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明散文:【辊苏雀儿】(伊人灯火阑珊处·随笔驿站)
Hello 2020
7-17
第173期
作者简介:
王德明,哈尔滨市人。喜欢阅读,热爱文学,偶有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在报刊杂志上发表。
辊苏雀儿
我上小学那一年,正赶上轰轰烈烈的年代。没有课本儿,也不用上课,除了批斗老师,就是学着扎雀儿笼子。这门功课我学得很好,并有所创新。后来,尝试着用葵花杆儿扎起鼓的雀儿笼子,又大又好,能多装苏雀儿,显示了素质教育的成果。
扎雀儿笼子这门功课,我是跟着温“瞎子”学的。温“瞎子”是我的启蒙老师,“蒙”还没有启,就遇上了运动。他自己成了牛鬼蛇神,拐带得儿子二贵也受牵连,没人愿意和他玩儿。我们两个邻居,既同年又是同桌,而且成分还是相同的,经常在一起。
温“瞎子”,姓温名白驹,本村首富温老太爷子的公子,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据说在上学期间集体加入过三青团,解放后回村里教书。温白驹斯文清瘦,性格温和,戴着一副四百度的眼镜,摘下眼镜看不清世界,村民们送给他个外号温“瞎子”。农村人坚信“人无外号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想法,起外号并无恶意,温白驹也就不跟大家计较。温“瞎子”书教得好,治学严谨,要求严格,送走的几届毕业生在全县都有名的,深受村民们的欢迎。运动一来,深挖出他曾经参加过三青团,成了美蒋特务,便被打倒不再教书而是负责了全村的厕所卫生了。
农村人的阶级斗争观念就像电水壶,插电热断电就凉了。红卫兵一走,村民们就忘记了阶级斗争,抹不开面儿。温“瞎子”本身又是一个随和的人,从不和乡里庄亲闹意见,特别是他继承了他爹的地主阶级的精明,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常常在家里给乡亲们代写书信,凡是需要写写算算的事都离不开他,业余时间还要给左右邻舍的乡亲们理发剃头,所以他的人缘很好。他家里的硬活儿也都是乡亲们来帮着他弄,从来不让他上手。因此,阶级斗争抓了几天,他就搞复辟,厕所也不扫了,整天猫在家里“思过”。村民们都调侃他说:“地主阶级的本性难改”,他也从不辩解,村民们也不深究。
那是一个秋天,温“瞎子”教我和二贵扎雀儿笼子。
温“瞎子”先领着我们俩到大队,找到大队长造反派头头儿张司令,要了几棵秫秸杆,又领着我们俩割了一些篙子杆儿,回来扎雀儿笼子。他指导我和二贵把一根铁丝放在火里烧红,用锤子砸成四棱,再锉成锥子。用秫秸杆扎成雀笼子的框架,再用蒿子秆儿扎成等距离的围栏窗,一个雀笼子就扎成了。
雀儿笼子的辊是非常重要的,也是一个非常细致的活儿。一种辊是一次性的“拍儿”,辊落下去就像一个盖子,把雀儿盖在里面了,一次只能拍一只雀儿,等雀儿松开爪子时,辊才能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因此这种笼子又叫拍笼。另一种辊是两面翻,雀儿落在辊上,辊就落下去,另一边辊就升起来,可以继续落雀儿,不耽误时间。
笼子扎好后,在辊上镶上谷穗儿。最好能弄一些苏子,苏雀儿就是因为喜欢吃苏子而得名。因此,有了苏子就像有了梧桐树。
一切都停当以后,我和二贵就经常背着笼子,冒雪到山边子上去辊苏雀儿,冬天也变得温暖起来。
辊苏雀儿,重要的是挑选出最好的“雀儿诱子”。选“雀儿诱子”,要挑选那种个头儿大、胸脯红、叫声高的公雀儿,来引诱苏雀儿。下雪以后,大地让雪全部覆盖起来。苏雀儿没有吃的,就成群结队的去觅食,飞起来就像一片云彩。这时候,把雀儿笼子挂在树上,“雀儿诱子”一叫,雀儿群就会落下来,一会儿笼子就满了。
温“瞎子”从来不让我们杀雀吃。他说雀儿是人类的好朋友,不要吃它。辊来的苏雀儿,一些留作“雀儿诱子”,一些放生,一些放在他的“仓房”里散养,没有笼子,窗户上也没有玻璃,梁上吊着许多谷穗儿,苏雀儿满屋子飞就像在大自然里一样,几天后就飞走了。
后来我上了初中,写作文时,就把温“瞎子”教我们扎雀儿笼子、辊苏雀儿的故事写成散文,寄给了地区报社。在那个火红的年代,报社的副刊收不到文艺类作品,秃子当和尚,就给采用了。一时间坚定了我的信心,增加了我的写作兴趣。我就试着写一些小东西,一只只苏雀儿变成了飞在天际的诗行。
现在的原野里再也见不到那遮天蔽日的苏雀儿云,再也听不到那肆无忌弹“嗒、嗒、嗒”的鸟鸣。但童年时辊苏雀儿的活动培养了我的动手能力,对我的影响很大。“瞎子”是他的外号,却是我的尊崇。因为,“瞎子”不瞎,他看着我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