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顾盛杉:【老夫子读书】(随笔)
“冬韵”同题作品有奖征文啦!
作者:顾盛杉
老夫子性喜好静,不爱打牌搓麻,也去不起歌厅茶楼,于是业余时间除了听广播、看电视、爬格子,便是读书。
在乡下,一时期读书人极少,却多知道读书无用,看书会被人说成不务正业。但是老夫子全作耳旁风,辛勤劳作后,一门心思陷进书里,秉烛夜读是常事。三伏天里,乡下人家纳凉小憩,松散劳顿后的筋骨,老夫子便蹲在门口的苦楝树下,一手持书,一手持烟,怡然自得地沉迷于往昔的故事里。一个夏天过去,老夫子手上的书换了好几本,背上也就留下了蚊虫们肆无忌惮时的痕迹;夏天的一切干扰对于沉浸书中的老夫子来说都是次要的。光着膀子依然汗流浃背的村里人,不解地问虽然光膀子却不出汗的老夫子咋不见热。老夫子说了一句:看书能消暑哩!村里人扑哧一笑,说道:“鬼话!”显然,老夫子的话对牛弹琴了。
老夫子读书最丰的当数冬闲。这时候,穷些的人家赖在被窝里打发时日,富些的人家围在炉火边享受,而老夫子端坐在光亮的地方看书。精绝处,老夫子会“嘿”地一笑,或者用手击案,让外人莫名其妙;要么慢慢地站起,口中念念有词,极有满足感地走动两步体味、享受一下。用老夫子的话说,纸上读来终觉浅,心中悟出始知深。
精神上的享受,使得老夫子对极为重要的吃感到不那么有分量了。每每由孩子们端来饭菜喊“醒”,或由爱人劈手抽了书,老夫子才知晓该吃饭了。此时的老夫子尚未从书中走出来,往往囫囵吞枣扒几口不知甚滋味的饭作罢。为这,爱人没有少生气,说看书专心、吃饭也得专心。于是,老夫子也常常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找不着看了一半的“且听下文分解”的书,欲大发雷霆却寻不着道理,只得向爱人告饶、作保证,然而因痴迷于斯屡教不改。老夫子看书,如吃酒宴。那时,吃了上顿没下顿,乡下人多面黄肌瘦,而老夫子气色不错,以至于有人怀疑老夫子佯穷装苦,不然“土秀才”哪来那般神气!
当时的乡下,农人的生活太贫乏,照明用的是煤油灯,没有半导体,更说不上电视机了。老夫子的“说古”就成了村里人寻乐之所在,笑说老夫子看书,“龙不龙、秀不秀”的人,却不知这与读书有关。这是老夫子的不凡之处。老夫子读书不仅自娱,且总有所创造地把它们倒出来,让村里人同乐。田间地头,搅绳拉磙,小憩的时候,村里人便围了老夫子,请来一段。一到月夜,村路口的大杨树下便簇拥着一团人,老夫子像开新闻发布会似的,有声有色地讲妲妃、薛刚、黑老包、展昭等,很有些“拍案惊奇动心魄,章回说岳议忠奸”的味道。等待隆冬,相知的近邻聚在一块一边晒着太阳取着暖,一边听“摆古”。这个时候,老夫子口里的故事,味道绝不亚于队长家熬的腓骨汤了。村子里一些目不识丁的老人能有板有眼地扯几回“夸父追日”“姜太公钓鱼”“三气周瑜”“败走麦城”便有老夫子的功劳了。老夫子“说古”从不重复,仿佛不竭的泉水,没有个完的时候,真可谓:胸中具成竹,笑谈风月事;舌底翻莲花,评论古今情。岁月难回首。
而今,老夫子进了城,尽管很难再有曾经读书“说古”的那种环境和气氛:高楼大厦,难避酒绿灯红的诱引,马龙车水,难躲过喧嚣咶噪的吵嚷。但是老夫子只待上空月牙偏西,只待尘埃落定,静寂的夜,仍非老夫子莫属。
老夫子经常叹息, 如今能够读点书,尤其在夜深人静时能悠闲读点书的人,实在不是太多了。对于夜读的痴迷,当数早年的周作人。那厚实的《夜读钞》,不仅内容丰饶,言辞精辟睿智,字里行间,也仿佛熏染着世纪初年煤油灯气味。每每翻阅这书,老夫子便推及更远时代那些“凿壁借光”“囊萤映雪”之类的夜读说。
