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郝寒梅：【戌狗1994】（散文）
戌狗1994
文 / 郝寒梅
1993年的夏天，爸、妈住的二层小楼拆迁改造，爸爸单位安排爸妈到唐俫小区68号楼临时过渡。那是一栋新盖好的楼房，住在一楼倒也方便，只是没有自家的院子，好在期限只有一年，无所谓了。
原本我们兄弟姐妹的家都住在爸妈的周围，所以妈妈每天都让我们回家吃饭，孩子们放学也是直接回爷爷奶奶家，中午吃过饭后妈妈就叫我们赶紧休息，碗筷由她来收拾，我们老省心了。
晚饭就不用妈妈操劳了，通常是兄弟姐妹谁先下班回来的主动去做饭，后回来的负责洗碗。三个上学的大孩子在楼上安静地写作业，爸妈在楼下看着两个从幼儿园回来的小侄儿，以防他们上去骚扰。作业写完了，楼上楼下任他们跳跃嬉戏，每间房子里传出的都是笑声，饭做好了，全家老少围着一张大圆桌发表言论.品尝美食.谈古论今.好不惬意。
两个同年出生的小侄儿磊磊和壮壮，顽皮又可爱，磊磊因为从小就爱笑，而且笑声特别的好听被贯以“月亮湾”的美名。壮壮则以出生时体重九斤的绝对优势，有了“小大壮”的称号。“月亮湾”比“小大壮”早出生71天，俩人一起玩耍时，“小大壮”基本都听“月亮湾”的指挥。
可这一搬家，我们就没有了现成饭，时间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尤其中午觉时间的宝贵，想全家一起看爸妈也只能等到休息时或晚上吃过饭后专程走一趟，当时感觉唐徕小区好远好远，心中只盼爸妈能早点搬回来。
忙忙碌碌中，就到了1994年的元旦。早上兄弟姐妹陆续带着孩子来到爸妈家，只有弟弟一家还没来，大家边说话边准备午饭，快十二点时，听得门外传来磊磊叫开门的声音，妹妹上前拉开门，只见四岁的小侄儿倒退着进得门来，嘴里大声喊着“爷爷，奶奶，快看我带什么来了？”
大家闻讯来到客厅，只见磊磊一转身一弯腰，一只白色的小狗站在了地上，头上长长的狗毛垂下来把眼睛都遮住了，扭头四下左右的张望，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
我们问这狗那来的？弟弟说是专职养狗卖狗的朋友送的，品种有京巴，吉娃娃和博美，都是小型宠物犬让他随便挑，自己一直没顾上去。前两天想起来今年是狗年，所以带磊磊去朋友家，磊磊一眼就看中了这只小京巴，这小狗又聪明又听话还不认生，它的名字叫“阿吉”。
“阿吉”在原地转了几圈，抬起头很自然地看着我们，不管谁叫它，它都会立刻摇着尾巴走到你面前，向你示好，样子好萌啊！妈妈说;“好看倒是好看，就是眼睛都被狗毛遮得快看不见了，它不难受吗？”。弟弟说：“不难受，这狗好看就好看在这了，朋友在外卖的话要1200元呢”。
壮壮看到阿吉自然也是喜欢的不得了，两个小侄儿还没吃完饭就离开了桌子，之后就听见从爸爸卧室传来蹦跳声和狗叫声，爸爸说快看看这两个是不是把阿吉带上床了？我们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三个小家伙都在爸爸的床上玩跳高高，开心的不得了。爸爸过来指着阿吉说：“谁把它上去的？你们全都给我下来”。两个小侄儿停止了跳动，磊磊委屈地问：“爷爷，以前你都让我们在床上跳高高，为啥今天不让跳？”
爸爸说：“你们两个怎么玩都可以，但阿吉是条狗，它不能上床”。壮壮说：“不让跳床，那我们就去跳沙发”。“沙发也不可以，你们和狗只能在地上玩”。阿吉盯着爸爸看了看，自知理亏地从床上跳到了地上灰溜溜地走出了卧室，两个小侄儿也立马跳到地上带着哭腔说：“爷爷，你为什么不喜欢阿吉，你不让它跳我们也不跳了，走，阿吉，我们找奶奶去”。
过了一会，只听隔壁屋里传来两个侄儿的拍手叫好声，我们过去一看，小狗阿吉睁着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蹲在桌子上，原来长长的遮眼毛现在变成了短短的齐刘海，弟弟首先反映过来问妈妈：“这是您给它剪的？”妈妈说：“是的，这样利利索索的多好，它舒服了我看着也舒服”。弟弟哭笑不得地说：“您这一剪子，它的身价立马缩水一半，可惜了”。两个小侄儿却喜笑颜开说：“这样很好看呀，我们喜欢”。
