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甜甘蔗》文/幽兰公主 / 开普饭

《故乡的甜甘蔗》

文/幽兰公主编辑/幽兰公主

　在我的家乡，盛产甘蔗，提到甘蔗，大家总会想起这是南方温带或热带农作物，可是，我的家乡却在八百里伏牛山包围下的北方，那里一年四季冬夏分明，到了冬天，老家就会下起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将故乡的一切都笼罩在白色的棉被当中，然而，如此寒冷的天气，却不耽误她盛产甘甜多汁的甘蔗。

　　到了寒冷的冬季，地里的甘蔗早已经被我们砍倒，捆扎好，深深地埋进甘蔗窖中，避免被冻伤，因为冻过的甘蔗吃起来不再清甜可口，变得稀软走味没有嚼劲。

　　为了不耽误在冰天雪地时候，一家人食用甘蔗，外公总会从地窖里事先拖出来几大捆，靠在杂物间内，让我们这些小孩子可以随时大快朵颐。

　　当我们在漫天雪飞飞舞时候，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上取暖，一边烤食着香甜的甘蔗，一边聊天，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个时候，外公总会静静地坐在炭火旁边，徐徐地抽上一袋烟，悠悠地闭目思考着心事，在烟火缭绕中，回忆着往昔，来犒劳一下自己劳累了几个季节的身躯。

　　我们这些孩童大口地啃着清脆多汁的甘蔗，啃得汁水横流，羡煞旁人，每每这个时候，我总会惦记起外公的功劳，因为是外公辛辛苦苦种下了这些甘蔗，并起早贪黑在地里劳作，浇水，施肥，除虫，剔除杂苗，才让这些甘蔗长得枝繁叶茂，脆甜可口，才让我们这些孩童在天寒地冻时候，吃上南方人才有的甘甜果蔬，才让我们用甘蔗换来的钱财，走进了明亮的学堂。然而，外公亲手种下的甘蔗，到了丰收季节，他却无福享用，因为他满口的牙齿已经在岁月侵蚀中早早下岗，面对坚硬柔韧的甘蔗，他自然无法咬动，只能微笑着，看着我们这些孩童们尽情享用。

　　为了感谢外公的辛劳，我会喊来弟弟帮我的忙，一起给外公泡制甘蔗汁，当时，在农村，根本没有榨汁机，所以，我们两个笨小孩，就想到了外公扭螺丝用的钳子，我们偷偷跑进厨房，用菜刀，将甘蔗斩成一段一段的小节，然后，将钳子刷洗干净，带着甘蔗段回到堂屋，我和弟弟坐在火炉边，轮流用手钳，将那些甘蔗段夹出汁液来，看着一点点白色的甘蔗汁液流进小小的瓷碗之中，我和弟弟别提有多高兴了。

　　只是可惜的是，我和弟弟年幼，毕竟手没有太多劲儿，夹上一会儿，就会累得满面通红，手指酸痛，看着碗中仅有的只有两大口的甘蔗水，我和弟弟，有点惋惜，却又有点骄傲。我们两人实在夹不动的时候，就会小心翼翼端着甘蔗汁碗，来到外公面前。

　　当外公接过汤碗，猛地一愣，紧接着他稀疏苍白的胡子就抖动了几下，浑浊的眼睛紧跟着泛起了点点亮光，激动万分地说，“好孩子，还想着外公这个老不中用的，真是难为你们了。”

　　“快喝吧，外公，尝尝甜不甜？”

　　我和弟弟站在一侧，眨巴着眼睛，催促着外公，让他品尝一下甘蔗汁。

　　外公接过碗，一仰头喝了下去，然后咂着干瘪的嘴唇，意犹未尽地说，“甜，真甜啊，这是外公喝到的最好的东西。”听到外公如此高的评价，我和弟弟都高兴地欢呼雀跃起来，看来我们的辛苦总算得到了外公的认可。

　　然而，即便如此，我在心中还是觉得无以为报外公种甘蔗的辛劳。　　

　　因为这些甘蔗从种到收，整整经历了春夏秋冬几个季节的轮回，当春天时候，外公会将头一年保存下来，茎杆粗壮，没有病虫害的甘蔗，切成半米长的尺寸，两边粘上生石灰调制成的汤汁，用挑子一担担挑到地里，用来播种，这些经过处理的甘蔗，不会被虫子啃咬，可以在松软的土层里静静发芽。

　　那些种甘蔗的土地，早已经被外公上足了农家土粪，并用锄头刨过，用铁锨挖过，必要时还用手亲自捏过，里面的土壤松软平整、肥沃优良，整块地，经过外公的细细耕耘，就像铺了一层松软的泥土做的厚地毯，而那些已经长出嫩芽的可爱的甘蔗宝宝们，被外公小心翼翼，种在了田垄里，并覆盖上了一层不厚不薄的土层，最后时刻，又被外公在田垄沟壑里浇上了清澈的渠水。

　　忙完了这一切，外公已经累得腰酸腿疼，直不起腰来，这个时候，他总会在田埂上坐下来，掏出他的旱烟袋，静静地抽上一柱烟，而顽皮的我和弟弟，则跟随在外公身边，在田间地头捉着蚂蚱。

　　我们这些顽童，年龄尚小，还做不了这些精细的农活，外公一怕累到我们，二怕我们踩坏了田垄和甘蔗种苗，所以总是不让我们这些孩童插手。

　　我和弟弟只好乖乖地在田埂上等着外公，当外公吸足了烟，养好了精神，我们才陪同着他，一起晃晃悠悠回家去。

　　过了几个月，已经到了盛夏，气温升高，太阳灼热，空气干燥的厉害，到了白天，耳边一天到晚充斥着鸣蝉的声音。此时，外公种下的甘蔗，已经从郁郁葱葱的小苗长成了一人多高的甘蔗林，为了护理好这些甘蔗，外公总会一次一次不辞辛劳地钻进浓密的甘蔗林中劳作，或是为了浇水施肥，或是为了撇掉甘蔗根部衍生的小苗，因为这些小苗会夺取甘蔗的养分，需要手工去除掉。

