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方探春/油漆溢彩焕霞光 / 开普饭

油漆溢彩焕霞光

作者：方探春

据考古发现，我国油漆工艺历史非常悠久，春秋战国时期油漆工艺得到了长足发展，到汉代漆器已步入黄金时代。长沙马王堆汉墓所出漆器不仅数量多，而且造型精美，保存完好，令人叹为观止。

漆匠即油漆匠，传说漆匠的祖师是黄龙真人，又一说是梅葛，即梅仙梅福，葛仙葛洪。还有一个传说，峨眉山报国寺里的一个和尚，一天在大巴山用禅杖打死了一个树精，树精被打出本相，流出了殷红的血浆。和尚把它涂在禅杖上，风一吹，乌红发亮，十分好看，这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生漆，又叫土漆。

传统漆匠做的主要是土漆。土漆产自热带雨林中生长的一种漆树，是其新陈代谢形成的分泌物，即漆树浆。割漆是一项非常艰辛的劳动，割漆工要在漆树上割开一个“丁”字形口子，在口子下端插上一块竹枧，让漆浆流入竹枧，底下用桶子接住。漆浆是时流时静止的，割漆工必须不分白天黑夜守着漆树用刮子刮漆浆，如果漆浆流不畅而不用刮子刮开，那漆浆就会收回去流不出来了。过去有句话说：“淘金人埋了冇死，割漆人死了冇埋。”意思是说这两个工种的辛苦和危险，淘金人有塌方活埋的危险，割漆人有死在山上不为人知的危险。可见从前生漆的来之不易。土漆做出的家具或建筑物，不仅漆面光洁、经久耐用，而且还有耐高温、耐腐蚀、防潮等特点。从古至今，我地的民间油漆匠生意亦很兴旺。

油漆匠的工具较为简单：绞漆架、矮边木盆、刮子（水牛角做的）、斜角凿子、刷子（黄牛尾毛做的）、底子刷（丝茅秆做成，用于刷头次颜料）、擂钵和擂棰、罗筛、洋铁桶、铁锅、铁瓢、陶钵，以及工具篮、篮内间板（又兼“作灰板”）等。

油漆匠在给漆物做漆之前要做好四项准备工作：

一是将原桶装生漆过滤。原桶装生漆中会混有一些树叶、树皮、碎枝残物，须经过滤滤去。先用麻布巾将生漆包扎起来，放于一个简易木榨上去挤压，包扎口要卷起来并套上两根绞棍，由双手握住用力绞，直至将漆液全部滤出，麻布包内只剩下树叶等杂质才丢掉；第二次换用大布巾包扎生漆挤压过滤；最后还要在大布巾内铺上一层绒，将漆倒入再挤压过滤一次。滤好后，用特制矮边木盆（不到两寸高的沿）盛装放于日头底下去晒，晒的过程中，有水泡上浮，呈白色，要用刮子不时刮动，水泡晒干，漆的颜色就变成乳白色了。此种过滤方法，一次最好是滤3-4斤漆，灌多了就滤不干，也滤不好。这种滤过又晒过的漆叫熟漆。

二是煎油坯。就是将桐油煎为坯，不放添加剂。油坯是可调漆的，有江湖口白：一半油一半漆叫“同年漆”；两份漆一份油叫“桃源漆”，质量要好。

三是煎光油。煎光油即是用锅或瓢煎桐油，煎光油的火候要把握好，其检测标准是，滴一滴油到刀具上，用嘴左右吹几口气，使其迅即降温，再用指头触碰，能扯出二寸长的油丝就算可以，煎老了就扯不出。煎油技艺中最难煎的是“飞丝油”，要能用手指迅速点起三至四寸长的油丝，随风飞动，这种油使用效果最好。其检测方法动作要快，不然锅里的油会煎老了。然后在煎好的桐油中加入用罗筛筛过又在锅中炒热了的陀僧（为氧化铅，有杀虫、收敛作用）、土子（夹在黄泥内的一种黑色泥，亦起干燥作用）在锅（瓢）中搅匀。陀僧、土子的加放份量根据气温而定，天热少放点，天凉多放点。如冬天打凌较冷时，1斤桐油可放1两2钱陀僧，土子则只要放一粒豆子那么大一点就可以了，放多了会起皱。搅匀后，将锅（瓢）放于水盆内迅速扯冷待用。