元月十号幼儿园放假了，两个小侄儿就住在了爸妈家，小狗阿吉自然也住在这里，两个小侄儿仍然是每天都要在爸妈的床上玩跳高高，可阿吉走到门口就会停住脚步，绝不踏入卧室半步，只是静静地趴在门口看他们玩。
2月9日是农历戌狗年的除夕，一早我和妹妹就陪着妈妈忙碌起来。中午吃过饭后爸妈领着两个小侄儿在屋里睡了，阿吉也懒懒地躺在门口。我和妹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吃饺橘子边说话，阿吉可能是聞到了味道，起身来到我们面前，我们想逗逗阿吉，就用手拍拍我俩人中间的空挡让它上来，它左右看了看，欢快地一跃而上。
我剥了一瓣橘子送到阿吉的嘴边，它刚要吃时，我收回来并说一声：“不给”。接下来妹妹也和我一样，它刚要吃时，也说着“不给”又把橘子收了回去。看它左右扭头张嘴想吃的样子，我们觉得很好玩，继续逗它玩耍，可第四次我再叫它时，阿吉却低下了头，我给它橘子时它把头转向妹妹，妹妹给它时头又转向我这边，就是不张嘴并且连看都不看。
我和妹妹同时说“阿吉生气了”，低头看时，只见阿吉的眼角挂着泪珠，当时很惊奇，难道狗狗也会哭吗？再仔细看，它真的哭了、我俩忽然自责起来，不该如此戏弄阿吉。俗话说事不过三，看来是有道理的，即便一只狗它也有自尊。于是我俩又说了许多道歉的话，阿吉这才吃下了我们再次喂它的橘子。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所有家人都到齐了。虽然在这里只住一年，房子面积也只有原来的一半大，但过年的程序一样不能少，其中最吸引我们的就是大哥的猜灯谜有奖活动。家里所有的房间都挂满红红绿绿的谜语条，每年的内容都不同，猜对了的我们都兴高采烈地跑去找大哥要奖品。
六点半左右，年夜饭开始了，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决定把饭桌和电视转移到爸妈的卧室，这样家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想坐就坐，想躺就躺，想吃就吃，看春晚聊天两不误。这时阿吉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爸爸笑着说：“进来吧，我只说不让你上床，没说不让你进屋，”。阿吉立刻“汪汪”叫了两声快步走了进来，好像在感谢爸爸，
晚会开始了，窗外不时有零星的“二踢脚”“魔术弹”和“大地红”的声音传来，两个小侄儿也嚷嚷着要放魔术弹。我们那时一心惦记看春晚，就敷衍着给了他们几盒摔炮，说你们自己先摔着玩，等我们看一阵电视就带你们去放魔术弹。
晚会的主持人程前和倪萍，一个帅气一个靓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节目也是欢天喜地，我们都看的聚精会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觉得屋里有点安静，仔细一看，两个小侄儿和阿吉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叫了几声没人应，到另外几个屋找也没有，一看房门开着一条缝，肯定是俩人带着阿吉出去了。
以往过年放炮都是在自家院子里，从未担心他们会跑出去，这次却忽视了环境的变化，原以为他们就在楼道口，谁知我和妹妹，二嫂，弟媳找遍整个68号楼以及邻近的几栋楼，都不见他俩的踪影，心中不免紧张起来，赶快回家通报，于是所有的人都顾不上看电视了，立即出门分头寻找。
让人揪心的是我们把整个唐俫小区反复找了几遍，没有任何收获。我们又深入到所有小区单元的门洞里，进去看一看，听一听，走过路过的每个窨井盖我们也要用脚踩一踩，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从自责到懊悔，从紧张到害怕，两个四岁多的孩子就这样活生生不见了，这个年还怎么过？