老夫子认为,夜是人类最能安闲的时段,也是人类最能浪漫又最能理智的时段。在这没有朦胧甚至没有光亮的空间里,思维与激情都被激醒的阅读中,你想要明白的,于是明白;你想要完美的,于是完美;你想要倾诉的,于是倾诉;你想要忧伤的,于是忧伤。夜来读书,是为疲倦的羽翼拂尘,是为紧张的灵魂松绑。老夫子心想,写书人被称为“夜猫子”,乃因很多书是在夜间写的,夜间写的书又在夜间来读,恐怕就最能让灵感还原罢。而似乎很会消受的古人,在书堆间仍睡眼惺忪地做着“鸳鸯蝴蝶梦”:他们持发黄的刻本,伴烛火油灯,却案旁还要侍“红袖”以“添香”。就今天的情形理解,这“添香”的“红袖”,实属一种成就的象征。“书中自有颜如玉”——要是你把书读得好了,“奖赏”就如身旁这样一个“美色”。在老夫子看来,如此夜读的功利性未免太强,抱着太强的功利夜读,还有什么悠闲自在可言?
世人多知王国维,大都是因为他的“三境界”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人间词话》)
何谓境界?众说纷纭,见仁见智。老夫子认为读书有读书的境界。用毛泽东三段词来比喻的话就是一曰:“此行何去?赣江风雪弥漫处。命令昨颁,十万工农下吉安。”喻学海苍茫,自感不足,目标明确,决心读书,气势浩荡。二曰:“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表现读书中不畏艰险,斩关夺隘,所向无敌之豪情。 三曰:“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比喻读书后见识大长,知古博今,通晓人间正道。
老夫子说,读书有境界,但因所读书之不同及读书的方式不同亦有境界的高下。我们现今的读书,已鲜有古人那样的境界,车水马龙,水泥围城,难寻安静幽雅的氛围且不说,只从读者个人来说,便没有古人那样的心境。一般所谓读书,应出于一种爱好,是生活或生命的需要,是一种乐事,是“欣然忘食”而不是废寝忘食。可惜现今人们一方面已难得从容,另一方面读书的功利性似乎太强了。为了求职为了提干为了职称为了生意,甚至为了面子,为了讨上司或异性欢心,个个有着明确而迫切的目的,自然也就谈不上读书之乐了。曾有不少人坦言自己硬着头皮学外语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又每有炒股者为了取胜或捞回损失而汲汲求助于传授机宜之书,以至有盗墓者去翻难以读进去的考古与文物方面的书籍。有的人读了几本书就要求得到什么收益和好处,甚至读着一本书的同时就想着得到相应的回报,把读书当作了付出或牺牲,在与“书神”作交易。这种被迫或急功近利的读书,自然都绝无轻松与兴趣可言。
老夫子并非反对为掌握某项知识或解决某个问题而读书,只是认为,应该有一种正常的读书心态。老夫子愿以朱子的话与大家共识之:“书虽是古人书,今日读之,所以蓄自家之德,却不是欲这边读得些子,便搬出做那边用。……读得一书,便做得许多文字,驰骋跳掷,心都不在里面。如此读书,终不干自家事。”
老夫子读书很讲究“爱情”。他觉得“字典之类的参考书是妻子,常在身边为宜;诗词小说只当是可以迷死人的艳遇,事后追忆起来总是甜的;又长又深的学术著作是半老的女人,非打点十二分精神不足以深解;关于政治评论时事杂文等集子,都是现买现卖,不外是青楼上的姑娘,亲热一下也就完了。”实际情况也是这样。喜欢读的书,老夫子百读不厌,还作笔记,写写心得体会,常常伴随身边,方便使用;不爱读的书,也就随便翻翻,做到广读博览。若有文朋墨友介绍好书,老夫子会千方百计搞到手,这又如同选美女进宫一样,刚到手的好书,如同刚“选来抢来”的美女,必先去宠幸一番,急于开垦那未开垦的“处女地”。个个都宠幸后,方知哪些是知音,就会经常阅读,还百读不厌,又像皇帝只宠一些妃子一样。部分“蜻蜓点水”,大部分半冷半热甚至永远冷落之。