四是煎灰油。方法是在桐油中加入一半陀僧一半土子去煎。检测灰油的熬煎程度是，有两种方法：一是“滴水成珠”，即滴一点到水里能凝成一个珠子不散开则可；二是头发丝检测法，将长头发结成一个细小的团，放入桐油中煎，如头发丝头卷曲并成白色即可。灰油煎老了，一刮就现木，不吃木，就要加“料血”才行。灰油若煎嫩了，既没有韧性又不易干，得多煎熬一阵。

土漆工艺是相当难做的。给漆物上漆前，要先布灰，要布灰又得先做灰油。做灰油一般在做灰板上进行，将适量灰油刮到作灰板上，加入适量的熟石膏粉（有的用石灰粉）、烧米水、熟漆充分搅匀，最后成油膏。做漆时，首先要将漆物的外表认真清除干净，用油膏修补刮平，叫“布灰”，待油膏全干后进行打磨，以前打磨没有砂布，靠粗石打磨，也有用丝瓜瓤的。打磨光滑后，即用熬制的桐油“开底”。为使漆物漆出最佳效果，可以将薄纱铺垫其上，用桐油胶粘紧，待桐油完全干燥后即可做漆，做漆一般要进行2至3遍，第一遍后要用笋壳肉打磨。不过，做漆的层数越多，效果就更佳，但工夫会花得多，用漆量多，一般不那么讲究。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漆叫“国漆”。

曾经，国漆漆物相当普遍，一般家具如大柜、床、桌、椅等都用国漆。这些家具一般漆法都是先布灰，再上两次漆。20世纪80年代以前，结婚时一般都会漆制一床一大柜。油漆大柜时要用光油先给两边上油，待干了再用国漆漆正面，正面和侧面不能同时进行油漆，不然光油会使漆干不了。大柜的柜门上头会漆描一幅对联，如：“诗歌南国好逑句，书赋东莱博义篇”“雄文昭日月，浩气壮山河”等。下头则会画上春牡、夏莲、秋菊、冬梅，这些画一般都是漆匠画上去的。可见漆匠必须会画画，还要写得一手好字，如果字写不好，就得预先请人家写好一些对联备用。使用时在背面涂上土红，覆于漆物上，用豪猪箭临摹出来，再描上色漆。为了呈现各种色彩，可在漆中调入颜料粉，但这些粉子须经过罗筛筛选。少量的黑颜料可用烟子代替。

如果是漆“寿材”（棺材，平江土话叫“台子”“料”，雅称“千岁屋”），其做法是：先在清理过的“料”上刷一遍煎过的油坯，再糊上一层皮纸，待干后将趁热呛（抖）过石灰的猪血，拌入熟桐油搅匀，用一把苧麻纱沾着桐油擦到糊着皮纸的“料”上，一副木“料”需要用35斤左右桐油，如果是一副棕制的“料”（棕料较罕见），内外漆则要用上百斤桐油。棺内外油灰上得厚，漆也漆得厚，可千年不朽。西乡岑川一带的漆匠还有一种在桐油、猪血、石灰中掺细砂的做法，叫做“储砂料”。不论哪种做法，待布过“灰”干燥后，再用粗石打磨，上一至二次漆。漆干后再在“料”的两端分别写上一个“福”字和一个“寿”字，一副密不透气的寿材就漆成了。这里需说明一点，漆匠称猪血为“料血”，据业内人士说，过去掺的猪血是先煮了灌进稻草里用手揉搓再用于油漆，这对外是保密的。料血其实并不起黏合作用，只是为降低成本而已。料血只用于油漆台子、油桶、草帽等。

