅庚传世诗文集有《天逸阁集》《雪坪诗钞》《听山诗钞》《漫兴集》《南雅集》《玉笥游草》《知我录》等。他同时是“黄山画派”和“宣城诗派”的干将。他的《钱荒》《菜荒》等诗针砭时弊，同情人民疾苦。梅庚的诗歌题材广泛，描写现实的作品之外，还写了很多酬唱、题画的诗作，他的写景抒情等小诗也朴秀隽永，别有韵味。曹溶评他“博综汉魏三唐，尽驰骋之致”，陈允衡说他“除豪气外近乎谢朓”。梅庚在《老至》一诗中写道：
老至难自力，所患艰持行。
颠踣常取憎，隤放谁见明。
何期交戟内，扶掖许畦丁。
但谂衰蹇踪，而无礼法程。
度外诚优恤，事往终屏营。
故园虽就荒，桑麻暧郊坰。
过从尽科跣，衡门无送迎。
再少谅无期，勿药亦身轻。
梅庚“书善八分，画善山水、花卉，脱略风格，不宗一家，旷逸有雅韵”。他的篆、隶书法古朴高雅；山水花卉浓墨淡渲，老辣古朴、纵横恣肆，得天然真趣。
卢秀辉有《为梅庚藕长歌》一首，诗云：
家山美景绝，转眼良垄川。
霜寒雁排空，细雨历村田。
邻里燕婉溜，门户顾盼烟。
盛衰其理知，何须论忘筌。
宿鸟倚枝眠，蜻蜓争攀莲。
老来白头翁，初守县境边。
余年新舂内，一饭饱淡然。
时为人吉语，风味烟雨年。
卢秀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