当然,对读书来说,和皇帝宠幸妃子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例如,计划经济的理论和与它同时诞生的文艺作品,老夫子现在基本上不看了,现在喜欢看的是市场经济理论和同时诞生的文艺作品。平时读什么书要什么书,完全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根据用途和爱好来决定,真有点像享用美女一般。读书的境界,犹如进入神秘莫测的未知世界,人和书融为一体,不分你我,这就是平常所说的,钻到书里出不来了。用煽情性感的话来说,又像在和美女“做爱”,浑为一体,共同进入那妙不可言的“禅”的天堂。“唯书有色,艳比西子”。有人说,好书之人往往好色,好色之人未必好书,是有一定道理的。
春天来了,同时到来的是一个最佳的阅读季节。当许多人忙碌于春天的迎来送往,或者沉醉于春天的踏青游玩时,老夫子则喜欢在书房外的阳台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伴着一杯浓淡相宜的清茶,适时开始一年中最充实的阅读生活。
在老夫子看来,一个人的生命史,也就是一个人的阅读史。即使你一生都与书本无缘,或是若即若离,但阅读总是少不了的。因为人生在世,你必须阅读“大自然”这部永恒的经典,阅读“人世”这本厚重的大书,以及参与撰写“人生”这篇多彩的美文。只不过没有与书本和文字结缘的话,心智没有被充分激活与唤醒,一切往往处在视而不见之中,或者说表现为自觉不自觉的状态。
回望几十年的阅读生活,可以说每一年的春天,都是老夫子自觉阅读的好季节。老夫子感到在春天里得到的读物,无论从内容到形(版)式,因注重推陈出新而富有朝气和锐气,给人以最新的信息与知识。而春天里购书,选择的余地也最大。只要你有点耐心和信心,就不难从图书市场中找出过去一年里值得阅读乃至收藏的作品,毕竟尘埃落定之后才容易沙里淘金。
为了充分享受春天的美好阅读,老夫子少不了在书店里认真选购春天的“食粮”。也许就是这一点灵魂的操守,使老夫子在喧嚣的时代里能够保持着应有的平静与坦然。老夫子清楚地记得清代学者朱锡绶在其《幽梦续影》中所说:“素食则气不浊,独宿则神不浊,默坐则心不浊,读书则口不浊。”在喧哗与躁动的今天,“不浊”已是一种难得的境界了。
读书,恍如“打开了一扇扇新的不知道的世界的窗户”,展现在书人面前的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于是读书人到底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吸吮极顶新鲜的空气,翕张思想的翅膀。读书人每每如训练有素的别动队,穿插自如,干练迅捷,屡有出人意表的战果。而一旦读到智识之外、境遇之外、宠辱之外,读书人则心无羁绊,回归本性。臻于此境,读书人能没有甜滋滋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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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顾盛杉,笔名任远、厄页、成皿、三木、老夫子、秋兴、一夫等,记者,江苏省作家协会、江苏省大众文学学会、泰州市诗歌协会、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语文报刊协会研究员,《报告文学》特聘作家,获全国散文随笔奖、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中华赞”诗词歌赋奖、金江寓言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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