过去，漆匠还可将皮纸模用光油刷两次做成草帽罩，在下雨天套在草帽上用带子系住当斗篷戴。还有一种机器纸叫“石布纸”，一张几乎有门片大，刷上光漆可以防雨水当如今的尼龙纸用。

过去漆匠给祠堂、庙宇或大户人家做贺匾，有一种“堆金”做法，在匾坯漆好后，将题好的字覆于匾上，用小刀将字体镂出来，刷上一层漆，将细砂撒上，干后罩上光油，然后将金粉（有赤金、火金、洋金。其中赤金最好，火金次之，洋金最次，根据资金投入多少而选用）细心地铺上金粉极细，铺时要屏住呼吸，不然会吹散飘失不少。这种堆金匾做出来的字体金光灿烂，极显高贵。

漆裱神像对于漆匠来说也是比较繁琐的，技艺高的漆匠可采用“泥金”漆法油漆神像的面部，方法是将赤金粉和银珠（广东佛山生产的红颜料，极贵）掺于漆内，油漆出来的效果是正面看神像面部呈肉色，侧面看则是金色的。漆裱神像还有不少讲究，一要注意洁净，作业前要洗澡、洗手，工作中不能回家与女人同床，要住工作间。二要奉神退位，而后开工。三要在漆裱好后，由漆匠向神问“下马卦”，并开光、上相，告知神像已漆裱好，请神复位，告座。

还有一种高档油漆工艺叫做“替光漆”，需要经验丰富的漆匠才可做好。其做法叫“布蓄灰”，先在漆物上粘铺上纱布，将光漆、桐油、灰油合成混合油灰胶刮到漆物纱布上，涂盖一个铜钱厚度，干燥后用粗石（或后来发明的砂布）磨平再做漆。油漆干后用光滑的青石块磨光，也有用笋壳肉、丝瓜瓤擦的，效果亦佳。接着上第二次漆，干后罩上光油。还有一种较高技艺不需用光油，而完全用漆，用磨出来的瓦碴灰置于漆面，用手掌罗门揉擦，擦成光彩照人、俨如玻璃的漆面。这种工艺一般用于油漆各种桌子的平面及高档木器具。替光漆可以做上暗花，在底漆面绘上图画后，再盖上一至二层漆，干后用手沾瓦碴粉去擦亮。擦好后画面现出画的阴影，尽显高雅。另外还有一种工艺是在已经做好的替光漆面上做“刨花”，即在漆干后用刻刀在漆面刮出不规则而又深浅一致的花纹，又叫“雕刻花”，给人以高雅别致的视觉冲击，手摸有棱角感，堪称最高档的油漆艺术。

“油上可加千层漆，漆上不能加一层油”，油必须干透了才能加漆，这是漆匠的经验之谈，因为漆与油混合易发生化学反应，漆上加油层会导致漆物不易干燥，甚至造成漆块脱落现象。

做油漆是一项辛苦活，不仅手上沾满油漆，一身衣服更是油渍斑斑，成天还要闻着难闻刺鼻的气味。散发的气体可使人产生过敏，使皮肤起疹块发痒。对漆过敏的人不适宜割漆，也难适应做漆匠。民间治疗漆过敏有些土办法，如用陈杉皮熬水洗，或用有鱼腥气的渔罾水煎洗，或是用脱过鸡毛的汤水浸洗，效果都好。做漆过程中，除漆匠本身需要做好防护外，一般还要将房门关闭，防止旁人进入闻气受伤。

现在，基本上没有人做土漆了。随着物质文明的进步，漆匠全从油漆专用品店选购各种品牌成品漆与配料就行了。另外，油漆匠的作业范畴也扩展了，房屋建筑的内外墙粉妆也离不开漆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