于是我们让爸妈在家中等候，我们则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马路对面的手扶厂家属院，依然一无所获。二嫂早已哭的泣不成声，我们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双腿发软，双手无力，钱没了可以再挣，孩子如果没了，那打击可想而之。
我们又回到唐俫小区与手扶厂中间的马路上，当时这条路不是很平坦，路灯也昏暗，路上空无一人，我们站在路中商量了一下，决定将范围再扩大，顺着这条路到凤凰街和中山公园去寻找，刚走了有五十米，突然惊喜地发现，前方路口与凤凰北街相连的右侧拐弯处，转过来两个小小的身影，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小球在滚动，没错，那是阿吉。
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三个大孩子立刻快速冲上前去，我们也跑步上前围住了孩子，只见俩孩子手中各抓着几只燃放过的魔术弹，就连小狗阿吉的嘴里也衔着一只魔术弹筒，突然松懈下来的我们忍不住泪流满面。
两个孩子显然被吓到了，怯怯地问：“你们哭什么呀？”二哥说：“谁让你们跑出去的？我们都要急死了”。壮壮说：“是磊磊哥哥说要出来看魔术弹的”。弟弟说：“你们就不怕有坏人把你们带走吗？”磊磊说：“不怕，我们有阿吉，你们光看电视都不管我们，我们也不会猜谜语，就带阿吉出来看魔术弹了”。
听到磊磊这样说，以硬汉著称的弟弟擦了一把眼泪，弯腰抱起磊磊，把他手中抓着的空魔术弹筒扔到了地下说：“家里有好多的魔术弹，咱们现在回家就放”。磊磊却留恋地看了看地上说：“人家捡个魔术弹都不让拿”。
我们抱起孩子向家里走去，身后传来阿吉的叫声，回头一看，阿吉正在地上用嘴把几根魔术弹空筒往一起聚拢，原来它是在提醒小主人还有东西没拿，想这刚才只顾孩子把它给冷落了，于是抱起阿吉一起回家。
爸妈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看到小脸冻的通红的磊磊和壮壮，同时伸出双手接过孩子，回到屋里搓着他们冰凉的小手心疼不已。从俩人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知道他们和阿吉一路走走停停直到西门的民族团结碑，然后又凭着记忆慢慢地返回来，途中还过了几次马路。两个小家伙还真是不简单，不过也真让人后怕。
这时墙上的钟表指向十一点三十分，爸爸说：“干了一辈子公安，今天这两个多小时却实在让我心发慌，好在有惊无险，这也提醒我们越是人多，越是热闹的时候，越要注意孩子的诉求和安全，现在什么也不说了，把魔术弹和花炮都拿出来，让咱们和阿吉一起陪他俩放个够”。
于是二十四年前那个除夕的夜晚，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短暂分离后，家人包括阿吉，簇拥着两个小侄儿，三个大孩子轮番为他俩点燃手中魔术弹的引信。当一颗颗五颜六色的魔术弹飞向夜空时，两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快乐，全家人在“月亮湾”独特的笑声中，一起迎接那戊戌狗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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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郝寒梅，宁夏银川市 ，健身教练，爱好读书、钢琴、骑行、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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