　　盛夏的炎热，对于我们这些顽童们来说，也是让人望而生畏的，为了躲避酷暑，我们能做的就是三五相约，到池塘边，到小河里嬉水捉鱼，或者去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着那过路的卖冰糕的人，用几分钱买回来一根冰棍，解馋和去除炎热。

　　然而，当我们悠哉悠哉在树荫下玩耍嬉戏的时候，外公却从没有停下他劳作的脚步，犹记得，当外公八十多岁高龄的时候，还在田间地头劳作，那个时候的他，牙齿掉光，身体消瘦的厉害，脊背因为常年劳作，已经弯成了一张沉重的老弓，可是，只要外公还能走动，他就不愿意停下身来去歇息，总是会辛劳地操持着家中的各种农活，包括那些他亲手种下的甘蔗林。

　　有一次，当我背着崭新的书包从学校回到家中，正看到外公肩膀荷着锄头，佝偻着疲倦的腰，从甘蔗林里返回来，当他走近我的时候，我发现外公出门穿着的洁白却陈旧的衬衣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了，紧紧贴在他驮着的脊背上，看到这一幕，我的眼睛一热，连忙走上前去，帮外公接下锄头，心疼地劝他说，“外公，天热了，你多注意身体，不要在正晌午干农活，会中暑的。”

　　外公和蔼地笑笑，摆摆手说，“不碍事，外公干了一辈子农活，这点苦，还是能吃的，外公这辈子是受苦的命，只希望到了你们这一辈，可以通过读书过上好日子，过上轻松受人尊敬的好日子。古话不是讲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道理可不虚，只要娃娃们好好读书，就会摆脱苦难的生活，过上好日子。　　　

　　娃娃，外公的祖上出了很多声名显赫的官员，只要你看看家里供养的祖先牌位就知道，外公所言不虚，所以啊，外公多干点，给你们这些娃娃挤出点时间来，好用功读书，好温习功课，好将来像祖辈们一样出人头地。”

　　外公讲的话，我自然是信奉的，也是言听计从的。因为外公的勤劳朴实，因为外公的勤俭节约，更因为外公对我们这些孙辈的疼爱和呵护。

　　外公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是心酸的一生，也是顽强拼搏的一生，在外公年轻的时候，他曾经被国民党抓走当了壮丁，部队里长官贪污腐败，克扣俸禄，打骂下属，外公因为看不顺眼，就骂了当官的：喝兵血，结果差点被人活活打死，后来，他躲过劫难，回到了家乡，就一直埋头在田间地头辛苦地劳作，在贫瘠的土地里，播种着希望，收获着幸福，和我的父母一起，养活着我们一大家人。

　　当外公苦口婆心规劝着我好好读书时，他已经慢慢脱下了那件打着补丁，被汗水打湿了的白衬衫，走到洗面盆前，用力一拧，顿时，我看到盆子里流淌出来很多夹杂着泥土的浑浊汗水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孩子，看看外公劳作的汗水，你就知道珍惜你的幸福生活，你就知道自己该发奋图强，好好念书了。”

　　外公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虽然透着疲惫，可是却饱含着深情和希望。

　　看着外公那沟壑纵横满是皱纹流淌着汗水的脸，看着他那一双饱含人生苦难风雨，却依旧蕴藏着生机和希望及挚爱的慈祥眼睛，再看看外公拧在盆子里的大量的浑浊的汗水，我的眼睛模糊了，我乖巧地点点头，对外公承诺说，“外公，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我会好好用功的。”

　　多年以后，当我牢记着外公的叮咛，考上大学，挣来奖学金，想亲自用自己辛劳买来的礼物，给外公报喜的时候，却惊愕地得知，外公走了。

　　他不声不响地走了。

　　走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走在一个苦尽甘来，黎明即将到来的晨曦时刻，他就那样紧闭着双眼，不声不响地去了，在走之前的一天，他还在田间劳作，没有停歇一下疲倦了一生的身子。

　　而今，当思念的风再次吹拂而来，当萦绕在心中对外公的思念再次弥漫心扉之时，我眼眸中依稀带着泪光，透过那朦胧的泪光，我依旧可以看到那个在苦难一生，在风雨中搏击人生的不屈不挠勤劳勇敢的外公的身影。

　　他的身影，像极了长在家乡沃土中的他亲手种下的甘蔗，那些神奇的植物，在贫瘠的土地上扎根发芽，节节向上，历经春秋冬夏苦难的洗礼，历经狂风暴雨的肆虐和蹂躏，可是却最终挺直了腰板，竭尽所能地将苦难和贫瘠都酝酿成蜜样的甘甜，送在自己亲人的手中和心上。

　　外公，我那慈祥可亲的外公，一如我喜爱的家乡的甘蔗，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永远扎根在我芬芳的童年记忆中。

作者：幽兰公主，文字爱好者，原大学老师，现辞职经商，17k签约作者，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长篇小说《风花雪月情难枕》（青春类精品、畅销作品）、《人鬼生死情》（2017年17k网文大赛决赛获奖作品）、《绝色狐妃》（女频精品）、《与恶魔同行的日子》（幻想言情精品）等，以上作品均无线上架，另有短文刊发北青等纸媒及各公众平台，现为《兰苑文萃》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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